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没打死他，算我失手

顾亦安是想着鬼族是否有诈，门口又有那么多瑶仙的弟子。若是真中了鬼族的埋伏，怕是会有不少麻烦。 所以他才想着让简淮先带他们回去。 结果他没能犟过简淮，最后还是跟着简淮一起进了石门。外面的弟子大部分都被吴晟带了回去，虞小蝶同样也被看管起来，只剩下林霁在外面带着几个人等着他们。 其实这石门倒是有些像个洞口，有些发窄。越往深处去，光线便越来越暗，再加上隧道狭长，隔绝了外面一部分声音，此刻显得有些幽暗死寂。 顾亦安向来怕黑。 他心中正有些打怵，一双手便紧紧地抓了过来，身后还传来简淮熟悉的声音，“我在。” 沉稳的声音像是一颗石子沉进了平静的湖面。蓦地，顾亦安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怕黑了。 一阵安心的感觉油然而起，顾亦安像是在苦海中漂泊惯了，猛地发现自己身旁还有一株浮木。于是便卸了全身力道，倚靠上去一般。 二人一直走到里面，才发现地下竟别有洞天。通道连接着一个圆柱形的空间，中间还有个圆台，像是底下的信徒用来虔诚地祭拜自己的神明一般。 头顶上方是错综复杂的藤蔓，它们缠绕交错，盘曲螺旋地遮盖在上方，有光从上面透下来，那藤蔓便如同一张滤网般，将阳光过滤了个干净，只留下斑驳的树影。 顾亦安同简淮走到了中间，偌大空间里确实空无一人，甚至连鬼族的气息都变得十分微弱。 简淮沉声道：“鬼族，确实不在这里了。” 顾亦安应了一声，四下看去，在将自己的目光移至对面那缠满藤蔓的墙壁时，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待那墙壁之物完全入了眼后，顾亦安动作一僵，一瞬间竟是连呼吸都忘了。 他呆滞地站在那里，浑身像是触电一般没有知觉，只剩下眼底的不可置信，像是过了良久，他的身子才小幅度地颤抖着。 “怎么了？”简淮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墙壁上的，是一对朱雀翅膀！ 简淮心头一颤，下意识朝顾亦安看去。 只见顾亦安双唇紧抿，瞪大了眼睛，眸中一片猩红，松开了他的手，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驾驭着僵硬的四肢，一步一步，向着那对翅膀走去。 见顾亦安这副样子，简淮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紧缩成一团，连跳动都成了奢望。 “安安？”简淮轻唤一声，可那人充耳不闻，只顾着向前走去。 短短几十步的路，像是要用尽了顾亦安这一辈子的力气一般，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一双手颤抖的不成样子，好像对面等待他的，不是一对翅膀，而是吃人的恶鬼一般。 简淮几乎是扑过去的。 顾亦安的双手终于在抖如筛糠的情况下，碰到了那一对翅膀。那对翅膀一看就是已经放了多年，上面的羽毛早已是去了光泽，甚至有些发硬，翅膀根部的血迹也变得暗红，粘连在羽翎上，早已风干，一折便能轻轻折断。 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触感，顺着顾亦安的指尖蔓延开来。仿佛血液中那蛰伏着的血海深仇，跟了他七百余年，此刻像是解开了封印，冲破了枷锁，骤然在他脑海中炸开。 顾亦安的眼泪倏的顺着眼尾淌了下来，他阖上了双眼，身子像是霍然失了所有的气力，下一刻就要跪在地上。 简淮手疾眼快，将人揽在了自己怀里。 “安安，没事了，都过去了……”简淮喉头酸涩，强忍着眼角一抹热意，连忙抚慰道。 “这是……谁的……”顾亦安声音孱弱而沙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泪痕在脸上纵横交错，视线却还是不肯从那对翅膀上移开。 七百年了，族人被灭的那一天，他还是历历在目，可那都是存在于自己脑海里的。而如今他触碰到的翅膀，是实打实地，族人留下来的东西。 像是无声地诉说着七百年前的那一场惨案。 可顾亦安甚至连这对翅膀是谁的都认不出来。他掉入凡间太久太久，久到连凡间听不懂的话都能轻松掌握，却忘了神语该怎么说。 “你被关在这多久了啊……疼不疼……”顾亦安喃喃自语，声音却哽咽难言。 一对翅膀是不会感受到疼的，当年的族人都已不复存在。能感受到疼的，现下只有早已失了翅膀的顾亦安，和他身边的简淮。 霎那间，周遭只剩下了顾亦安极小的抽泣声，像是幼鸟哀恸的悲鸣。 简淮适当收紧了抱着顾亦安的臂膀，强吞下喉中苦涩，“安安，难受就哭一会儿吧，没关系的……” “你说……他会不会疼……”顾亦安唇色苍白，周身不住地颤抖着，缩在简淮的怀中，仿佛一碰就会碎一般。 这个问题，简淮回答不了顾亦安。简淮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地搂住顾亦安，让他能稍有一些安全感。 羌竹还是那个羌竹，他第一时间并非愤怒滔天，誓要将鬼族撕碎，而是不断地询问着一对翅膀，在这里关了多久，疼不疼。 顾亦安的温柔，一如既往。 良久，顾亦安缓缓抱住了简淮的腰身，将头埋在他怀中，小声地抽泣着。简淮不断抚摸着他的头，轻声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鬼族欠你的，我都帮你讨回来。 直至顾亦安逐渐恢复了神志，他才从简淮的怀中抬起头，一双羽睫上还挂着泪，眼尾通红，有气无力地询问道：“我可不可以……” 顾亦安这是想把翅膀带回去。可若是将其带回去，若是鬼族回来，必会打草惊蛇。 可那又能怎么样？简淮心中一横，顾亦安若是想带回去，他今日就算拆了这墙，也要将这一对翅膀拿回去。 “可不可以折一根羽翎带回去？”顾亦安顿了顿，“就当是……他们留给我的念想。” “你若是想要将这对翅膀带回去，我便将它拿回去，不必只折一根羽翎。”简淮一愣，有些心疼的看着他。 顾亦安摇了摇头，“那样会打草惊蛇的。朱雀神族的族人都已经死了，可外面那些人还活着。” 死去的人不会回来了，顾亦安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踉跄着走过去，虔诚又恭敬地轻轻折下一根羽翎，将它揣在了自己怀中。 这样，阿娘他们就能陪着自己了。 “我们……走吧。”顾亦安轻声道，此刻背影像是有些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吹过来，都能见他掀翻在地。 简淮忙上前去护着他。 …… 吴晟说得确实没错，偌大的空间里，确实没察觉到鬼族一丁点的存在，甚至连个活物也没有。 可那些鬼族都去了哪儿呢？顾亦安很快从情绪中抽离，脑海中的思绪开始疯狂翻涌。 当年，虞风山的两个弟子偷了传送符进万墟秘境，想必是他们无意间放出了鬼族，鬼族需要汲取灵力，所以才造成了万墟秘境的灵力失控。 也就是说，从那天起，虞常其实就已经被鬼族夺舍了？可如若是这样，那虞小蝶当时怎么会毫发无损的从万墟活着回来？ 可虞小蝶身上是有鬼族气息不假，但她确实，不是鬼族。 若是虞小蝶所言非虚的话，也就是说，鬼族是在虞风山灭门之后，自己来此地之前的一个月内离开的。 那他们离开的目的究竟何在？ 顾亦安思考的过于投入，都丝毫都没察觉到简淮已经料理好所有事情，带着他回了住处。 “安安……” 一声熟悉的低唤打断了顾亦安的思忖。 顾亦安猛地抬头，语气有些欣喜地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简淮向来比自己聪明，定是简淮已然猜出了鬼族的目的。 简淮：“……” 他手中还拿着一杯已经泡好了，温度适宜的茶水。简淮将那茶杯放在顾亦安面前，商量道：“要不……先喝杯茶再说？” 顾亦安：“……” 他究竟是怎么混上瑶仙掌门的？ 顾亦安有些无奈，神色怏怏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正欲说些什么，蓦地，简淮身旁凭空多出一张用灵力幻化而成的纸符来。 简淮修长的手指夹住那符，细细地瞧了一眼，才道：“华阳和临戌到了。” 话音刚落，简淮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眸中划过一丝狠戾，“哦，对了……” 顾亦安接话，“怎么了？” “华阳的那个好外甥……”简淮眼底森然，声音有些冷冽，周遭的温度像是有些发凉，“我还没找他算账。” 顾亦安见了他这反应，微微一怔。心道这华阳的外甥是个什么样的人才，居然能把简淮惹到这个地步？ “他外甥是？”顾亦安着实有些好奇。 “是那个在街上想把你抓回去做炉鼎的混账。”简淮有些咬牙。 顾亦安：“……” 原来是他？ “你当时不是差点把人家打残吗？” “没打死他，算我失手。”简淮狠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