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乖乖等我，不许跑

林霁听得一头雾水，可他没功夫想那些，还是得问问师叔才行。 于是他绕过简淮，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简淮这回没再拦他，只是伫立在门口，连头也没回。他知道林霁的心思，可总得让林霁见见顾亦安，把话说清楚。 更何况，顾亦安想必也担心他。 简淮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良久，他缓缓抬起头，凝望着穹顶的云卷云舒。罢了，他就给林霁最后一次机会，这次之后，他就不会再让林霁与顾亦安单独见面了。 自己一定会在顾亦安身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屋内，顾亦安瞧着林霁走了进来，唇间荡漾起一抹笑意，“他都同你说完了？” 林霁颔首，算是应下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在顾亦安手中，“这是师父和师伯写给你的。” 顾亦安一挑眉，想必以师兄师姐的性子，早就在噬灵镜中将自己骂了千八百回了吧。果不其然，他拆开信纸，一共有五页，前四页都是骂他的。 他耐着性子，仔细将那前四页都读完，才发现第五页只有两行字。第一行问他现下可安好，第二行叫他赶紧死回来。 顾亦安：“……” 还是老样子。 他将那信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怀中，斟酌了半晌，轻声道：“那……便帮我传个话吧，就说，我现下安好……” 后半句话顾亦安着实没法告诉他们。因为按道理来说，顾亦安阳寿已近，已经……回不去了。 他本不该告诉北冥山任何一个人，自己还没死的事实，就应该让他们当做自己已经死在外头了。可当他看见这封信的时候，还是动了些恻隐之心。 都活了七百多年了，有些事情，还是打死都不长记性。 顾亦安自嘲的笑了笑，算了，还是让林霁撒个小谎，省得他们总是担心自己。他抬眸，正欲张口反悔，就见林霁那孩子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神色看着自己。 像是有些严肃，还掺杂了些别的。 “师叔……”林霁缓缓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从虞风山回来不直接找他，为什么简淮知道的会比他多。他太想问顾亦安了，可他又不知道应该以什么身份来质问自己师叔这些问题，师侄吗？ 可若非师侄，他还有什么别的身份呢？ 屋内的气氛有些僵硬，空气一片沉寂，没有一丝一毫的噪音。 过了一会儿，顾亦安轻叹了一声，“你没有小时候好骗了。” “那师叔可以不用骗我。”林霁视线不自然地飘过别处，像是有些闹别扭。自打他改了名字后，还未曾如此生过师叔的气。 顾亦安见了他这样子有些忍不住发笑，他缓缓走近，用指骨敲了敲他的额头。 像是那年在绥昭，发现林霁传他谣言一样。 一声闷响传来，林霁猛地抬眸，映入眼帘的还是自己小师叔唇角那一抹熟悉的弧度。 “没大没小，不过这次，让你受委屈了，算我的。”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林霁的头发，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道：“等事情解决了，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好不好？” 如果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 林霁闻言，骤然回神。师叔还是那个师叔，变了的是自己罢了。 “师叔，我们回北冥山吧……”林霁小声呢喃，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顾亦安沉默良久，随即面不改色地撒谎：“好啊，过段时间我便回去了。” 林霁眼前一亮，“真的？说好了？” “当然，那可是我家啊，我若是不回去，那么大个寝殿给你睡吗？”顾亦安耸肩，无奈笑道。 “可你为何要待在这？”林霁有些不甘，“我……我也不比简淮差啊。” 我也能保护你，为什么简淮知道那么多你的事情，我却不知道？ “我知道啊。”顾亦安轻声安慰，“你自然是不输简淮的。” 在门外偷听的简淮：“……” 落日将瑶仙山头的云晕染成红色，东边的天空逐渐发紫，此刻已然接近傍晚。简淮仍在门口站着，也不催促，如同石雕一般纹丝不动。 可他心里早已起了场大火，扑不灭，只能任由它烧着。 林霁与顾亦安说了许久北冥山的近况，以及噬灵镜中的诸多好处。同样，也复述了林清风每日是怎么骂他的。 最后，还是在顾亦安的再三催促下，才决定下山，将北冥山接出来安顿好。林霁自打踏出了屋子，便一步三回头似的，恋恋不舍，如同要上刑场一般向外走去。 “一定要等我回来接你啊师叔……”人都要踏出大门了他还在喋喋不休。 “好。”顾亦安站在门口送他，眼含笑意地看着林霁，头一次没有对他的滔滔不绝感到不耐烦。 林霁的身影消失在山下的拐角处。 顾亦安的身子似是一下子松散下来，眸中的笑意不再，像是一下子没了支柱。他此刻确实有些累，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里泛着酸涩。 自己从虞风山回来那日起，便已经做好了打算，他替所有人想好了后路，只等自己死了。可如今见了林霁，他又有些想念那群人，可谁知这会不会是同林霁最后一次相见呢。 顾亦安眸中有些不易察觉的落寞，他转过身，向着屋内走去。 “你还会再见到他的。”简淮突然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顾亦安动作一顿，随即看向简淮。 他属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 “林霁，若离，还有北冥山的人，他们都会很想你。”简淮凝望着面前的人，眸中满是真诚。他们都很喜欢你，我更喜欢你，所以求你……不要走。 “我是说……”简淮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了嘴，他倚靠在门旁，掩饰性的咳了一声，“我是说，这一个月。” 虚惊一场。顾亦安长出一口气，也懒得回应简淮，自顾自地回了屋里。 简淮也追了上去。 “安安，想不想下山去玩一玩儿？”简淮跟在他后面，试探性地开口。 “今晚山下有花灯看，我们去吃个晚饭，再买些你喜欢的，待他们放完花灯了再回来，如何？”他轻声诱哄道。 顾亦安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亮色。 简淮……莫不是在哄自己开心？ 顾亦安收敛了神色，略带些狐疑地回身瞟了一眼自己身后那人，只见简淮面容诚恳，不像假的。 他不禁感叹，简淮的思虑居然如此周全。不仅怕他死，还要时不时关心一下他是否愉悦。 上次来瑶仙山脚下的集市，还是在简淮初任掌门之时，他的本意是逛一会儿，岂料半路被个恶心玩意搅了兴致，后来也就没顾得上了。 “也好，我躺了这么些天，还未曾仔细逛过山下的集市。” …… 浓稠如墨的夜色铺满了穹顶，只剩下细碎的星光坠在上面，月光肆意流淌在街巷的石板路上。随即被熙熙攘攘的人群踏得斑驳琐碎。 顾亦安与简淮并排走在街边，身边路人攘来熙往，人潮拥挤，周遭的吆喝和笑声相互掺杂。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在弥漫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暧昧的错觉。 “吃饱了？”简淮走在外侧，浑厚的嗓音透过喧闹声一字一句传入顾亦安的耳中。 “嗯，外头的厨子确实没有仙君的厨艺好。”顾亦安耸耸肩，大大方方地夸赞道。 “那……”简淮使坏一般刻意地顿了顿，像是故意忍着笑，“我们便回去吧？” 他知道自己今日没给顾亦安买饭后的小点心，也知道顾亦安十分喜欢吃这个，他故意逗小朱雀，想看他什么反应。 顾亦安闻言一怔，心道今日怎么没有小点心了？不过瞧那点心的包装，想必不会便宜。既然简淮没提，自己又怎好意思让人家破费。 “嗯。”顾亦安垂眸，神色落寞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简淮看得十分后悔，巴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欠不欠，好端端的，好不容易给哄开心了，他想要就赶紧给他买，自己又去逗他做甚？ 他瞧着顾亦安那副模样，只觉得心里酸涩的很。 想要就直接说啊。以前在仙岛上，羌竹想要什么，都会直接张口，自会有人给他。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却连一盒点心都不敢要了。 简淮一把拉住顾亦安的手腕，“我想起来今日还未给你买点心，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买桂花糖蒸栗粉糕。” “仙君不必破费。”顾亦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这糕点简淮每日都会给自己买两盒，今日倒也不是非吃不可。 “在这乖乖等我，不许跑。”简淮没理会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你跑了我也能找到你。” 说罢，便快步往人潮中去了。 顾亦安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旁边摊主传来一声嘲笑，“公子不必等了，你那同伴买不来桂花糖蒸栗粉糕的。” “此话何意？”顾亦安不解，便问了那摊主一句。 “外地人吧？”那人了如指掌般一笑，“这糕点，顺福楼每日只做两盒，千金难求，子时来排队都买不到。” “更何况，有位财大气粗的爷，出了五倍的价钱，一口气全包了，说什么时候他娘子吃腻了，再换下一样。” 顾亦安脑子嗡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