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朱雀神族，狗都不当

空气一时间弥漫着死寂的氛围，只余那灯罩子落在地上。随即缓缓混动，与地面接触后发出的簌簌声。 霎那间，简淮面上的血色尽数褪去。他的视线扫过顾亦安的面容，僵在半空中的手指正轻微地颤抖着。 顾亦安向来是聪慧的。他只是喝醉了酒，不是蒙了心。 简淮只觉得此刻连空气都是沉重的，宛若一颗颗巨石，压在他的五脏六腑，甚至挤干净了他肺里的每一丝空气。 是巧合，还是…… 顾亦安察觉到了？ 那自己……要怎么解释曾经的混账事？ 像是过了很久，简淮才堪堪地找回了自己适才丢失的神志，他强挤了一丝笑容在脸上，声音发虚到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只是一场梦罢了，安安……无需介怀。” 希望……只是一场误会罢了，这只是顾亦安的一场梦，他不会觉察出什么的。天上的神女也好，旁人也罢，求求你们，不要让他知道那件事…… 求求你们。 “是吗？”顾亦安眉尾上挑，一双眸子泛着凛冽的光，迎着简淮的视线凝望了回去。 二人四目相对，仿佛彼此在心中想什么，对方都心知肚明。 “可我怎么觉得……”顾亦安顿了顿，留给简淮一个遐想的空间后，才继而续言：“我梦里那个仙君的做法，才更符合你的性子呢？” 在自己临死的前一刻，调转剑锋，又对自己百般呵护，怎么想，都是梦里更像是真实的吧？ 更何况，这场梦中，所有人的行为都非常符合他们的性格，包括简淮，似乎利落地解决了自己，过后毫不在意的性子，才更像他一些。 简淮……本来就是那样的人。 那场梦中的一切都非常真实。就连自己受伤后，从心口处蔓延开来的疼痛，也都好似还残存在自己体内一般。 一切都好似……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一样。 所以，这一定不是一场梦这么简单。 顾亦安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的，可他却十分敢想。于是他方才出言试探了简淮，想看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简淮那么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在那一刻，显得慌张无比。 “我……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顾亦安的思绪在脑中狂涌，得出了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非常大胆的结论。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不像是自己在酒的作用下于脑海中构建的一般。 简淮闻言，如同被五雷轰顶一般，唇色发白，刹那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顾亦安缓缓从床上下来，步履有些踉跄地向简淮走去。因为宿醉的缘故，他还是觉得脑袋有些迷迷糊糊的。 若是往日，不出半步的时间，简淮必会过来扶他，可今日，那人就傻愣愣地站在前方，纹丝不动，如同一具雕塑。 像是自顾不暇。 顾亦安的猜测不假。陨灵的两个作用，一是结合朱雀神族的神魂，封印鬼族，这其二，便是可以倒退时间。 这一点朱雀神族人尽皆知，可羌竹离开仙岛的时候还太小了，没有人教给他关于陨灵的任何知识。 那日，顾亦安体内的另一半陨灵强行扭转了在场众人一瞬息的时间，直至简淮的剑锋里顾亦安仅剩一寸的距离。 并非是简淮又重活了一世，而是两半陨灵接触到朱雀神族的血液后，短暂的连接到了一起，融合了对方的记忆，倒退了一瞬的时间，而后，又重新分开。 所以，简淮才会看到另一半的陨灵陪着羌竹，一世又一世地不断轮回，历经世间八苦后，强行让另一半化为人形来寻他。 事实上，无论是当初打谢运聪的那一拳，还是在虞风山拦下顾亦安自刎的那一剑，无一不是顾亦安神魂里的那一半陨灵所为。 二者记忆融合，让简淮误以为那时候是自己出手。 其实不光是顾亦安，简淮现在灵力尚未恢复完全，想必当初在场的一些人，都会时有时无地梦到那天的场景，可他们大多都毫不在意。 只有顾亦安……仅凭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带着宿醉的头疼，却眨眼间便推测出了，自己死过一次的事实。 他的小朱雀……聪明的有些吓人。 “是。” 事情已然到了这个份上，再怎么遮掩都无济于事，不如直截了当地承认了好。 简淮垂了眸子，不敢看那近在咫尺的人，他微微低下头，像极了等待审判的罪人。 “我猜对了？”顾亦安虽是疑问，却并不意外，接着自己的话茬说了下去。 “所以，你在邢台之上突然调转剑锋，是因为，你早已经历过此事了对吗？” “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顾亦安抬眸，看着自己身前的人，简淮垂着脑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儿。 顾亦安将此事在脑海中重新捋了捋。 也就是说，自己当时的确是死了。随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亦或是简淮经历了什么寻常人不知道的。于是他找到了某种方法，将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所以简淮前后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才会相差那么大。 原来如此。 只是……自己死后，发生了什么？才能让简淮不惜找到了这种方法，只为了救自己回来？ 顾亦安从思忖中脱离，视线逐渐聚拢在简淮身上，只见那人将头垂得更深了，一副放低姿态的样子，不禁让他觉得有些想笑。 “那……”顾亦安有些刻意地拖了长音，明明声音清润温和，落在简淮耳中却如同地狱爬上来的修罗一般，让他不禁绷紧了身子。 不要讨厌我……不要讨厌我…… 求你。 简淮的心脏像是跳出了喉咙，可周身血液却像是一瞬间全部凝结成冰，竟是连半分也动不了。 随即，顾亦安的声音传来。 “那，我死后，你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麻烦吗？”他嗓音还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沙哑，耐心询问道。简淮应该是天之骄子，恃才傲物才对，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简淮闻言身子一顿，随即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眼眶还有些发红，直愣愣地看着顾亦安。 他从没想到顾亦安会这么问。 可仔细想想，顾亦安确实理应这么问。 简淮以为顾亦安会追问他此事的真相，亦或许会因为他的欺骗而愠怒，再或者是别的任何反应。可唯独忘了，顾亦安护了自己那么多年，最先想到的，也应该是，自己有没有遇到麻烦。 他早就知道，顾亦安是个很温柔的人。 电光火石间，简淮心念一转。其实顾亦安未必会猜到自己早已知晓自己是陨灵。因为羌竹掉入凡间之时，并不知道陨灵已开了灵智。 那么，按理来说，他一世一世的轮回，陨灵是不知情的。即便陨灵已成了人，也不会知道朱雀神族的所有事情，包括顾亦安自己的身份，以及他的目的。 只要顾亦安不知晓此事，自己就先将人骗到手了之后，再挑个时机渗透给他。 于是，简淮开始装起了可怜。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还带了些委屈和哽咽，“是很麻烦的事情。” 没有你不行。 简淮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我找了尝试了许多能够回来的办法……” 顾亦安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想来，简淮必定是在自己已死的未来遇到了麻烦事，还有极大可能与自己有关，不然他也不至如此。 罢了。顾亦安知晓，简淮与自己相处了足有一个月，却还是没跟自己摊牌，自己若是再往下逼问他也无用。 今日收获已然不少，见好就收。 正想着，面前那人忽地俯下身来，将他拥入怀中，死死地环抱着他的身子。隔着衣服，顾亦安甚至还能感觉到简淮那具炙热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 “安安……我会挑个合适的时机，将一切都告诉你……”低沉哽咽的声音从自己的脑后传来，带着些许颤音，像是有些可怜。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留下……帮帮我。” 顾亦安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他就那样被简淮揽在怀里，也没挣扎，过了一阵，才叹了叹气，无奈道：“所以呢？你现在如何打算的？” 总得让他知道麻烦是什么吧？ 顾亦安算是看明白了，朱雀神族不是在守护陨灵，朱雀神族就是他妈欠陨灵的。 就算是他死了，简淮都得给他拽回来。 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朱雀神族，狗都不当。 简淮不知道顾亦安如此丰富的内心想法，他听见那人叹了叹气，语气颇为无奈地问他接下来什么打算之时，便在顾亦安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地笑了。 他就知道，顾亦安不会不管自己。一抹喜悦爬上了眉间，简淮几乎乐得忘乎所以。 “给你一个月。” 简淮上扬的嘴角还未持续一瞬，那人便传来这么一句。 “一个月，若是还不能解决，我就走了。”顾亦安道。 他明白简淮对他生了别的感情，可长此以往下去，最终伤的只会是简淮。 更何况……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简淮：“……” 他缄默不语，只是更加用力地将怀中的人死死圈住，像是要将顾亦安溶入骨血一般。 一个月怎么了？我又没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