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听起来，好像你要跟我私奔

乔慕一夜未眠，他蜷在老旧的沙发上，盖着绒毯，身上却始终暖和不过来。 天色蒙蒙亮时，乔慕听到了隔壁季槐序起床时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脚步声来到乔慕门前。 房门被轻轻推开，乔慕立刻闭上了眼睛。 季槐序走到沙发前，安静地看了乔慕许久，然后俯身帮他掖了掖被角。 他用指节蹭了蹭乔慕的脸颊，俯身形成的阴影越来越大，乔慕几乎感受到他的呼吸扑在自己鼻尖。但是过了许久，那一吻始终没有落下来。 季槐序起身，离开，下楼的脚步声逐渐模糊。 乔慕睁开眼，望着窗外的天光，泪水悄然滑落。 几天后，他回到了大学附近的家，旁边的房子不再有人进出，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原样。 乔慕出门前在照旧在日历上圈了一下，距离本周周末还有五天。 他开着车，在红灯前停下，下意识地看了看副驾，空荡荡的。 很快，他就到了原故发的定位位置，一个位于郊区很不起眼的研究所。 原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见他笑着招了招手。 “你决定好了？” “没决定怎么会到这来呢。” “哈哈，也是，我就是再确认一遍。”原故引着乔慕走向办公楼，“读取记忆后身体可能会产生不适，比如头痛，头晕，恶心等状况。” “嗯，”乔慕漫不经心地应声，“我的记忆真的可以帮他完成任务吗？” “这不好说，但毕竟你曾经是陨石的主人。如果能找到陨石消失的节点和去向，肯定对我们的工作帮助极大。” “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三年的时间，2020年来的时候就接近我读取我的记忆，工作进程应该更快吧？” “这可是不符合规定的。” “那现在就符合规定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们用了这么多时间都没有找到突破口，采取些非常规的措施也说的过去。这边来。”原故打开一扇像手术室一样的门。 屋里空间很大，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仪器，乔慕按着原故的指令走到一张单人床上躺下。 原故将仪器分别接到他头上，手上和胸前。 “好了，现在闭上眼睛，睡一觉吧。” 原故的话音刚落，乔慕的眼皮立刻开始打架，很快就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屋里窗帘被拉上了，一片昏暗，只有原故使用的电脑在发出幽幽蓝光。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乔慕坐起身，除了头有些晕外，并没有其他不适。 “嗯，”原故摸着下巴，“很奇怪。你因为创伤应激障碍在医院治疗的那段时间，是谁在照顾你？” “我不知道。我的记忆里除了主治医师，还有另一个人，可我去医院查过，这个人并不存在，大概率是我幻想出来的。” “不是，在你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个人，只是……” 乔慕微微睁大双眼，走到电脑前，询问道：“在哪里？让我看看。” 许是太久远，记忆都斑驳了，转换出来的影像也不甚清晰，可影像里的一切事物。不管是建筑，花草还是景色都是模糊地无法辨认，只有那道穿着白大褂的背影及其清晰，甚至能发觉他发丝的飘动。 虽然穿着不同，可那身形背影让乔慕觉得熟悉，他心一跳，向屏幕靠近了些，那医生和别的病人谈完话后，似乎听到谁在叫他，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温和的笑。 乔慕看清楚了，他瞪大了双眼，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竟是季槐序？ 他一时震惊地缓不过来，不相信地问原故：“这是真的吗？会不会是记忆交错而产生的错误？这怎么可能？” “所以我也有些震惊，但是，”原故操作着又回放了一遍，“毕竟我们这周就要去往2007年，这样事情就解释通了。” 乔慕有些错愕，他扶着桌子，回想起研一时与季槐序的相遇，怪不得他第一眼就觉得季槐序那么熟悉，好像认识许久了。 原来他是多年前挽救自己的神，是这些年来一直陪伴在梦里，却始终不得其名的人。 乔慕的心微微沉下去，等季槐序离开以后，自己也会像这样吧。醒着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可一旦入睡，梦里会全都是他，只是永远看不清他的脸，永远想不起来他是谁。甚至最后还会觉得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人物。 真是可笑又残忍，对他的想念和未尽的缘分只能在梦里一点点消磨掉吗？ “他在哪里？”乔慕声音很沉，心情复杂到无法形容，“可不可以让我远远地看他一眼？我想念了他好多年。” “我带你去。”原故很是爽快。 乔慕跟在原故身后，他犹豫着问：“他……的那个系统卸载了吗？” “回来当天就卸了。装了那个系统以后，他变得有些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我都要不认识他了。不过还好现在恢复了。” 乔慕低下头，他知道，季槐序对自己的爱也随着系统一起被卸载了。 原故带着乔慕来到一处开放型大厅，大厅贴墙放着数十台操作台，墙壁上镶嵌了四块巨大屏幕。季槐序坐在中心的操作台前，一边熟稔地操作着各种按钮把手，一边给身旁站着的两个人布置工作。 他看起来那么沉稳可靠，自信从容。 乔慕呆呆地看着，梦里那个医生哥哥的身影逐渐和远处那人的背影重合，小时候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依赖，现在是依恋和爱慕，他好想不顾一切走到他的身边，可身体却不自主地躲藏在墙壁后面，他不该被阻碍。 远处的季槐序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手上动作停下，扭头来看。 他太敏锐了，乔慕甚至没有察觉，就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遥远的相视，乔慕眼睛都不敢眨，他想再多看看他，哪怕只有一眼。 季槐序的神情平淡，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在看一个漠不相关的陌生人，他看了乔慕两秒，随即移开视线，继续忙碌起来。 这样才好，他不会被扰乱心神，就可以好好追求热爱的事业了，乔慕替他高兴，他想笑，可是泪水却迅速聚集，他背身躲过原故的注视，迅速用手背擦掉。 “我有最后一个请求，”乔慕看向原故，“无论是谁都好，只是别让他来抹掉我的记忆。” “我答应你，”原故有些感慨，拍了拍乔慕的肩，真诚道：“乔慕，其他的事情很抱歉。” “季院长，你怎么了？”操作员发现从来不出错误的季槐序今天竟然连着两次操作失误。 “我不舒服，让原故过来。”季槐序站起身，快步向刚才乔慕躲藏的方向走去，然而那里已经没人在了。 季槐序只犹豫了一秒，就向办公楼出口走去，却碰到了正往回走的原故。 “他已经走了。”原故拦住季槐序，“你别再这么疯了，不然事情真的兜不住。” “我说了，院长的位子让给你，处分对我来说无所谓。”季槐序拉开原故的手，几乎是跑向门口，但他真的走了。 季槐序沿着马路向前走，拐了一个弯，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乔慕靠在车身上，望着研究所的那栋大楼。 季槐序吞咽了下，放慢脚步走到乔慕身后。 乔慕只是出神地看着那栋楼，并未察觉到有人靠近。 “乔慕。” 他一惊，眼里先是惊喜，然后被刻意的冷淡压了下去。 “季教授，有什么事吗？” “嗯，没有，”季槐序将手交叉着放到身前，“你怎么会到这里？” 乔慕被一道银光闪过眼睛，他躲了躲，才发现戒指又戴回了季槐序手上。 “我找原故有点事情。” 季槐序微皱了眉：“你和他？什么事情？” “我不能告诉你。” 季槐序怔了一下，垂着眸点了点头。 一时间他们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一阵风从他们之间穿过。 “我想去看看这个时代的海，能和我一起吗？” 乔慕有些不解，他注视着季槐序的面庞，问道：“为什么要我去？” “我想，”季槐序顿了顿，“和你一起。” “你的情感系统还没有卸载吗？” “啊？”季槐序望向乔慕，思考应该如何回答才好，毕竟乔慕那么反感情感系统。 “算了，”乔慕摆了摆手，他不想听到让他更难过的答案，“我不想听。不过，和我在一起你不会受到影响吗？” “不会。” 乔慕笑了笑，道：“季教授，你还真是任性。你是打定我不会拒绝你是吗？” “那么你的回答是什么？拒绝也没关系的。”季槐序的眼睫有些失落地垂下去。 “想去哪里？”乔慕微微叹气，即便知道季槐序终将舍自己而去，他也想占有他所有的时间到最后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克制着不去想念需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所以他怎么可能拒绝的了。 “我今天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明天早晨你来接我。” “听起来，好像你要跟我私奔。” “嗯。”季槐序耳尖有些烧，他转身，在乔慕的注视下缓步走回了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