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出疗养院大门,桑冉就碰到了令她尴尬的人。是安辰和安母,对这两人,桑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一个是因为情感而亏欠,一个是因为误解了的冰释前嫌,只是这个已经不计较了的表面,到底是否真的成立。桑冉无从得知,也不想去揣测,只是这一面着实让她略微尴尬。
不同于桑冉的不知所措,安母一幅自来熟的样子,贤淑地牵起桑冉的右手嘘寒问暖,桑冉一一作答。
所有客套的话都已经问了个遍,桑冉却不知道该怎么表示,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安辰手上还拿了个保温盒,应该是来探视柳絮儿的。
“冉冉怎么在这里?”兴许是想到了桑冉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安母立即没有任何防备地出口。对于此,桑冉更是不知该怎么回答,最后还是安辰替她解了围。
略带感激地看向安辰,桑冉道:“伯母,我还有些事,你们要是忙就先走吧,有空我会去看你们。”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从小就将她视作一个仇人,现在却又一副慈母的模样,对于此,桑冉一贯选择了逃避。
“真的吗?冉冉你可一定得来啊!你现在可是伯母的干女儿,要是谁敢欺负你,你告诉伯母,我一定骂他个十八条街帮你欺负回来!”这时候的安母少了几分心机,反而多了十分的率性和孩子气。
明明已经年过花甲,却是一副长不大的老顽童模样,配合着她的声音再加上那动作,就连桑冉都忍不住被她逗乐了。
“恩,一定。”故意忽略掉安辰眼睛里的光亮,桑冉其实知道,情感这种东西就像是一层薄膜,如果一旦捅破就像易碎的玻璃,就算是再好的固体胶也无法再修补回到从前。
他们桑家和安家,即使以前两家的女主人还未成家前是有多要好,可最终感情究竟是变了质,变了质的感情就像是一块发霉的面包。
无论是多喜欢,也无法再忍受自己吞下肚。
而她桑冉,只要离开了这个城市,就会将这过去的一切尘封隔离起来,更不用说这曾经因为误会而伤害了她最爱的母亲了。
告别安辰母子,桑冉到了锦瑟墓园,静静地在父母的墓碑前跪着,因为距离隔得远,白虎并未听清桑冉的话。
“爸妈,我想你们在天上一定看得很清楚我现在了吧,其实若是你们在世的话,我想妈妈您一定能理智地告诉我该怎么抉择。
只是我现在觉得我好痛苦,爱不该是快乐的吗,为什么我却觉得如此压抑又像在一个毫无氧气的地方里生活?我多么想拥有一份和您们一样的爱情,不论生死,只要是对方的手,都会无比坚定。”
叹了口气,桑冉伸出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合照,那笑容就像是一道光亮却不刺眼的阳光,直视到桑冉的心里。
一时间,她带着恐慌和不安的心,就像是被熨斗熨平了一般的平静。
走出墓园,桑冉才看清楚一路尾随着她的人的人数,十三个人纷纷有条不紊地站在六辆车的两侧。个个站得笔直,如果他们身上穿的不是黑色西装而是绿色军衣的话,定然不会有人和黑社会挂上边。
一如来时一样,一路无话,甚至更甚。因为来时桑冉还会看着窗外打发时间,而这一路回去,她的双眼只是低垂就毫无动静。
白虎从后视镜打量桑冉的神色,起先只是隔几分钟就瞄一眼,后来发现桑冉根本就毫无发觉。若是以往的她,早就横眉竖眼地瞪了过来扬言回去要家法处置。
这一点让白虎犹是困惑,却不知道到底奇怪在哪里。
回到别墅,桑冉竟觉得这一天过得尤其漫长,躺在宽大的床中央,她甚至连衣服都未换就那么像一具尸体似的僵硬。
头依旧昏沉,桑冉感觉到卧室里似乎有人在小声的交谈中,想睁开眼了解这一切经发现自己的脑袋尤其昏沉。双眼就像注了铅一般的沉重,使尽全身力量轻轻哼了一声,就听到有人对他说。
“夫人,您先休息一会儿,这药效有瞌睡成分。”
是闫森,不是陌生的声音,桑冉也就慢慢放松了身体,意识也渐渐地往深处里跌去。醒来后,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没想到仅仅是打算眯一会儿的,竟然睡了好几个小时。
桑冉苦笑,踩着厚厚的地毯把窗帘拉开,外面已经大致黑了夜色,拢了拢略微凌乱的长发,觉得肚子有些饥饿就走出了卧室。
吩咐白虎准备一些晚餐,桑冉在等待的过程中到了新一的房间,因为新一时不时的恶作剧,吃了好几次瘪的玄武强烈要求只要他一进到房里,就必须尾随。
所以桑冉看到的是新一正聚精会神地汲取着玄武传递的知识,有时候还会举一反三,小小的脸上却丝毫没有得意。可能是因为太像奉天行的缘故,桑冉竟一时错神看出了神。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决定就不要去打扰那个正在专心学习的人了,而是噙着暖暖的笑容走到了餐厅。
用过晚餐后,桑冉将自己关在卧室里,抱着被子缩在阳台的藤椅上,白色的在夜色里显得更加洁白。
这会儿就差一点点睡过去,桑冉就听到门口传来有序的叩叩声,叹了口气,她认命地直起身去开门。
“夫人,殿下电话。”
桑冉哦了一声接过,然后关上门走到了床上,靠着柔软的靠枕听那边的他说道。
“病好些了吗,今天有没有怎么样?”如果不是因为太了解他,桑冉一定会觉得奉天行今天的这次电话就是因为想要知道她的病况的。
而就是因为太了解,所以能从那个假装说得漫不经心的华语间知晓他的语句目的。没有转弯抹角,桑冉直截了当地说。
“我今天去看了柳絮儿,期间碰着了安辰母子,还去了趟锦瑟墓园跟父母说了一会儿话。”
没料到桑冉会主动坦白,奉天行明显愣了一下,这个停顿让桑冉的嘴角噙上了冷笑。向来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在她看来,奉天行的内心就像那辗转的栈道一般曲折。
“天行,我的袜子呢?”突然,一声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声音不远不近,就像是一个正站在你对面,而你正对着电话说话。
桑冉有些纳闷那个声音,如果是陌生的她就不会那么在乎,而那个声音似乎是在哪里听过?没等她细想,奉天行一把掐断了电话。
放下手中的的电话,桑冉神情平静,没有悲伤,没有愤恨,一如她的面目一样波澜不惊。
只是,她的内心极为晃荡,那么亲密的叫唤,那么私密的东西。竟然能轻而易举就问了奉天行,而似乎奉天行并没有表达出有多意外和愤怒,却是一把掐断了电话。
弓着背抱住抱枕,桑冉一时之间觉得为什么在橘黄色温暖光线的照射下竟觉得如此漆黑,明明已经开了暖气的房间却似是深陷冰窖里般无处可躲。
当新一进来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为什么她的身影显得如此寂寥而又抗拒别人靠近,那排斥的气场就像是一个透明的结界不让任何人窥探她的隐私。
“妈咪,”新一靠近,轻轻搂住了桑冉纤弱的腰身,“你怎么了?”
突然被人这么一抱,桑冉怔愣了一下,感觉到了熟悉的小手和熟悉的温度后才慢慢放松了身体。一改起先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桑冉浅笑如初道:“没有呀,在想送什么礼物给你爹地好!”
到时候这份礼物,可能会让奉天行勃然大怒,可能会让他只是陌生了几日,然后又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
而到时候,桑冉看向新一的小脸,伸出手慢慢描绘着轮廓,先是顺着眉眼到鼻子,然后再由红润的小嘴到两边的脸颊。
她的儿子,估计会叫别的女人为妈咪,到时候这个世界上也就真正只有了她一个人而已。爱情是让人盲目的,也是让人前仆后继就算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可是对桑冉来说,理智更大于感性。
既然是没有任何结果的爱情,就不要再让两个人彼此深陷下去,最后导致的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两败俱伤,还伤害了别的无辜的人。
柳絮儿就是其中一个,如果他们再继续纠缠下去,怕是新一都无法幸免了吧。
“妈咪,你觉得你现在的生活怎么样?”新一趴在床上看着桑冉,两只眼睛光亮得就连天上的星星也不过如此吧。
“还不错。”桑冉笼统地回答,而她的内心则是在说:我的生活,痛并快乐着,痛苦却比快乐多占了百分之八十,而那百分之二十还要再匀散出百分之十的剂量给恐慌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