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大势已去

可为血脉延续,死生之间,谁也无法言明是得是失……

一百多年了,龙澈是否等的寂寞?

可若是她的心还能感知今日之事,定会觉得欣慰。

一百多年养精蓄锐,龙家三代人均能沉住气,费尽心思巧妙布局,潜伏在黑暗里等待着最好的时机--一招致命。

如今,冷家的后人全在她的曾孙手中。

她九泉得知,怎能不含笑?

龙焰之的手中,攥着两颗心,但是他并不急着剜出来祭奠祖先。

他当然沉得住气,从祖父开始就布的局,知道他手中,才慢慢握紧,怎能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将点了昏穴的冷秋染扔到还在昏厥中的海无香身边,这么看去,这两朵姐妹花眉宇间还真有几分相像,灵气流转,清丽柔婉。

待她们醒来,这天下已经翻转……

千绝宫,将成为魔教的宫殿。

无帝城不再是无帝之城,将迎来第一位帝王,国号为龙。

当冷千绝看见青玉面色沉重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知道,大势已去,千绝宫还是覆亡在自己手中。

他不是最纯正的冷家血脉,无法背着千绝宫走到最后……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措手不及。

当年冷璇玑一开千绝宫的宫门,看见原本在千里之外的龙澈,领着魔教十万弟子,围住千绝宫的心情,只怕和他现在一样。

龙焰之让当年的情景重现。

不同的是,他不是龙澈,不会心慈手软,因爱而死。

千绝宫的时代彻底结束,冷千绝知道大势已去,他不顾青玉劝阻,做了一个令所有人惊讶的决定--弃宫投降。

“宫主不可!”

“我等愿与魔教同归于尽。”

“宫主万万不能投敌……”

“宫主,千绝宫里还有万罗密阵,尚能困住魔教!决不能束手就擒。”

千绝宫本就萧条,如今最精锐的人马已调去魔域,剩下的都是些侍女老者,跪在地上阻止冷千绝的模样,格外令人心酸。

冷千绝知道自己应该以死谢罪,但是冷秋染还活着,他就不能死。

如今魔教短短两个时辰里,已经将千绝宫从内部击破,宫墙外又大军压阵,虽然只有万人,却足以让千绝宫无一活口。

就算千绝宫还有千年绝阵,能困万人,那又如何?冷秋染在他们手上,她能轻易的破解自家阵法走出来。

还不如……先投敌,等找好机会,利用千绝宫的密阵,救出冷秋染。

冷千绝自然识时务,他若是负隅顽抗,千绝宫只会死更多的人。而冷秋染在龙焰之手上,他只要动一动手指,千绝宫也再无血脉延续,不管是攻是守,千绝宫都已死了。

冷千绝只能开门迎敌,请君入座。

只要冷秋染活着,千绝宫就活着,所以,冷千绝别无选择。

众人依旧跪在地上,以死相拦。

青玉心中也清楚,千绝宫半日倾覆,魔教已蓄势百年。

大局已定,如今,只能依冷千绝的意思,保住千绝宫最后的希望。

可他希望冷千绝能和自己走。

若是他也被龙焰之所擒,天下三分,两分已入魔教之手,天都堡只占一分。

如果冷千绝愿与他走,一切则又不同,至少师兄还能以千绝宫现任宫主的名义,为他匡扶住另一分天下。

但冷千绝是孤傲至极的人,短短时间里做出投降的决定,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比起自刎百次、遭人挖坟鞭尸还要耻辱万倍。

可他现在神情冷漠如冰雪,面对众人的痛哭请死,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命令。

无帝城本族的人已越来越少,若是和百年前一样,个个自刎而死,他更无颜去见祖宗。

“千绝宫弟子听令。”冷千绝的手中,举着一块紫金令牌,那令牌极轻,他却觉得沉重如山。

从他九岁换名,十岁时接过这令牌时,就与孩子彻底告别,再也不能像冷秋染那样开心的大笑大闹。

夜晚安眠的时候,是他最轻松的一刻,可冷千绝却希望自己睡着后永远都不要醒过来,甚至想要用死来逃避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沉重担子。

可是不能逃,不能死,他是冷家最后一个男儿,虽然体内的血并不纯正,他姓冷,必须背负责任。

千山月冷,绝处无星。

他本叫冷乾,背上不属于自己的乾坤,从此无星无月,看不到阳光,也看不到自己。

青玉身形一动,冷千绝的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指着他的眉心,冷秀的面容没有一丝波动:“我会与千绝宫共存共亡,绝不会丢下他们与你离开……青玉兄若是能逃出魔教合围,请务必告诉墨阳,千绝会尽力保护小妹安危,等他相救。”

青玉没想到他对自己还有着提防,原本想点了他的穴,强行把他带走,看来已经不可能。

“既然你主意已决,那我只能先走一步,千绝宫的弟子……万万莫要乱来,神庙护持定会领白衣等人回来相救。”青玉担心千绝宫的那些弟子无法容忍被魔教奴役而选择自杀,一再保证,搬出神庙和出使魔域的千余人,希望伏地跪泣的宫人们能保全自己。

千绝宫上方的云霞极美,那是魔域看不到的艳美,夕阳的光泽如同金箔,一层层的描绘在琉璃瓦上,勾勒出无比温暖华美的色泽。

魔教的人,多少年没有这样欣赏过这么美的云霞?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么温暖的阳光?多少年没有呼吸到如此清新的空气?

多少年?

年过百岁的魔教教徒,曾经跟随过龙澈挥刀逼入千绝宫的魔教教徒,他们的心情,那些年轻的教徒们不会理解。

这些曾随着龙澈出生入死,怒斩万人的“老魔头”们,在有生之年,终于等到复仇这一天。

龙澈君上的心,就埋在那颗唤情树下,似乎对他们这些老部下发出温柔的呼唤。

千绝宫古老而笨重的大门缓缓开启,可惜,站在里面的那个人,不是冷璇玑。

无帝城的人,若是保养得当,可颐养天年三百岁,他们这些跟随龙澈的老部下,都曾以为,还能等三百年,能够等到再和冷璇玑正面对抗的一天。

没想到,冷璇玑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年方四十九,就心力交瘁,撒手而去,空留余恨……

唤情树的枝叶在风中簌簌发抖,它这么近的看到那些跟随龙澈的部下们,仿佛又看到百年前的爱恨情仇。

唤情树下,围着三十多名黑袍斗篷的老者,他们脸上的面具终于缓缓揭下,那些人的脸,和唤情树的枝干一样粗粝,写满了风霜沧桑。

魔教的人,从不会落泪。

尤其是经历过无数生死征战的老将领。

可此刻,三十九名幸存到此的老者们,每个人的脸上爬满了泪痕,痛哭流涕。

今天,魔教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了千绝宫。

今天,魔教的重要人物不是年轻的魔君龙焰之,而是这些曾跟随龙澈的老兵们。

他们已经苟活了一百二十二年,为的就是此刻,能够在龙澈埋心的树下,与故主相聚。

夕阳的余晖多美,一百二十二年,他们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夕阳,像龙澈那双美丽的眼波,温柔的抚慰着他们。

龙焰之远远的看着那群老爷爷们,他知道他们唯一的心愿,所以当看见三十九人齐齐拔刀时,他只领着众人静静的看着。

那双从不会泄露半点情绪的黑色双眸,此刻有着毫不掩饰的尊崇,和……骄傲,如同雪山顶上反射的阳光,冷冽夺目。

他骄傲自己的曾祖母,能在百年之后,还让这些人生死相随。

他骄傲自己的姓氏,也有过无上的荣光。

黑袍扔往空中,三十九人,穿着当年跟随龙澈时候的战甲,在夕阳下如同一尊尊金雕。

长剑在唤情树下闪过刺眼的光芒,下一刻,鲜血疯狂喷射出来,将唤情树染红。

三十九人,齐齐挖心。

这一日,终于能随故主而去,再无遗憾……

龙澈,嘶只是魔女,她是,一代枭雄。

百年后,还能让人誓死追从的枭雄王者!

风,猎猎的从树梢中穿过,唤情树不知是在悲泣,还是在恐惧,发出呜咽的声音。

魔教所有人齐齐跪在地上。他们都是年轻的一代,不曾见过当年的血雨腥风,更不曾看过龙澈的风采,但刚才那瞬间,龙澈似乎复活,似乎从未死去。

这些令人敬仰的老前辈,在地宫如同恩师般的授艺,对他们说当年的英勇战事,却从不会提到龙澈和冷璇玑的感情纠葛。

他们只说,龙澈君上,巾帼英雄,能令人生死相随,永世效忠。

当他们说道君上时,会用向往和崇敬的口吻,他们常常说,恨不能追随君上而去,可却一直苟活着,不告诉这些年轻的孩子,自己活着的最大目的是什么。

但是刚才那一刻,魔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震撼的看到了什么叫做“忠义”,也清楚的看到了,龙澈之魂。

当年圣魔之战的风采,这些后辈无缘得见。直到这些老前辈血光冲天,他们才感觉到当年“璇玑耀北斗,蛟龙澈长空”的耀眼光华……

嘶是魔女,她是王,埋葬在千绝宫里的无冕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