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看着祖父在石壁地图面前抚着千绝宫痛哭流涕,神伤而死,又看着父亲终日坐在地图前默默无言,阴鸷骇人……
无论是祖父还是父亲,每天都会对他说同一句话--壮大魔教,灭掉千绝宫,统治无帝城……
他还曾问过,为什么这里没有阳光,为什么这里会如此的冷,为什么没有母亲,也没看过祖母。他们告诉他,只有灭了千绝宫,成为无帝城的帝王,才能看到阳光,才不会感觉到冷,可以有很多妻子,不必担心她们生完孩子后去世。
他还年幼,祖父和父亲就让他面对残忍的事实,让他看母亲死亡的过程--魔域的女子只要怀孕生子,就会耗尽元气而死,只因地宫极寒,终日吸食毒气,她们的身体无法与孩子争夺养分,一旦生产,必会虚弱而死。
他们什么都不会隐瞒他,让他知道弱肉强食。连幼小的婴儿,对孕育它的母亲,也没有半分感情,只会无尽的掠夺母亲身体的养分,强壮自己,生存下来……
他的祖母和母亲,就是这样死去的。
在阴暗的地宫里不见天日苟活着,他只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他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复仇者,他是龙焰之,流着曾祖母龙澈血液的龙家后人,承载着多少代人的期望,他要成王,不要为寇!
也绝不会像曾祖母,为情所绊,被最爱的人,也是最恨人,诛心断情。
海无香与尹宁和晓寒在魔域中艰难的行走。
没有龙焰之的带领,果然走的很缓慢。
只是没有任何野兽和植物袭击他们,这倒是出乎晓寒的意料。
因为她是被小妖和龙三带回魔域,一路上遇到不少奇奇怪怪的动物和植物,大开了眼界。
尹宁沉默的为海无香开路,他知道为什么没有被动物和植物袭击--因为海无香不是中土的公主。
“听说龙焰之的曾祖母是龙澈。”晓寒扶着海无香,在对她说自己所打听到的一切,“可惜魔域对这个名字视如禁令,无法打听更多,只能从天都堡那些人的口中……”
“说来也奇怪,龙澈若是龙焰之的曾祖母,怎都姓龙?”晓寒突然喃喃自语。
海无香只要听到龙澈的名字,心就会不由的蜷起。
“因为龙家世代单传,所以无论下一代是男还是女,都会随龙姓。”还未等她说话,前面的尹宁接上话,说道。
他似是更了解龙氏一族。
“难怪,千绝宫好像也是如此……”晓寒在天都堡中,听到更多的是众人调侃千绝宫,对魔教倒是极少提到,也许是因为魔教很少在无帝城走动,没有什么话柄可说。
“无帝城中,按照家族势力来定下一代的姓氏,没有男尊女卑。”尹宁又说道。
“对,那次在天都堡听众人笑闹,这里都是强者为大,若是女方势力雄厚,日后孩子便随母姓……”
“无帝城尊奉强者为尊,子嗣也会看流着谁的血液更多来定祖宗。”尹宁打断晓寒的话,淡淡说道。
强者支配一切,是无帝城的唯一法则。也是自然的法则。
就算是父母的骨血,也会有强弱之分。
而海无香身体里的血一直没有发作,是因为她昏迷七日差点死去,而她体内的血极有灵性,深知若是宿主都死了,它们也无法存活,所以静静的蛰伏着,慢慢渗透着……
“尹宁,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海无香突然问道。
她的心中虽然有地图,可魔域处处相似,找不到自己具体的位置,只断定要一直往东边走,就可以出魔域,可是尹宁似乎带偏了方向。
“没有,这不是一直往东?”尹宁看向太阳,差不多快到了吧?
三十里外的一个空旷山坡上,天都堡的人正在原地休息,他们刚出了沼泽,现在找到一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再不敢轻易乱动,准备先休息几日,养足精神。
“堡主!”蓝逸的声音匆匆传了过来,惊扰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年轻男子。
“找到魔教了?”如同银狐的男子,有着极为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上挑,眼波一转,说不出的迷人妖孽。
只不过他身上的煞气太重,平日爱笑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峻的让人难以靠近。
“不是……不是魔教,是……是……”蓝逸身边的蓝枫,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他们找了那么久,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夫人。”蓝逸憋出了蓝枫卡住的字。
凌流风腾然起身,伸手拽住蓝逸的衣领:“再说一遍。”
“夫人,和她两个侍从,在三十里外,正往这个方向走来……”蓝逸看见凌流风的眼里闪过疯狂的喜悦,随即被无边的怒气代替,他立刻说道。
“好!好!”凌流风松开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张俊秀如春花的面容舒展开来。
笑颜如花说的便是他这种笑。
“轩辕,领人去查探夫人在玩什么游戏,蓝枫和三月去侦查魔教的动静,其余人随我来。”凌流风大喜大怒之中,依旧心细如发,他绝不会再上龙焰之的圈套。
他不怎么担心龙焰之会玩花招,因为他们在魔教的地盘困了那么久,龙焰之不仅没有正面攻击,连小突袭都没有,可见魔教和千绝宫一样,爱惜自己的羽毛,不愿有任何伤亡。
他们一定有些忌惮天都堡的实力。
海无香在一株高大的香枫树下停住了脚步,前面的树林太茂密,阴沉沉雾霭霭的将所有阳光挡住,她有种说不出的危险感觉。
“公主累了?”晓寒贴心的问道。
空气中漂浮着鸟语花香,阳光从高大的香枫树下筛落,斑斑点点的撒在不知名的花上,仿佛连空气都带着丝丝甜香。
“天都堡……”海无香侧耳细听了片刻,眼里掠过一丝阴霾,她知道天都堡传讯的方式,他们会学各种鸟叫,让人无法猜测到其中内容。
“天都堡?我们要快点避开。”晓寒脸色大变,她一直担心会遇到天都堡,现在若是短兵交接,哪有还手之力?
“已经来不及了。”尹宁脸色凝肃,低低说道。
“娘子别来无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阳光中轻轻落下,温柔的像风中摇曳的花朵。
“堡主好久不见。”海无香回过身,看向树林那边突然冒出的锦衣男子,平静的说道。
“是好久不见,娘子变得好生分。”凌流风挂上迷人的笑容,口中似乎在埋怨。
香枫树下,她的背影窈窕轻软,这一转身,肤白如雪,发黑如墨,眉眼如画,眼波如水,望向他,几乎要将他溺死。
“娘子没什么话和为夫说?”凌流风见她静立不动,又问道。
“锦衣脏了。”海无香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祭天之前的事都恍若一梦,凌流风对她来说,就像是某个过客。
但是这样的过客,却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只因为他领着众人来这里寻她。
海无香萌生的情感中,涌出莫名的感激和温暖。
虽然他喜怒无常,虽然他有时孩子心性,但是这一刻看见那张干净漂亮的狐狸脸,海无香还是觉得,有个人,跋山涉水的来找另一个人,不惜上刀山下地狱……
那种感情,应该值得去珍惜。
“是脏了。”凌流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袍,笑了起来,“这种穷山恶水,哪里有天都堡好,你竟然跟别人跑进来厮混这么久!”
他的牙根痒痒的,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个女人。
偏偏她用和以前不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有一种难言的情愫,好像……木头美人有了感情。
凌流风突然更加生气,她原本是他的木头,但经过龙焰之的手,怎就枯木开花了?
“这就回去。”海无香走到凌流风面前,他们虽然同床异梦,虚凰假凤,但是看到凌流风这幅疲惫交加的模样,她的心里有暖流激荡。
“尹侍卫的伤似乎好多了。”凌流风看见尹宁的手按在长剑上,警惕的看着他,他伸手将海无香拽到自己的面前,眼神里暗含挑衅。
“这该多谢堡主那日手下留情。”海无香现在还不能从容的面对自己心中感情,诸如紧张害怕关心担忧喜悦愤怒……在情感上,她就像是个婴儿,没有学会怎么存放好种种情绪,无法像其他人那样控制自如。
“娘子与龙焰之私逃,难道就是因为我虐待了尹宁,所以生我的气?”凌流风低头看着海无香,露出无辜的神色,“娘子脾气这么大,我现在可不敢再虐待娘子的人,紫元和嫣语他们,都在堡中好吃好喝的待着,等娘子回去后检查。”
晓寒的脸色微微一变,凌流风故意提到紫元和嫣语,就是在提醒他们,他手中还有数条人命吧?
“那便回去吧。”海无香看着他身后的那些天都堡弟子,心中不知是酸是甜,淡淡说道,“带这么多人在魔域里乱窜,你也真够大胆。”
她的语气里也许有那么一丝担心,还有微微的感动,但是在凌流风看来,她依旧只是个背叛了他的女人。
“谁让你跟其他男人跑了,我自然要追过来。”凌流风微笑的示意轩辕他们将尹宁和晓寒带走,他有些话,想单独和海无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