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顾亦安跑了

“你……”顾亦安有些发懵，似是不可置信一般，有些结巴，“你再说一遍？” 小摊主讪笑一声，“这四下里都传开了，都在讨论是谁家的娘子这么有福呢，可给那些别的小娘子们都羡慕坏了。你们是外地人，难怪你们不知道。” 他顿了顿，接着说，“这桂花糖蒸栗粉糕的原料极其难得，所以造价昂贵。这位爷一口气出了五倍，想必他娘子每天都在吃金子呢，啧啧。” 顾亦安：“……” 他此刻觉得全世界都在旋转远去，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周遭繁闹琐碎的声音全部消失不见，此时耳际里只留那小摊主的话： “有位财大气粗的爷，出了五倍的价钱，一口气全包了，说什么时候他家娘子吃腻了，再换下一样。” “想必他娘子每天都在吃金子呢，啧啧。” 小摊主的声音在顾亦安脑海里回荡，重复，久久不能散去。 顺福楼一日只做两盒，千金难求。那他昨天吃的是什么？前天吃的是什么？大前天吃的又是什么？ 简淮总不至拿个假的点心骗他吧。 “公子，你怎么了？”那小摊主见他发愣了许久，好心问了一句。 顾亦安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神色有些难堪地看着他。 我若是说，我就是那个吃金子的……娘子，你肯定也是不信的吧。 顾亦安也不信。想他勤俭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混成了别人口中的败家娘子……还是娘子。 “多谢提醒，我无碍。”顾亦安唇色有些发白，强忍着想骂人的冲动，摇了摇头道。 简淮……为什么要那样说？是随便编了个理由吗，还是说……他眸中一沉，藏住了所有情绪一般。他记得简淮说，他怕自己死。 人潮如织，远处的花灯升起，可他已无甚兴趣再看一眼，诸多过往事迹在他心中掺杂着，之前的想法像是骤然钻出了土壤，生根发芽，纠缠不清。 简淮提着两盒糕点回来之时，那小摊前面早已没了顾亦安的身影。 他动作一顿，一种恐惧感倏地从脊骨上蔓延开来，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安安？” 没人回应。 “顾亦安！！”简淮有些失控地低吼，随即四处张望了起来，他周身不自主地颤栗，连呼吸都有些费力。 忽的，他撇间了不远处，桥上那一抹熟悉的身影。顾亦安就站在那，默不作声，言笑晏晏地看着自己。 就像是……简淮吻他的那天一般。 简淮心口顿时一紧，失魂落魄似的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顾亦安的手腕，力道之大。仿佛是要确认他是否真的能抓住顾亦安一样。 熟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入心间，霎那间，新鲜的空气一瞬间涌入胸口，叫他霍然松了一口气。 “你刚才……怎么不应我？”简淮站在桥下，比顾亦安矮了一截。此刻，正抬眸看着他，眸中似乎还有隐隐的水光，像是有些委屈。 “仙君是在怪我吗？”顾亦安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中却毫无波澜。 “不会。”简淮露出一个讨好一般的笑容，“无事就好。” 星星点点的橘光逸散在空气中，将顾亦安白皙的面容衬得有些斑驳，漆黑的瞳孔仿佛被渡上了一层光晕。此刻，正迎着简淮的目光，不甘示弱地望回去。 “仙君刚刚，是怕我跑了呢，还是……担心我？”清润的嗓音带着些许撩人心骨的意味。 顾亦安是刻意跑远了等简淮的，为了看清简淮找不到他那一刻最真实的反应。 若是简淮只是利用他，找不到他那一刻，或许面无表情，又或许会有些愠色，随即向路人询问，这样更有效率些。 可适才，简淮是肉眼可见的慌乱无助，他甚至忘了询问附近的摊主，只是慌不择路一般四处地张望着。 直至看见自己那一刹那，跑过来的反应与之前一般无二。 不是装的。 简淮好像……真的将自己看得很重要。 “你猜猜看。”简淮略带笑意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忖。 我猜到了。 顾亦安没说话，一双清眸似是要将简淮看透。良久，他才缓缓张口，“我们回去吧。” “好。”简淮应声，假装没意识到他抓了顾亦安的手腕，就这么牵着，回身向瑶仙走去。 自己的腕骨被那人紧紧握在手里，可顾亦安破天荒的没动，任由那人牵着自己。他看着简淮的背影，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难怪族人都说自己笨，简淮的喜欢都摆在了明面上，可自己却一直没有看清。 简淮就像一个笨拙的小孩儿，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糖罐子，将它献给你一样。 就因为自己说了一句，这点心很好吃，他便将那糕点全部包了下来。仔细想想，但凡他说过喜欢的东西，无一例外的全部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过往事迹，仿佛一切都有迹可循。比如床头的夜明珠，桌上的话本，还有……若离。 顾亦安的唇角牵了牵，他活了这么久，想要他作炉鼎的人不少，可想简淮这种，事无巨细体贴入微的，还是头一个。 若是简淮能早点出现就好了，说不定自己还能放纵一回。 顾亦安一路同简淮上了山，什么话也没说。 简淮帮他开了糕点盒子，随即将屋子里的烛灯点亮，安神香也被换了新的。 顾亦安这才察觉，原来这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和习惯来的。 可……简淮怎么知道他怕黑，又怎么知道他睡不好？ 最关键的一点，简淮是怎么看上他的？ 顾亦安对自己的容貌有足够的客观了解，可他自认为，自己就算在男人堆里属好看的，也好看不过仙门各家的姑娘吧？ 更何况，刑场之上，自己满脸是血，简淮也看不清自己什么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因为长相看上自己的吧。 顾亦安头都大了。 他神色怏怏地拿起面前的点心，突然一愣。方才他想得太过入神，都忘了面前这两盒「金子」。 霎那间，顾亦安仿佛拿了个烫手山芋一般，连忙将它放在掌心，双手捧着，起身去厨房寻简淮。 “仙君。”顾亦安开口喊了一声，正在收拾碗筷的简淮闻言立马回头，神色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来，这是你买的金子，尝一口。顾亦安心道。 “挺好吃的，要不要尝尝？”顾亦安将双手捧着的点心挪到简淮面前。 简淮一怔，有些受宠若惊。这是怎么了？往日都是自己吃光两盘，今日怎么想起他了？他暗自发笑，知道顾亦安喜欢吃，也不与他抢，“我不喜欢吃甜的，你且全吃了吧。” 我哪儿配吃？你不张嘴咬一口，我怎么敢吃这么贵的点心。顾亦安眉头一蹙，看了看简淮沾满水了双手，心一横，声音带了些命令的调调，“张嘴。” 简淮呆怔了一瞬，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听话，唇齿微张间，突然感受到了一抹甜意，顺着舌尖，攀上了他的感官。 顾亦安将那糕点塞了进去，随即满意的拍拍手离开，留下一句：“吃腻了，下次别买。” 记住这个味道，金子的味道。 若是以往，简淮定能察觉到端倪，可今日，他的脑中像是被方才的触感全部填满，再倒不出空余。 他是在……喂自己？ 感官像是迟钝一般。此时此刻，简淮才察觉那舌尖的甜，仿佛顺着血液，丝丝缕缕地渗进了心里，就连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带了股糖糕味。 唇角不可察觉的微挑起了一个上扬的弧度，简淮将那糕点细细品味，唇齿间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确实好吃。 顾亦安人都出了厨房，还不忘在心里暗暗惋惜两句，败家，实在是太败家了。这点心要是吃一年，岂不是要把瑶仙掌门都吃穷。 光是想一想，自己吃了这么多天，他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顾亦安还不知道，简淮每天做饭用的食材，比这两盒点心贵多了。 夜深，床头的夜明珠随着屋内光线黯淡而渐渐亮起，顾亦安躺在床上，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自打知道了简淮的心意，再跟他同床共枕，就变得……非常奇怪。 “安安。”熟悉的嗓音从自己身后传来，“明天我要出去一趟，有很重要的事情。” 去提亲，娶你。 “去北冥山？”顾亦安接话道，身子却不敢转回去。林霁前脚刚过来，后脚就要出去，想来也是去北冥山无疑。 “嗯，安安聪慧。” 不敢当不敢当，顾亦安在脑海里想着对策，随口应了一声，“好，那我睡了。” 凡人的喜欢周期都很短，若是自己消失了，简淮……应该也就伤心个几天，就好了吧。 顾亦安心下胡乱想着，自己与简淮按理说才认识不足一月。就算是简淮看上他了，想必也不会到没他不行的地步。 于是，第二天一早，待简淮收拾了东西前往北冥山的功夫，顾亦安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