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你……哭什么

没得到简淮的回复，但顾亦安脑海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原来简淮是想让自己把若离让给他？若离是把凶剑，在众山门中也算声名鹊起，引得那么多人争抢。 简淮应是不知自己同若离已经解了契。所以才好吃好喝的待自己，他怕用威胁的，自己会玉石俱焚，只能先来软的，目的是唬他同若离解契。 眨眼间，顾亦安心下已然有了思量，他转过身去，直视着简淮，似是要将他看透一般。 “若离可以让给你，作为交换，你帮我个小忙如何？”顾亦安眼尾一弯，眉宇含笑地打量着简淮。 若离托付给你，然后，你杀了我。 两全其美。 顾亦安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他知道，在若离到手之前，自己提什么无理的要求，简淮都会答应自己，一如之前那般。 可见若离在他心中的份量。 此刻，他像个胜券在握的商人，得了一笔划算的买卖一般，等待着简淮的答复。 “不帮。”低沉冷冽的声音传来，似乎还掺杂着一丝怒气。 顾亦安上扬的唇角一僵。 诶？ 简淮第一次……拒绝了他？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简淮，正欲说点什么，好再唬一唬他，让他意识到这笔买卖的划算之处。 “若离是你的剑，我没打它的主意。”简淮垂眸，眉头紧蹙，绷着一张脸。声音也不似先前那般柔和，反而有些不易察觉的严肃。 他顿了顿，侧首看着桌案上的若离，继而才说：“我带你来，是想着，你瞧见若离无恙，便能开心些。” 不是来给我自己添堵的。 他怎么能不清楚这小混蛋刚才口中的帮个小忙，指的是什么？ 不可能。动了念头也不行。 顾亦安瞧他这副模样，真是没了辙。不是，简淮到底是想要什么啊？！ 七百年来，凡人教会他第一个道理就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可他每次问，简淮都如同打太极一般将话题圆了回去。这简淮所求，想得顾亦安脑袋都愈发沉了，也想不出来。他活这么大，也没见过如此棘手的麻烦，仿佛比他初次到凡间，学凡人说话还要费劲。 简淮这也不说，那也不说，待半个月北冥山从镜子里放出来，林霁再找上门……原本这一世顾亦安阳寿也该尽了，这一拖，又生生弄出好些麻烦来。 他有些颓然，不露声色地叹了叹气。 自己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事情怎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安安。”一声低唤将他的思绪收回，简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桌前，正回眸看着他。 “你过来看。”简淮将视线挪到桌案上的剑身，顾亦安听见后，也走上前去。 顾亦安将目光从左移到右，仔细打量着若离的剑身。简淮确实厉害，当日若离已然碎成了那个样子。莫说是剑灵，就算将那些残片捡回来，也未必粘得上。 可如今，若离的剑身只是带有浅浅的裂痕，却是一块都不缺，用灵力维持着这副模样。 不过……剑灵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能复活的。 顾亦安不着痕迹地瞟了简淮一眼，心道聪明虽聪明，却还是年轻了些。剑灵这般带有灵气孕育而生的。除非将神魂割出来一块，给他续命。不然就算找全天下最好的铸剑师也没有用。 他垂眸，双眼半阖，看不出情绪。 罢了，自己来吧，反正若离也是要救的。 顾亦安长袖下的蜷缩的五指微张，正欲在简淮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再如同当年救林霁那般，割舍掉一块儿神魂给他续命。 「啪」的一声，一只手隔着他的衣袖，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腕骨。 指尖的灵力霎那间无影无踪，顾亦安倏地侧首看去，一双深邃的眸子映入眼帘。 简淮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眼底充斥着顾亦安看不懂的情绪。他眉宇间透着阴沉，面容上难得的严肃。 二人谁也没说话，简淮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递到顾亦安的手腕间。那力道大的吓人，如同铁索一般，死死地箍住了他。 一时间，顾亦安有些不知所措。 顾亦安能想到的，简淮也可以。他早在顾亦安醒来那日，便割了自己的神魂来唤醒若离。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体会了小朱雀当时舍弃神魂的痛苦。 舍神魂如同剜肉刮骨一般，可顾亦安救林霁之时，甚至连神色都没变一下。 因为前几世的羌竹，同样用自己的神魂救过别人。这种痛他早已习惯，也挨了几十次。 刚入轮回之时，他还不习惯凡人生死寿数如此之短暂。但凡是对他好的，他都想用自己的神魂去为他们续命。 后来遭了反噬，干涉了凡人命数，被神女警告过一次。 于是羌竹才慢慢长了记性，以至于后面有几世，他都喜欢一个人呆着，不喜欢别人对他太好，他怕自己忍不住。 再后来，经历的多了，也就看开了，只是有的时候仍旧会用神魂去救一些没有凡人命数的，比如林霁，比如若离。 “仙君……你这是？”顾亦安将那手腕缓缓举在二人中央，连带着简淮那只隐隐用力，指尖泛白的手。 那手还在微微颤抖着，可见力道之大。 他透过二人的交叠的手腕，看向简淮，眉头一挑，眼底满是审视和狐疑。 简淮眼底满是心疼之色，可他此刻却又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顾亦安，你想救的，以后，都由我来救。 他霍然松开了手。 手腕上的力道消失，宽大的衣袖因为重力的原因便滑了下去，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臂。 只是那手腕上，赫然是一道道用力抓握后所留下来的红痕，附在顾亦安瓷白的肤色上，尤为乍眼。 二人均是一愣。 简淮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慌张了起来。 见他表情一变，顾亦安这才反应过来，忙将那一截手臂收回至身后，掩在衣袖后头。 “我……”简淮一时语塞，“疼不疼，我看看……”他此刻愧疚到了极点，自己这手怎的就没个轻重。他说着，便要伸手去碰触顾亦安的那只手腕。 顾亦安不着痕迹地往后一缩，退了半步才道：“无事。”他顿了顿，眼神有些刻意地瞟向别处，继而问：“你想让我看什么？” 简淮甚是古怪，话说得好好的，又从哪来了这么大的火气？ 怪不得族人说陨灵得供着，瞧着喜怒无常的劲儿，可不就是个活祖宗吗？ 不好伺候极了。 顾亦安愈发坚定了赶紧离开的念头。 他正思索着，桌案上的若离忽地有了一丝灵力的波动。顾亦安一怔，忙转过身看去，只见那剑身环绕着一圈淡淡的光晕。虽弱了些，可明摆着是剑灵苏醒的前兆！ 他眉心一拧，略带着些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身旁的简淮。 “刚才就是想让你看这个。”简淮低着头，声音也没了刚才的严肃，有些瓮声瓮气的，像个知道自己错了的小孩儿。 简淮……也会催动神魂吗？！ 答案很明显，就摆在桌面上。 顾亦安喉结滑动，强压下心中愕然，脑海里蓦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简淮……莫不是知道自己是陨灵？ 他究竟知道多少？ 心中的思绪飞快地翻腾着，顾亦安正欲想个什么法子来诈一诈简淮，喉咙间却猝不及防地窜上了一股腥甜。 顾亦安下意识地掩唇咳了一声，一阵温热的触感浮现在手掌中，他将手伸到眼前，缓缓摊开，只见咳了满手的血。 他没说话，简淮也没发出任何响动，一时间，周遭静得有些吓人。 顾亦安只一愣，眸光微沉，便想到了其中缘由。这一世他继承了林荆的功法，会对身子造成反噬。此刻，本不该待在凡间了。 说白了，他阳寿已近，这副身体就快要担不住他的神魂了。 怕是族人在催他了吧。顾亦安心中暗暗自嘲了一阵，他神色自若，抬手随意地擦拭了自己唇角的血。 “仙君别见怪，我自幼身子骨弱，你……” 他话说到一半，抬眸扫过简淮的面容，喉咙像是忽然哽住，一瞬间便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只见简淮双目猩红，视线犹如利爪一般紧紧地扒在了他身上。 他泪眼斑驳，悄无声息地流了一脸的泪，周身不住地颤抖着，双唇死死地抿在了一起，像是害怕极了，却又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一般。 顾亦安从来没见过简淮如此失态。 换句话说，那个恃才傲物的瑶仙掌门，一辈子也没这么失态过。 “你……哭什么？” 霎那间，四周都像是安静得过了头，顾亦安甚至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几分。可他却能清楚地听见简淮的泪滴沿着下颌，啪的一声砸碎在地上的声响。 像是同样砸在了他的心脏上。 顾亦安不知为何，心脏猛地抽痛起来，全身酸涩，就连骨头都仿佛是醋里浸泡过的，浑身都难受。 就如同之前一般，毫无原因的疼。可顾亦安此刻，好像能隐隐猜到自己的心脏为何疼了。 顾亦安正欲说些什么，面前之人却上前一步，将他横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