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他不爱人间

霎那间，顾亦安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怎么从来没想到，陨灵是灵体化为人形，孟婆汤不会对其有任何效果。这放在神界可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他此刻却才反应过来。 自己应该早点想到的。 手腕上的一阵疼痛将顾亦安从思忖中拽了出来。他神色微怔，唇齿半张，有些无措地看着简淮。 简淮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他抓过顾亦安的两只手腕，用自己的一只手握住，再用另一只手将那渡魂刃抽了出来，随意丢在地上，不出一眨眼功夫，那把刀便化作了飞灰。 顾亦安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这次简淮怕是真的生气了。 “死？你他妈想都别想。”简淮发狠道。 他说罢，握着顾亦安两只手腕的手骤然向自己的方向一收，顾亦安被他带的失去平衡，朝着他的怀中扑去。 简淮另一手环住顾亦安的背。随即俯身，略带了些粗暴和惩罚性地吻了上去。 说白了，简淮这一世的性格本就是易怒的，他只是因为遇到了顾亦安，想把那人捧在心尖上疼。所以才把自己全部都温柔展现出来，不舍得对那人生一点儿气。 可这并不代表，简淮生性如此。 此刻，他就强压怒火，连吻都带了些愠色地撬开了顾亦安的牙关，如同一个恶魔一般凶狠地占据这对方的唇齿，惩罚性地咬着那人柔软的嘴唇。 顾亦安早已没了触感，他阖上眼，任由简淮宛若飓风过境一般地疯狂占有。 “你知道自己在我心里是个什么位置吗？”简淮与他额头相抵，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颊上，可顾亦安丝毫察觉不到。 “我他妈现在告诉你，”简淮有些暴躁道，像是只有骂人才能缓解他的恼怒一般，“我可以任由你取我的命，可以由着你做任何事情，唯独这件事情，不行。” 简淮的拇指摩挲过顾亦安的脸颊，轻划过他的睫毛，带着些不容抗拒的力道，“我舍不得打你，但别挑战我的底线，否则……” “不知我会不会做些其他的事情。”简淮覆在顾亦安耳边，轻声细语地威胁道。 顾亦安的双手被迫合在一起，被简淮一只手死死地按在胸前，挣脱不开。他闻言，抬眸看向他，眸子中充斥着不解的情绪。 “会做什么？”顾亦安眨了眨眼。 简淮唇角轻牵，眼底却划过一丝压抑至极的怒气，他直挺挺地看着顾亦安，一字一句地开口：“会找个锁链将你锁起来，关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让你每天都只能看见我。” “或许，还会有点儿别的……”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些疯狂的占有欲。 顾亦安怔了一下，蓦地笑了。 “别闹了。”顾亦安无奈地看着他，语气有些认命，“我没时间了。” 还魂本就是有时间限制的，再加上顾亦安的阳寿本就到头了，现在都是用神魂在强行撑着身子，已然是强弩之末。 就算简淮不杀他，他也撑不过今晚。 “呵。”简淮嗤笑一声，“我会给你找个新的身体，给你渡我的神魂。总之，如果你敢再有这个念头……你猜我会不会那么做？” “你……”顾亦安原本想说，你差不多得了。他刚要开口，只见简淮骤然松开了对他的禁锢，随后将食指放在自己唇瓣前，嘘了一声。 干什么？顾亦安有些不解。 下一刻，面前的简淮开始有些模糊，像是瞳孔失焦一般，逐渐变成了斑驳的色块，不见人影。 顾亦安眉头一蹙，这感觉是……神魂？ 简淮在用自己的神魂压制他！ 按理来说，顾亦安肉身已死，便再也察觉不到五感。可此时，他却觉得头脑有些发晕，外界旋转着逐渐远去，一阵飘忽，随后他像是被谁接住了一般，再无感觉。 狗日的简淮，天生来克他的。顾亦安意识消失前，只来得及骂这一句。 简淮小心翼翼地将那人横抱在怀中，如同一个宝贝似的轻放在床上，随即他俯身，吻了顾亦安的眉心。 无论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就算我万劫不复。 …… 顾亦安再次冲破神魂的桎梏醒来之时，屋内早已经没了简淮的身影。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叹气，支起一只手想坐起身来。 哗啦—— 一阵金属链条特有的碰撞声在沉静的空气中显得尤为清晰。 顾亦安足足反应了有半晌，才敢垂眸朝自己手腕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一指宽的铁环扣在自己手腕上，铁环的那边还连接着一条女子小臂粗的锁链，从他的视线中一直延伸至床后。 顾亦安：“……” 操，简淮这厮来真的？ 他用神魂感知了一下四周，发现房间外多了一道结界。不同于简淮上次闹着玩时所做的那个，这次的结界上面还带着些阵法，外人进不来，他也同样出不去。 顾亦安探了探这结界的严密程度，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说他了，就算是神女亲自来，也别想出去。 顾亦安嘴角撇了撇，用半成的力道扯了一下那铁链子，不出意外，栓得死死的，动不了半分。 顾亦安现下用这铁链勒死自己的心都有。 他抬手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心道：羌竹啊羌竹，这办的叫什么破事。 论玩心眼子，他一直都赢不了简淮。更何况，他生来便蠢笨，让他想这些，属实无奈之举。 罢了，还是…… 顾亦安眸光一沉，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他心念一动，一丝火苗便凭空出现，落在屋内的木椅上，只是一转眼间，那椅子就被逐渐变大的火焰吞噬了个干净。 随即，那火焰像是一条灵活的毒蛇，在屋内肆意窜动，寻找个猎物。 不出一会儿，屋内一片火海。 朱雀的离火。 火焰将空气炙烤得有些滚烫，橘红色的光晕映在顾亦安的脸颊，倒显得有些柔和，却又棱角分明。 隔着熊熊烈火，在一跳一跳的空间内，顾亦安略微扭曲的面容之上，一双眸子显得坚定异常。 抱歉了简淮，烧了你一间屋子，若是有机会，我就赔给你。 虽然……没这个机会了。 顾亦安的目光中皆为火海，星星点点的暖光映在他的瞳孔中，平添了一抹亮色，如同他还活着一般。 他就那样平静地坐在床上，一脸淡然地看着火焰逐渐扩大，像是蝗虫过境一般将所有吞噬，默不作声。 这样……也挺好。 从一场火中来了人间，自然也应当再从一场火中回去。 至于回哪里，顾亦安不知道。 神仙死了还是会留下神魂的，可神魂没了的神仙，他也不知道要去哪，没有人告诉过他。如果是回仙岛的话，倒也挺好。顾亦安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不能回的话……想必是神魂俱灭了，那倒也无妨。 至于简淮…… 他是真的有些舍不得。顾亦安活了那多年，简淮是第一个，能够对他如此之好的，也是最后一个。 简淮体贴入微，可他又怎么配得上人家。 顾亦安颇有些私心地想着，若是神魂能祭给陨灵，也就勉强算是，自己住在简淮心里了吧。那样，也能永生永世，与他共存。 是个划算的买卖。 顾亦安的唇角一勾，好似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火舌逐渐舔舐着周遭的一切，举目皆为晃眼的亮色，就连周围的空气也被烤干了一般，有些窒息。 原本顾亦安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人间疾苦，自然是没什么好留恋的。可如今，他倒有些……怕死了。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 简淮再次赶回义庄之时，只发现场面一片混乱，鬼族像是调虎离山一般，骤然灵力大涨，冲破了结界，此刻数以百计的尸体与瑶仙山中的弟子纠缠起来，可他们身上没有痛觉，凡人的灵力 又对其伤害不大，以至于瑶仙山在混战中落了下风。 “掌门！他们冲出来了！”有眼尖的弟子发现他的身影，向他禀报道。 简淮心下怒火还未曾消减，眼瞧着鬼族如此，便更是恼火。 都是因为鬼族，若非没有你们，羌竹本来应该平安快乐的直到成年…… 周遭无不充斥着简淮的灵力，他全身的气势骤然放开，神色威严，眸中杀意弥漫，霎那间，灵力陡然爆发，化为一道道利箭，带着破竹之势一般直奔鬼族而去！ 灵力凝固成实体，穿过几个鬼族的胸膛，将他们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可这只能扬汤止沸。 简淮适才做了个结界来困住顾亦安，便费了自己一半的神魂，此刻对于鬼族，也没什么其他更加有效的办法。 陨灵和朱雀的神魂就好比灯芯和火苗的关系，想要彻底封印鬼族，没有朱雀神魂以火为引，陨灵空有再多的神魂也只能挡得住一时。 简淮心知肚明，可他就是不愿让顾亦安如此。 凭什么？ 简淮袖口下的手无意地攥了攥。若是……不管了呢？就只管带顾亦安离开，剩下的……都不要紧。 他知道，自己不配当神。因为他，不爱人间。 人间对顾亦安不好。 一声清脆的鸣叫划破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