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安安，可有心上人

霎那间，周遭环境顿时如同镜面般碎裂，视线所及皆是洁白一片，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了自己和那个护着自己的人影。 这次的梦境，与以往不同了。 顾亦安还未曾看得清楚那人是何样貌，视线便又重新黑暗了下去。噩梦提前结束，今晚，他可以一觉到天明了。 可他不知道，梦里替自己挡刀子的人，在梦外一夜未眠，为他念了一整夜的清心咒。 …… 顾亦安睁眼，眼前是近在咫尺的……喉结？！他微微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手臂还在死死地环抱着人家。 顾亦安：“……” 不出一刻，他像是骤然回神一般，意识到了自己昨晚干了什么荒唐事。 自己半夜三更，钻进了人家怀里。 顾亦安的脑海空白了一瞬，正想不动声色地悄悄抽走自己那只不争气的爪子。 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简淮睁眼，嗓音有些低沉沙哑，“醒了？” 顾亦安倏地将扒在人家身上的手收了回来。一退三尺远，迅速与身侧之人拉开了距离。一抹红晕猛地蹿上了耳尖。 他从没有过与别人同床共枕的经历，更别说靠这么近了。 眼下的情景，叫他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不过顾亦安的反应极快，不出片刻，便张口给自己找补。 他假意虚掩唇间，装作半打哈欠的模样，用懒洋洋的语调满不在意地说：“仙君，我昨日同你讲了的，被占便宜可不能怪我。” 他压根没追究简淮是否有责任，顾亦安太了解自己了，想必定是自己半夜死皮赖脸蛮横无耻地滚进人家怀里，还死死抱着人家不撒手。 不然还能是简淮那清心寡欲的睡到一半将他揽过来的？怎么可能。 丢人，丢死人了。 顾亦安的模样落在简淮眸中，只见他耳根通红，想要渗血一般。偏偏此人还顶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明明心里害羞到了极致，可就是要嘴硬几句。 有些可爱。 简淮唇角漾出一抹笑意，“安安无需在意。” 反正这样的事以后还会有很多次。 “早饭想吃什么？”还未等顾亦安回应上句，他便开口继续问道。随即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将屋内燃尽了的安神香重新换了新的。 顾亦安一怔。 哪有人被占便宜之后，还能装作没看见起来做早饭的？ 他心中少见的有些发怵，这简淮图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能让一个脾气不好又不爱说话的人跟个老妈子似的伺候自己？ 对，就是伺候，不是照顾。 “酸辣黄瓜拌醋，加半缸。”顾亦安随口答了一句。他心中那么多事儿，哪来的心情吃饭？ 更何况，他跟简淮心平气和的谈判，人家也不听。他想尽各种办法呛他，那人也当没听见。 又不能跑，又不能说，让他怎么办？ 耳边传来那人一声浅笑。 顾亦安刚抬眸，就见简淮伸手，像是要摸他的头顶。那手伸至一半，顾亦安猛地抬起左手，用腕骨将他挡了下来。 “做什么？” 他警惕的神色映在简淮眼底，简淮有些许微愣，将那手强行转了个方向，把顾亦安的发丝掖到耳后。 “不做什么，一会儿吃完早饭我给你束发。”过了一会儿，像是认真思量了许久，简淮才继而说道：“不可以吃太重口的，不利于恢复。” 顾亦安：“……” 他觉得简淮就是有点病。自己的头发也要管上一管。不过，不得不说，简淮快把他养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衣服不需要自己穿，饭也不用自己动筷，他只需要张嘴就行了。这些都暂且不提，就在方才，他正准备下床，简淮居然在旁想要帮他穿鞋？ 还是他拒绝了四次，拒了又拒，拒了又拒，才勉勉强强自己单手穿上了鞋。 小时候看着挺正常的，怎么长大了这么吓人呢。 此刻，他正坐在铜镜前，脑袋一沉一沉。简淮站在他身后，拿起梳子，动作轻柔地拢过他的一寸寸发丝。 二人身形面容皆映于铜镜之中。顾亦安瞧着镜面里给自己梳头发的简淮，他垂着眸，神色无比专注，叫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什么也看不出来，也不知简淮想要什么，顾亦安有些无聊。他百无聊赖，朝镜子里的简淮搬了个鬼脸。 简淮虽没看他，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猛地将目光移到铜镜中顾亦安的脸上。 顾亦安的鬼脸霎那间消失不见，还是那一副轻佻的神色。 简淮敛了视线，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继续梳理顾亦安的发丝，像是在摆弄什么心爱之物。 他刚才没看见吧？顾亦安有些心虚地找话题。 “仙君，当日邢台上，你调转剑锋那一瞬，心里在想什么？”顾亦安问了个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简淮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反常的。 身后之人梳头发的动作猛然一顿。像是酝酿措辞般，过了一会儿，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在想一些……自己做错了的事。” “哦？错在何处？”顾亦安追问。 “全部。”简淮手上没停，却认真答道。 自己的人生就是个笑话，他为顾亦安而生，却成了顾亦安的死劫。 话音刚落，不知为何顾亦安心中猛地一颤，他只觉得心中有些发闷，却有说不出这感觉因何而来。 简淮跟他打哑迷，胸口又酸涩难忍，叫他没了问下去的兴致。 他呆呆地看着镜中给自己梳头发的简淮，动作之熟练倒像是刚成婚每日给妻子梳头的丈夫。一个在瑶仙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做起这种伺候人的事儿如此顺手？ 做饭，端茶倒水，还没看见简淮洗衣服，不过顾亦安觉得他自然是会的。若不是他知道简淮尚未成婚，怕是以为他早已娶了妻。 不过……这些事情做的这么熟练，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他心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便开口询问了出来，“仙君，我见你梳头如此熟练，想必是有心上人了？” “有，可他不喜欢我。”简淮毫不避讳。 难怪这些伺候人的家务活儿他都会干，原来心里真有个姑娘。顾亦安无奈地想，要是虞风山没灭门，多少能帮他追上这姑娘，可惜自己时间也不多了。 待自己死后，便自求多福吧。希望他能早点成婚。 顾亦安见他答了，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周遭气氛愈发沉默。 “安安……可有心上人？” 良久，空气中传来简淮的声音，乍一听像是有些犹豫迟疑，可仔细分辨却又察觉不出来了。 顾亦安此时听见「安安」两个字，还是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可他该说的也说了，简淮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便由他去吧。 “当然有啊。”顾亦安轻笑一声，没再说话。 周遭的空气仿佛骤然冷了下来，不知为何，气氛像是冷到了极点，逼得顾亦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你窗子没关？”他问身后之人。 那人破天荒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手中的动作也僵在那里，半晌都没说话，像是一座石雕。 顾亦安看着自己面前的镜面，心中疑惑，正欲开口询问，便见简淮抬起头，透过镜中看着他的双眼。 二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简淮眉宇间略有些阴鸷，良久，他开口，沙哑低沉的嗓音在沉静的空气中显得尤为清晰。 “是谁？” 顾亦安的心上人……到底是谁？自己在他身旁已然这么久，从未见过他身边有何特殊或是亲近之人。 难不成还有他未曾见过的？怎么会？ 他强压下自己心中的炙热与疯狂，既想知道能令顾亦安动心之人，到底是何模样，又想那人就此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顾亦安眼前。 可那样……顾亦安会不高兴，还是算了。 简淮在顾亦安看不见的地方捏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尖毫无血色，正微微颤抖着。 顾亦安只觉得莫名其妙，怎么闲聊着这人也能莫名其妙动这么大肝火，不知他心上那个姑娘怎么忍得了他的。 他故作轻浮地笑了笑，“我那八个炉鼎和十几个抢来的婢女，每一个都长在我心上。” “不知仙君说的是哪一个啊？” 简淮：“……” 他太过于关心这个话题，以至于他忘了，顾亦安向来能扯。即使他毫不知情，刚才顾亦安从床上起来那害羞模样，也不像是有八个炉鼎的。 更何况，哪来的八个炉鼎和十几个婢女，北冥山只有一帮老弱病残。 顾亦安又在诓骗他。可简淮并不恼怒，反而有种逃过一劫的侥幸。 幸好，幸好没有。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是该放顾亦安走，还是将他找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偷偷关起来，除了自己谁也见不到。 简淮没回答顾亦安抛出的问题。但手上的动作却又开始继续，顾亦安柔顺的发丝在他指尖缠绕着，仿佛轻轻一拽，那人便能失去平衡倒在自己怀里。 他手上霍然加了些力道，思索间，又放开了。 算了，他会疼，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