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小朱雀崽子

起码他还能找几个一般大的朱雀崽子一块玩玩儿。陨灵看着羌竹，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寻思着。 陨灵是没有寿命的，换句话来说，他本就是几千年前朱雀神封印鬼族那场大战中，留下的一缕灵力。他就如同一个媒介一般，只有通过他，才能真正伤到鬼族。所以最早的朱雀神才将他带了回来，世代守护，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鬼族再来，他能将其再度封印。 这封印的办法呢，就是朱雀神祭出自己的神魂。 只有额间长出神纹的才能算作是被天选中的朱雀。朱雀神族会特意在那只朱雀生辰那天，将他封为新一任朱雀神。 这仙岛对朱雀神族来说的确是个世外桃源。可如今，他生了灵智，有了思想，甚至还能在不久后化为人形。对他而言，这样的生活枯燥无比，叫他再也不想待下去。 几千年了，哪来的鬼族？ 再说了……他瞟了一眼地上那个摔倒了还在可怜巴巴抹眼泪的朱雀崽子。 就他能有什么出息？若是鬼族来了，他真能将自己的神魂献出来？ 陨灵觉得他此刻若是人形的话，一定会不屑地翻白眼。 日子过得很快，对于已经活了几千年的他来说，在仙岛的几年不过眨眼即逝。但对于羌竹来说，足已从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孩儿，变成生了灵翅的小朱雀神。 因为今日是他生辰。 陨灵并无稀奇，他已经见证了许多朱雀神长出灵翅的瞬间。不得不说，朱雀神族真是一个相当没有创新的族群。 这一次估摸着也是一样的，奏乐行礼，再到他面前站上半个时辰，灵翅生出来后飞一圈，就礼成了，以后就是朱雀神了。 他都快将流程背下来了，自然是懒得睁眼看的。 可今日蓦地有些不一样。 陨灵是被一片哀嚎吵醒的。他有些恍惚，这声音好像几千年都没听到过了。好奇心让他睁开了眼。 火光满天，将天边烧得一片血红。风中传来恐惧不安的气息，尖叫哭喊声顺着风传来，让他不禁一怔。 这不是他平日里见的那个仙岛。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也不再是高高在上，那巨大的神像已经碎成几段，在一跳一跳的空气中显得有些扭曲不堪。 这是……怎么了？ 朱雀神像对他们来说是无比尊贵的，可如今这石像碎成数块，莫不是……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 思忖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方传来，他倏地从思索中脱离，只见火光氤氲，来人额间血红的神纹格外醒目。 是那个小朱雀崽子？ 直到那人跑近了，他才看清来人满身血污，血迹斑驳在脸上，泪痕因为来人速度太快，向后冲刷出几道痕迹，露出了本来白净的面容。 羌竹跑到他眼前，脚步没停，伸手一揽，将他捧在手心中，如同朱雀神像一般。随即，一双羽毛还未长齐的翅膀骤然从背脊处掀开，打散了身旁炙热的气流。 羌竹向上一跳，如同一只雏鸟般，有些不稳地朝着仙岛的最边缘飞去。那是与天界的交点入口，向上走是天界，向下走是凡间。 他手上的血丝丝缕缕地渗进陨灵，后者发出一阵一阵的微光，可他此刻刚生出翅膀，丝毫没有注意。 朱雀的血会让自己灵力大增，这也就是为什么鬼族来袭朱雀神要将神魂祭给自己的原因。 方才他不知发生了何事，可此刻视角再一次变高了起来，他才发现，往日里安静平和的仙岛，此刻被大火烧得疮痍满目。昔日里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朱雀族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血液互相交织，像一副图腾。 「啪」的一声，像是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滴在自己身体上，他茫然地向上看，只见那人一闪而过的泪滴。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是什么，前方仙岛尽头的交界口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快到了，就快要到了。 「嗖——」好像有什么东西撕破空气的声音。随即他听得羌竹闷哼一声，一阵失重感如同潮水一般袭来。 「砰」的一声，那只小朱雀的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几千年来，他还从未见过生出羽翼的朱雀摔得这么惨。 不断有滚烫的血从羌竹的断翅上涌出来，如同一张巨网，逐渐扩大。飞溅在空中的血滴最终沾到了陨灵，他只感觉自己灵力愈发充沛，已然可以自己控制行进方向了。 于是他缓缓地浮在空中，只见那只小朱雀刚长出来的翅膀竟然被活生生的砍断，背脊上只留了一点残翅，断了线的血珠沿着已经被染红的羽毛流了下来。 那只小朱雀牙关紧咬，眸中恨意滔天，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扎在对面之人的身上。他从未见过这朱雀崽子露出过这种表情，好像上次见他的时候，这只朱雀还在簌簌往下掉眼泪。 他顺着羌竹的视线看去。 鬼族？！这鬼族竟还存活于世？ 他来不及多想，因为那鬼族骤然挥出一刀。霎那间，灵力如同火焰一般炙烤着周围的空气，发出令人恐惧的声音。它似乎会吞噬空间，瞬间便拉近了与羌竹的距离。 那对面的鬼族高大魁梧，况且这小朱雀才刚生了灵翅，前任朱雀神或许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的用处，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灵力袭来的最后一刻，羌竹猛地跃起，将那陨灵死死护在自己怀中。 陨灵一愣，他忽然想起来，这只小朱雀的阿爹阿娘可能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的用处。但他姐姐告诉过他，朱雀神族世代守护陨灵。 于是他死死记在心里。 所以，他才如此，连命都不要的护着自己。 陨灵还以为这没出息的朱雀崽子若是遇见鬼族，定要吓得落荒而逃，怎么会愿意献出自己的神魂。 却没想到这孩子不仅没出息，还死心眼。 借我点你的血吧，小朱雀神。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从羌竹怀中飞出，挡在了他身前。封印鬼族他不是第一次做了，如同老本行儿一样熟悉得很。不过这次没有朱雀的神魂，没办法封印几千载，不出一千年，这鬼族就会卷土重来。 不过……总比这小朱雀现下一命呜呼了强。 至于剩下的几百年，你可要快点长大。 “嗡——”像是大地都在震颤，整座仙岛都在发出悲鸣一般，强光灼了羌竹的眼睛，光晕覆盖到的鬼族，均化作一缕黑烟，如同降下天火般，向着凡间坠去。 但还没完。 眨眼间鬼族尽数消失，不过之前那鬼族斩出的一道灵力还在，刹那，它将空气撕裂成两半，穿过了陨灵还未成型的身体。 封印阵法虽是陨灵所做，却耗费了羌竹全部的气力，他抬眸，只见那道白光将陨灵劈成两半，分散两边落去。 羌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此刻，他做出了他不长的生命中，最快的反应。 他骤然发力起跳，将其中一半陨灵抓起，可也只能抓住一半。当他落地，另一半陨灵已坠入凡间。 羌竹想也没想，也跟着跳了下去。可他忘了，他的翅膀被砍断，跳下去，便再也飞不上来了。 只余一地狼籍，朱雀神族，仅存一人。 陨灵此番已耗损了不少灵力，还被劈成两半，短时间内已然不能化形了。不过好在，他还留有灵智。 小朱雀崽子……他只来得及骂了半句，残存的身体便钻进了羌竹的心脏。 我为了救你可是险些没了，用你的神魂养养我，不过分吧？ 回答他的只有下坠过程中耳边的风声。 …… “这是谁家孩子啊？” “这大冷天怎么躺街上了？” “不会冻死了吧……” 周围仿佛环绕着一堵由嘈杂声交织而成的墙壁，一堆奇怪的声音传进羌竹的耳际，他尖长的耳朵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他艰难地支起上半身，只见自己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血迹和地上的尘土混合在一起，满是泥泞。除此之外，自己身上还盖了一个比他自己衣服还要脏的麻布袋，像是有人可怜他特意给他盖的。 羌竹怔了一瞬，环顾起四周来，他刚转头，周遭的人群就吓得他肩膀一耸。 “醒了醒了！” 他见自己附近密密麻麻围了一圈的人，可他们说的话自己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不能怪他，朱雀神族一直都在用神语交流，他的阿爹阿娘还没来得及教会他凡间的语言，朱雀神族便灭门了。 喧嚣声甚是吵闹，他只能不安地抓紧了自己身上的麻布袋，往里缩了缩。两只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周围人群。 突然一阵风过，将他遮挡在耳前的头发吹开，露出了那双，不属于凡人的耳朵和额间的神纹。 周遭沉静了一瞬，随即如同热油炸锅一般。 “妖怪！” “看他的耳朵！” “快跑！是妖怪！” 那些声音骤然变大了起来，可羌竹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能茫然无措地看他们的神色。 刚才还围成一圈的人听见「妖怪」二字之时，瞬间人去楼空，只余羌竹一个人坐在地上，不知发生了什么。 羌竹突然又想起了自己阿爹阿娘和姐姐，看着眼前人生地不熟的街巷，又想了想刚才围着自己的一群怪人，眼泪吧嗒吧嗒的往外掉，落在紧攥着麻布袋的手背上。 他想回家，可他没有家了。 他不知道这里是不是阿爹口中的凡间，阿爹说过，凡间的人都很好，可刚才围着自己的那么多人，哪一个才是凡间的人？ 他不敢哭出声，只能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很小声地抽泣着。一双眼睛写满了无助，可没有一个人能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