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酸甜苦辣哪种滋味,楚惊风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栏杆前站到了天黑,在清冷的晚风中吹了几个时辰,才平复翻涌奔腾破闸而出的心绪。 凤麟一去未归。 三个姑娘都不知道尊上去了哪里,接二连三的来问楚惊风。 楚惊风只能敷衍回复:“他是你们尊上,事务繁多。” 其实他知道,凤麟肯定是去消化他并不想消化的信息去了。 也许,魔尊早已经有所察觉。只不过,自己一问,让他更清晰了而已。 他是继续装糊涂还是和自己挑开,都得尊重他的选择。 凤麟不是傻子,楚惊风画的红枫,和自己腿上的印记一模一样,以及绝尘湖的梅花傲雪图和楚惊风在凌霄峰画的梅花傲雪图也是如出一撤。 加上那些偶尔闪现的过往导致头痛的碎片记忆,楚惊风身上熟悉的茉莉花茶香,石碑上刻的秋风清等等,所有信息汇集在一起。 自己就是楚逸,而且和楚惊风有过前尘往事的事不难揣测。 石碑上刻的未亡人楚惊风,未亡人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不知道,代表了什么,也不是不知道。 凤麟想起就一阵心惊肉跳。 想到自己为这个事心里梗了许久,每看到一次,似乎都在吃楚逸的醋,就觉得惊悚。 自己竟然吃自己的醋,还吃了那么久,天下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吗?这是什么人间奇事?也太巧合了吧。 凤麟站在滚滚浪花的潘江岸边,看着蓝天白云出神。 吹着清冷的江风,思维也清晰起来。 我和楚惊风,前世竟然是那种关系吗? 凤麟拿出从听风居偷来的一小撮头发,看着黑亮的头发和微带浅浅幽蓝色的头发交织在一起。 那时候,才看到这束头发,凤麟还以为楚惊风和谁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完全没料到,这个谁居然是自己。 凤麟有些接受不了,对自己曾经是断袖的事产生了人生怀疑。 可是接受不了的隐藏内心里,却有千丝万缕的激动甚至兴奋。 也许,在内心深处,已经对楚惊风有那种情感了,在水里有生理反应的窘迫事,是不能自欺欺人的真实情感。 对楚惊风,到底该以什么身份相处,他真的没想好。内心又拒绝又渴望,两个小人在不停厮杀。 楚惊风的外伤基本好了,只是还有浅淡的疤痕,和没消完的罪字。 他的内功和法力恢复了七七八八,没想到当年因为楚逸被追杀,建的桃源居起了大作用,在这里再也没受到追杀,没有人找到这个地方。 这一年多,他们几人在桃源居种地,自给自足,就是为了尽可能不被人发现踪迹,好好的疗伤。 楚惊风已经打算出去了,想去看看自己的弟子和好友,总是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该解决的还得面对,不可能一辈子缩起来不出去。 而且师尊的遗物御灵水衫被盗走,必须找回来,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引发更大的动乱。 又一次坐在楚逸墓前,看着自己亲手建的青石砖及大理石堆起来的坟墓。 楚惊风感慨,自己经常来此看望楚逸的坟墓,每年除夕。除了给师父静虚真人上香烧纸外,还会连带给楚逸上香烧纸。 飞升后的师父上元仙尊是仙界中人,不需要像凡间这样祭奠。 楚惊风真的哭笑不得,自己这是白烧了几百年的纸,他根本就没死啊,也不对,原来的楚逸,还是算是死了的,归来的,是凤麟。 他们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真的很复杂。 凤麟在江边站饿了,去「醉仙酒楼」吃饭。 这是潘江边最豪华最盛名的餐馆及客栈,消费非常高,他堂堂魔尊,也不缺钱。 他现在扮相是江湖浪子,戴了面皮,并不惹眼,凤麟明明点了一大桌菜,可是端上来的只有一碗面。 “是不是弄错了?”凤麟有些疑惑,不过总比没有吃的好,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哪能端上来不吃,拿出自己的法器筷子,开始干饭。 伙计神秘兮兮道:“公子,你有位朋友说他不便露面,在西郊「折柳亭」等您。” 凤麟愕然,我哪里有朋友?自己的手下要联络自己,会用魔界的特殊法子,不需要这样传话。 “你认错人了。”凤麟回答一句,继续吸唆吃面。 “公子,您是不是名叫凤麟?”伙计说这么一句话,凤麟才停下筷子。 普天之下,叫凤麟的也许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 莫非自己随便用的这副容貌,刚巧就叫凤麟? “公子,对方说,他知道令堂蓝夫人的死因,您去了就会知道他是谁。” 令堂蓝夫人几个字,凤麟心里恍然一下,觉得好熟悉,和秋风清三个字带来的熟悉感一样,甚至更甚。 她竟然是我的母亲吗? 凤麟霍然而起,随便拍了一锭银子结账。 几个起落,就到了伙计说的西郊「折柳亭」。 这里只是名字好听,其实是个荒野,周围荒无人烟,离城区很远,骑马都得走一两日,武林高手用轻功,也要半日,不过对于他来说,也就是一刻钟的事情。 靠在破旧的折柳亭柱子上等待,到底是什么朋友,会知道自己的母亲,他真的很好奇。 他的记忆很模糊,模糊到只觉熟悉这个称谓,却不知道往事。 人都有爱母之心,即使重生一遭,也会因为血肉相连想知道母亲的事。 一个黑衣蒙面人从远处的树林巅峰飞过来,御风而行,轻如飘絮,飘然落到颜色已经败退的亭子前。 一般人穿夜行衣都不会好看,这个人却不一样,穿得一身黑黢黢的也有种飘逸出尘的风采。 凤麟淡淡的说一声:“玉擅舞,没必要遮遮掩掩。” 光看身形和风度以及轻功的走位,都知道来人是谁。那三年半在一起的日子不是白待的。 他现在是魔尊身份,不需要再喊玉擅舞师兄了。 玉擅舞摘开面巾,露出温雅俊美的容颜。 凤麟乔装打扮,被玉擅舞看出来并不奇怪。太熟悉了,举手投足多少会看出写端倪。 玉擅舞拿了两个软毯,递了一个给凤麟,两人就破旧亭子内的石凳垫上干净的软毯入座。 又从提着的布袋中拿出一壶茶及两个精致的茶杯,碧玉茶壶夜光杯,茶水清透,茶香四溢,还冒着热气,显然刚沏好。 玉擅舞真的心细如发,想得周到,还很会品味生活。 他神色自若的给凤麟斟了一杯茶,面上和在凌霄峰一起生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其实内里感情变了,还是不一样,哪怕如此和谐,也总觉得疏远且对立,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今天看玉擅舞,多了好几分高深莫测的感觉。 “有话就说,我没时间在这里磨叽。”凤麟没有摘面皮,因为一会儿还得回去。 玉擅舞微微一笑,不疾不徐,还先喝了口茶润喉,才道:“魔尊大人,令堂的死因,我确实知道,不过说之前,得和你做个交易。” 凤麟:“说。” 玉擅舞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事事考虑别人的人,不会要求任何回报。 玉擅舞神色冷静,开门见山:“你和断姑娘成亲。” 凤麟一口茶喷出来,还好这个石桌大,没有喷到玉擅舞脸上。 他根本没想过要成亲,而且就算是找个爱人,也不会是断红袖。虽然断红袖真的很不错很优秀,他也从没有动过心。 楚惊风呢?凤麟其实也没想好也很犹豫。 再续前缘不是不行,可是今非昔比,他们已经不是凡人时期的身份。 楚惊风是仙门中人,哪怕已经褫夺封号,依然是做了几百年的云天仙尊。 自己,是魔界中人,还是魔尊,这差异太大。 断袖已经很冒天下之大不韪了,魔尊和仙尊断袖,这简直就是惊爆三界所有人脑袋的荒唐事加恐怖事。 不知道会引发多大的轩然大波。甚至比自己入仙门做楚惊风的徒弟还要劲爆。 自己娶妻了或许更好,趁早断了不该有的情绪。 只是贸然喊他娶妻,凤麟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玉擅舞似乎已经预料到:“令堂曾经受了莫大屈辱,才自尽身亡,为人子嗣,你难道不想给你母亲报仇,让她九泉之下安心?你母亲的仇人至今还活的逍遥自在,你真的甘心?” 玉擅舞是个优秀的政客,能说会道,而且善于察言观色,说话能直中要害。 凤麟:“我母亲叫什么名字,葬在哪里?” 他有点模糊印象,可是记不起了。 玉擅舞:“令堂闺名蓝潇,葬的地方,你成亲后我就带你去,包括你曾经的过往,我都可以告诉你。” 听到蓝潇两字,凤麟确认了,玉擅舞真的知道母亲的往事,这两个字亲切又熟悉,即使没有前世记忆,听到依然很暖。 这无疑是很让人心动的条件。 娶妻其实是大喜,并不是坏事,说起来,真的百利无一害。 凤麟没有回答,正在思考他的建议。 玉擅舞微笑:“也不是非要你现在回答,我们去望月峰住一段时间,你慢慢思考。” 凤麟听出来此话不对劲,身居高位久了,明白这是说话的艺术,冷冷道:“你想软禁本座?” 说得好听是住一段时间,其实就是软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