爱埋在心的深处

艾薇儿一路跌跌撞撞,总算是到达了急救室外,冷启震见她过来,朝她点点头,神色略显焦急,这位辉煌了一辈子的老人,此刻再也看不见原本的精明与霸道,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担忧着自己孙子的普通老人。

“你怎么来了?”南宫琰看着下床的艾薇儿,不悦地眯起眼,瞪了她身后的米苏一眼,不是吩咐她好好照顾薇儿吗?怎么把人带到这里了?

艾薇儿挣脱他的手,一步步走到急诊室紧闭的房门外,看着上方闪烁的红灯,垂落在身侧的拳头黯然紧握:“还没有消息吗?”她没有哭,眼眶干涩得一滴眼泪也没有,看她惨白的脸色,空洞的眼眸,以及那一身让人心碎的悲凉,都让人不忍直视,

南宫琰惆怅的叹了口气,摇摇头,他不喜欢冷曜宸,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够狠!

“是吗?”艾薇儿呢喃一句,失望的垂下头去,走廊上刺目的白色灯光笼罩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脸色看上去愈发苍白,近乎达到了透明的程度。

南宫琰心头一疼,眼眸里布满了怜惜:“你再躺会儿吧,只要有了消息,我马上通知你。”

她的身体哪里禁得起这样折腾?

艾薇儿固执的摇着脑袋,目光坚韧,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见不到冷曜宸,听不到他平安无事的消息,艾薇儿怎么可能安心休息?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傻子在教堂门口,用他的身体,为她挡住子弹的画面,忘不了他从石阶上倒下去的动作。

贝齿死死咬住唇瓣,哪怕尝到了血腥味,她也不肯松口,她只是想让心头的痛少一些。

南宫琰拿艾薇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幽幽叹口气,陪着她守在急诊室外,走道上安静得落针可闻,前来看望冷曜宸的人,几乎都告辞了。

“羽恩啊,”冷启震忽然开口,艾薇儿眉头微微一拧,下意识看向他。

这个年纪老迈的老人,此刻仿佛苍老了许多,那双精明的眼睛,只剩下一片苦涩,“宸他真的爱着你。”

艾薇儿睫毛微微颤了颤,依旧沉默不语的站在一旁。

“他为了你,甚至忘记了身为冷家人,他不该用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他为了你,甚至没有考虑过,他这样做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冷启震眼眸中闪过一丝讽刺,难道冷家注定了代代出情种吗?他的儿子是这样,孙子也是这样,为了一个女人,不惜放弃自己的生命。

冷曜宸只知道他的父母死于飞机的意外事故,却不知道,他们之所以会丧命,是因为,他的母亲想要出国体验体验自由的感觉,而他的父亲宠妻成瘾,居然丢下公司的一切事务,陪伴她上了飞机,于是,再也没有回来。

冷启震原本以为,冷曜宸不会走上他爸爸的老路,可现在看来,似乎自己错了。

艾薇儿握紧拳头,没有回答冷启震的话,只是静静听他说着。

“就算我这个做长辈的求你,”冷启震一咬牙,这辈子没像任何人低过头的老人,缓慢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艾薇儿九十度鞠躬,“你不要再折磨他了,如果你还爱他,在意他,就答应他复合吧。”

艾薇儿心尖一颤,唇瓣紧抿着,在冷启震热切的目光下,心底坚定的念头,忽然动摇起来。

“冷老爷子。”南宫琰不悦的开口,见艾薇儿有松动的前兆,急忙说道:“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冷总命在旦夕,我们应该一心一意为他祈祷,为他祈福。”

冷启震只是深深凝视了艾薇儿几眼,最后失望的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空气里蔓延着一股沉闷而又危险的气氛,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的天色,已是夜凉如水,医院内灯火通明,一袋袋血浆送入急诊室,可冷曜宸却迟迟没有出来。

艾薇儿等得有些麻木,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等待会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

“叮--”闪烁的红灯红软熄灭,艾薇儿蓦地转头,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缓缓从内开启,她来不及询问医生冷曜宸现在的情况,反而绕过他,直接冲进了手术室,宽敞的手术台上,冷曜宸戴着氧气罩,静静地躺着,现在的他,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羸弱,哪里还有平日狂妄自负的模样?

他就像是一个破碎的木偶,艾薇儿呼吸明显一滞,视线扫过一旁铁盘中的子弹,胸口像是被刀狠狠刺中,一股尖锐的疼痛传上神经末梢,让她难受得眉头紧皱。

“你这个笨蛋!”艾薇儿直直扑到病床旁,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嘶吼起来,语调里带着明显的哽咽与颤抖,她的手死死揪住冷曜宸的衣襟,将他整个人从病床上拽了起来,泪眼婆娑:“谁要你救我!谁要你自作主张的?你以为你是什么?英雄吗?”

她狠厉的话语,带着浓浓的鼻音,从手术室内传出。

南宫琰眼眸蓦地沉了几分,闪过一丝苦涩。

冷启震在玉嫂的搀扶下来到主治医生面前,嘴唇颤抖地,却不敢询问冷曜宸现在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他既期待着,又害怕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充斥在心头,让他此刻看上去格外的矛盾。

“恭喜你们,”主治医生摘下脸上的口罩,笑吟吟的开口,“虽然子弹打中了病人的胸口,但因为偏离心脏,所以已经完美的取出,只不过病人失血过多,才会导致昏迷,为了谨防有任何突发性的感染性疾病,我建议让病人住进隔离病房,等到他的身体好转了,度过了危险期,再转送到普通病房去。”医生提议道,言词很是诚恳。

冷启震心头的大石猛地落了下来,他强忍着心头的激动,重重点头:“谢谢你,医生。”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医生职业化的笑着,“对了,你们最好把这位女士带走,病人现在的情况还不太稳定,我不希望出现任何的差错!”

冷曜宸的伤口刚刚缝合好,如果现在因为亲属情绪的激动再次撕裂,很有可能被感染,胸口感染,稍不注意,就会拖累心脏,后果不堪设想。

冷启震缓缓点头,朝玉嫂打了个眼色,后者识趣的点点头,走进手术室,看见病床上动也不动,似乎毫无生息的少爷时,她心头疼了一下,闭上眼,不忍再看。

少爷从小到大,虽然吃过不少苦,却没几次会伤到这个程度的,几乎被夺走了一条命去!

“少奶奶,你先起来。”玉嫂从后搀扶住艾薇儿的胳膊,想要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艾薇儿却瘫软地坐着,动也不动,一双眼死死的黏在冷曜宸的身上,不曾移动过半分,仿佛看得痴了,醉了。

“少奶奶,少爷现在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你这样,少爷看见会难受的。”玉嫂苦口婆心的劝道,眼眶微微泛红,艾薇儿和冷曜宸是她看着在一起的,一路走来,他们经历了多少,玉嫂最是清楚不过,如今见他们,一个重伤,一个失魂落魄,心里哪里是一个难受了得啊。

艾薇儿茫然的眨巴着眼睛,“对,送去病房。”

她口中呢喃一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双腿却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早已经变得麻木了,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手肘咚地一声,砸上地板,钻心的疼。

“哎呀,少奶奶!”玉嫂心疼的赶紧将她搀扶起来,把人扶出手术室,南宫琰阴沉着一张脸,看着三魂七魄都快飞走的艾薇儿,眼眸里一片阴鸷,衣袖下的双手,紧握着,微微发抖。

她还是这么在乎他吗?

不!只不过是因为冷曜宸救了她一命,所以她才会变成这样!南宫琰自欺欺人的在心里喃喃道,可这个理由,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

冷启震看了眼瘫软的艾薇儿,给玉嫂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将人朝着病房扶去,艾薇儿不肯离开,非要尾随在担架车旁边,一直将冷曜宸送到隔离病房里,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放松,看着心电图上,虽然微弱,却存在着的心跳声,她才真实的感觉到,他还活着这个事实。

米苏坐在轮椅上,待在艾薇儿身后,看着她近乎痴狂的站在隔离病房的窗户外,一张脸都快贴到玻璃上去了,眼底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羽恩,就算你一直在这里守着,一时半会儿表哥也不可能醒来。”

艾薇儿毫无反应,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如果不是她的双眼偶尔眨巴几下,米苏甚至会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一座石像。

她无奈的摇摇头,真的弄不明白,人好端端的时候,要彼此折磨,等到一方快要消失了,才来后悔,才来在乎,何苦呢?

南宫琰一言不发的靠在墙壁边上,看着艾薇儿的背影,即使她一次也不曾回头,即使她从头到尾连一个正眼也没看过他一次,但他依旧没有离开,深沉的眼眸中,压抑着痛苦。

冷启震的年纪毕竟大了,在知道冷曜宸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就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内住下。

夜幕更重,艾薇儿身上的黑色晚礼服布满了凝固的血块,她站在玻璃窗外,动也不动的凝视着里面的冷曜宸。

她见过他无数种样子,冷酷的,霸道的,强势的,残忍的,邪魅的……却独独没有见过他,气若游丝,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模样,一如现在。

“为什么呢?”她的手掌紧贴在玻璃上,一点一点描绘着他昏睡的容颜,口中喃喃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为什么还要冲出来?”

为什么还要来让她痛苦,为什么要让她好不容易才建造起来的堡垒,再一次被击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