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迷迷中,桑冉感觉到有一双手正探着她的额头,似乎是在检查温度是否下降了。不知道为何,桑冉莫名被那双手的小心翼翼给感染了起来,她略微呜咽的声音在卧室里响起。
“对不起对不起……”这三个字,她整整说了十遍,然后又再度沉入了黑暗。
正趴在床上的新一蓦地睁大了双眼,他突然猜到了这三个字背后隐藏的意思,不敢置信地瞪着桑冉已经沉沉睡去的脸。
小拳头默默地收紧,往更衣室里走去。果不其然,那袋莫韵给她买的东西已经被收拾的好好的放在不起眼的角落。没有任何迟疑,他立即拿出电话拨打了莫韵的号码。
“小妈咪,妈咪是不是要走?”直接开门见山,没有了以前喜欢绕着圈说话的戏谑。
莫韵的沉默让新一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他也不为难莫韵,直接挂了电话。莫韵在那一头揪着长发沉思,不管奉天擎一脸的疲惫硬是抬脚往外走去。
倚着走廊的护栏,莫韵的内心开始纠结起来,看着雾气朦胧的阑珊市,突然有种恍若于梦的感觉。这六年来,桑冉和新一就充当了她的家人,没有人希望自己亲爱的家人受到伤害。
不管外边的伤害多大多深,只有家才是唯一的港湾,可是当初的她却只是考虑到了桑冉的感受而忽略了新一的希冀。
自小父母车祸而亡,被收容在孤儿院的她当然知道几岁的小孩子如何希望父母都在身边,无论大事小事都能为自己打点好。时不时一家三口再去旅游一次,或者是相互看着彼此。
想了许久,决定了对策,莫韵拿出电话拨打了新一的号码。
“先别挂,臭小子,你先听我说,A计划行事。”莫韵一骨碌说出一大堆话,而新一那边的目光先是由起初的迷惑不解变得豁然明亮。
他一开始的阴霾脸色立即变得灿烂起来,笑道:“小妈咪真不亏是研究学院的高材生啊,这种计划也能想得一环铐一环,那就等妈咪上当了?”
莫韵笑骂新一的油嘴滑舌,然后略微有些担忧地道:“新一你得想清楚,如果计划有一开始,就绝对不能停了,到时候不仅仅是你妈咪,还有你,都会后悔一辈子。”
新一低低答应一声,一辈子,那得多漫长,所以这个计划必须得周密而且还要把那个别扭的女人一步步引进陷阱里。
只是,他忽略了恋爱对于女人来说是盲目的,是明净的双眼里蒙着一层薄薄的薄雾。那一层薄雾就像是一袭温婉动人的面纱,隔着那层面纱,就算是再美艳的脸容都无法窥透。
从卧室里出去,新一一个人把自己锁在了房间,不让任何人进去,任由玄武在外面急得转圈也不当回事。
下午两点多,桑冉扑簌着两扇长如小扇般的睫毛睁开眼,因为厚重的窗帘挡去了外边刺眼的光亮。曲起两腿将脑袋埋进了双膝中,桑冉眯着眼睛清醒了八成,然后才赤脚踩上了绒软的地毯。
没有那个人的呼吸和身影,桑冉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总觉得那么陌生,卧室又大得空旷。
以后,没有了他她还怎么在夜晚习惯,怎么习惯一个人的夜里没有那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圈在怀里;怎么习惯时不时就会有一道冷酷却又没有任何冰冷之意的视线紧紧跟随;怎么习惯随了自己将近六年的孩子不在身边?
这世间,最难忍和最不舍的应该就是习惯了吧;而习惯固然可怕,更可怕的应该是那颗不愿去习惯新事物的心。
摸着胸腔,感受着那颗心脏的跳动,桑冉没来由地觉得寒冷起来。她竟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像有待补合过的疼痛。
“送我出去一趟。”桑冉拉开卧室的门对着白虎说道,要离开这个城市,她得先去看一个人,至少求得心安理定。
白虎表现出为难的样子,桑冉也不建议,说道:“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夫人的话。”这句话已经相当于下了命令了的,白虎就算是再为难也不能驳了桑冉的面子。
他只好暗暗下决心要将桑冉保护周当,不让她有丝毫的损伤。
“是,夫人。”
出门前,桑冉并没有去看新一,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他太机灵了,只要是说错一句话,或者是神色有任何不对,都能被他觉察出来。如今已经是这么关键的时候了,桑冉告诉自己不能有任何的失误。
一路无话,桑冉定定地只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和过往如云的车辆以及面无表情行走的路人。或许生活就是像打着马鞭子赶着人前进,不让你有任何回头张望的念头。
车子在疗养院停下,桑冉没有阻止白虎的紧跟,在病人护士的惊讶神色里不急不缓地走进了那招牌写着:安定疗养院。
讽刺地勾上嘴角,安定?还真是安定呢,住了一群不安定的疯子,和一群冷血的医生护士。
当那个满嘴的疯言疯语和脏乱不堪的头发的人出现在桑冉面前,她的心咯噔疼了一下。眼前这个人哪儿还是以往那个将下巴抬得比谁都高,就差拿鼻孔看人的骄傲柳絮儿了。
满脸的苍白,瘦弱得就连颧骨都高高的耸起,以及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刻尽是晦涩一片。
以前那个时而妩媚时而可爱,时而会因为她的一席话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的柳絮儿依旧在桑冉的脑海里,她有些排斥眼前这个人。
一生从未做过坏事,却因为一通电话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桑冉更不能接受,这个人也仅仅是爱上了不属于她的男人,就因如此,后半生将会在疗养院与这群疯子过完。
从护士的态度看出,桑冉向医生了解因为她时常会发疯,而时间性却是无规律。时不时会抓住替她更换床单的护士,在一片尖声惊叫中撕咬了护士身上的皮肉。
而对于一个疯子,医院是无法进行让她的家人索赔医药费的,那个护士也得自认倒霉。
“谢谢你医生,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就好。”桑冉头也不回地冲着医生道。
“您小心点……”桑冉打断:“谢谢您了,我自己会注意的。”看到桑冉如此坚持,医生也无话可说,就走出了柳絮儿的病房里。
一旁的白虎则是紧紧盯着柳絮儿,只要她一有什么动静立刻上前擒住保护桑冉。可桑冉却是一点也不害怕她,反而觉得此刻的她如果少了这削弱的身体,能恢复以往气色。
可能也还是个招人喜欢的时尚女子,拿过梳子桑冉一一替她把长发疏通,动作轻柔地就像是对待一个自己的小孩一般。而有些迷茫的柳絮儿也感觉到了桑冉浓浓的歉意,转过头用两只呆滞的双眼看着她。
桑冉没说话,静静抚摸着柳絮儿的脸,背对着白虎的脸流出了眼泪,打在柳絮儿垂在床面上的手。兴许是眼泪的热度,又兴许是桑冉此时的表情,柳絮儿不再呆滞。
也学着桑冉伸出手,只是她的手还未来得及帮桑冉擦掉眼泪就被白虎一只手擒获住,疼痛不仅没有让柳絮儿停下,她不停地挣扎,脾气也渐渐暴躁了起来。
“放手!”桑冉脸色沉怒,接近了暴怒的边缘。
白虎犹豫,看着被自己控制住,四肢却是不停地挣扎的人,他刚想开口说话让桑冉先回去,就被桑冉一个冰冷的眼神咽了回去。
先微微地松开了一些手的力道,柳絮儿依旧不停的挣扎,甚至连嘴都想要试图咬下白虎裸露出来的手掌。白虎轻巧躲过,却还是顺从了桑冉的意愿放开了柳絮儿。
把暴躁不安的她拥在怀里,桑冉就像一个慈母似的拍打着柳絮儿的后背,让人觉得神奇的是,柳絮儿竟然也在桑冉的安抚中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是,人又恢复到了以往的呆滞,似乎刚才的暴怒并不是她发出的。
赶过来的医生有些奇怪,他推着眼睛看她,问道:“她刚才发作了?”语气里有丝不确定又有一丝肯定,不确定的是不借助药力竟然能让她安稳下来,确定的是他并没有听错柳絮儿的尖叫声。
“刚才我是在跟她玩闹,并没有像您所说的征兆,我们有些话说,您先出去吧!”不想跟医生多做解释,桑冉直接下了逐客令。
医生有些不悦,但还是挥着手让几个护士一起走了出去,对于桑冉虽然是没有听说过,但是看门外停着的那几辆豪华车还有身边这个紧跟着的魁梧男人。就已经自动规划为惹不起的人物,只是纳闷柳絮儿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朋友了。
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交不起疗养费?他觉得有必要跟桑冉谈一谈柳絮儿的治疗费用,最近她的药物都已经停止了,平时的输液也仅仅是一些维持身体营养的普通药物。
只是,不用医生提出来,桑冉已经把这一切交给白虎了。
在离开的时候,桑冉交给白虎一张卡,对他说道:“以后每个月都要从这张卡里拨出五十万到柳絮儿所治疗的费用里,密码是新一的生日。”
那张卡是桑冉父母留下的资金,而后经过桑冉听取吴律师的建议拿去投资,所以已经成了不动产了。这次柳絮儿一事,她早就下定了就决心要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