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而你，是陨灵

“万墟那次灵力失控，是他放出了你们。所以吸走了万墟大部分灵力，我说的可对？” “那个时候你就夺了他的舍，对吧？” 顾亦安丝毫不在乎自己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抬眸看着面前的瑶华，眸中不见情绪。 “不错。”瑶华似乎心情大好，“你比小时候聪明多了。” “七百年前是你封印了我们鬼族。可如今，我族人破开封印，而你，就快要油尽灯枯了。”他一步步逼近，声音略有些惋惜：“一想到你活不到我们鬼族占据凡间那一日，我反倒有些舍不得了。” 顾亦安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苍白的唇角牵起，“我找到陨灵了。” 空气瞬间安静，只听见远处的嘀嗒声，不知是水还是别的什么。 瑶华蓦地慌了一瞬，可他马上就恢复了平静。七百年都没找到，怎么我族封印一开就找到了？想到此，他笑了一声，“别挣扎了，左不过你都是要死的，何必拿话骗我。” 顾亦安料到瑶华会这么说，于是他缓缓抬起头，直视着他，“你看看我额间的神纹，不就知晓了？” 朱雀神族若是将自己的神魂祭给陨灵，额间的神纹自然是要变淡的，这事谁都不能作假。羌竹这么说，便是真的将证据给自己看了？ 他心里不免有些打鼓，倘若羌竹真的找到了陨灵，那鬼族岂不是要再度被封印？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性，他都不能赌。 瑶华缓缓凑近，可也只能在结界外远远地看着，屏障光芒刺眼，他怎么也看不清顾亦安额间究竟有无神纹。 顾亦安见了他的反应，轻笑一声，“凑近点儿，你怕什么？” 说罢，他像是为了证明似的，伸出带着厚重枷锁的手，轻轻碰了碰面前的屏障。 “嗞——”指腹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般发出声响，疼得顾亦安眉心一拧，他缓缓拿开手，在瑶华面前晃了晃，只见他指腹顿时血肉模糊，血液成滴地沿着手臂流淌了下来，伤口不大，看着却有些触目惊心。 “你看，”顾亦安的声音轻飘飘地，宛如恶魔的蛊惑，有好似真的无辜一般，“我又出不来。” 此刻简淮已经知道顾亦安要做些什么了。 他记得那天刑台之上的顾亦安左手鲜血淋漓。这道屏障确实可以拦住顾亦安。但倘若真的穿过去，也只会血肉模糊罢了，不会彻底消失。也就是说，只穿过一只手的话，不会死。 正巧，顾亦安此人，向来不把自己的伤痛放在眼里。 “呵，那我可得做个保险才是。”瑶华见了此景，心中已放心一半，比起羌竹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他能不能伤到自己，瑶华并不担心。 于此相比，他更担心羌竹是否真的找到了陨灵。但他不会什么措施都没有的凑上去。于是他招来了这具身体本来拥有的灵剑。 长剑悬在半空中，剑锋闪着凌冽的寒光，直指顾亦安。 简淮呼吸一窒，顿时向顾亦安扑过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这一剑。 瑶华的手微微抬起，那剑瞬间撕破空气，嗖的一声，穿过了简淮半透明的身体，死死地刺向了顾亦安的右肩。 “嘶……”耳边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随即一阵血腥味蔓延开来。简淮抬眸，见顾亦安的右肩膀被长剑贯穿，半个身子被死死钉在墙壁上。 瑶华俯下身来，神色得意地看着顾亦安，“这样，我便能放心了。” 他心下已然做好了打算，若是羌竹真的将神魂祭给了陨灵，他就干脆夺了他的舍，再逃出去给族人报信。若是这羌竹唬他，那就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也不知顾亦安哪里来的力气，电光火石间，他仅剩下唯一能动的左手狠狠向前一伸，穿过了面前那道屏障，伴随着那如同灼烧一般的恐怖声音响起。他将手伸到外面，死死地攥住了瑶华的领口，骤然发力地往里一拽。 霎那间，瑶华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不明白顾亦安如此虚弱为何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于是身子是去平衡着顾亦安的方向倾去。 顾亦安动作飞快，他收回左手，一掌拍在了自己右肩的长剑之上，啪的一声，那剑竟然应声而断！只见上半截还死死地扎在顾亦安身体中，下半截已经飞了出去。 顾亦安眼睛都没眨一下，徒手握住剑刃，猛地一拔，直接一把戳进了瑶华的心脏。与此同时，他肩膀上的血才喷洒了出来，沾在瑶华纯白色的道服上，看着触目惊心。 这一套动作不过是一眨眼之间的事，瑶华甚至还未能从刚才那一拽的过程中反应过来。下一刻，心脏猛然传来剧痛，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简淮也惊诧至极，他未曾想到顾亦安的爆发力居然还如此之强，居然能在受重伤的情况下瞬间杀了瑶华。 只是……他的目光移到顾亦安血肉模糊的左手上。那只手如今已经不成完整的样子，看不出曾经白皙的皮肤，只剩下鲜血淋漓的骨头和还在簌簌往下流的血。 顾亦安眉头都没皱一下，简淮在一旁疼得掉了眼泪。 瑶华瞪大的双眼瞬间没了生气，像是一个被抛弃的木偶一般摊在顾亦安腿上。忽然，一缕黑烟从他耳中钻出，逃命似的向上飞去。 顾亦安手疾眼快，向上一伸，竟将那没有实体的黑烟紧紧抓在手心。 “忘了告诉你，我的神魂里，就有一半陨灵。虽是封印不了你们，但杀了你足够用了。” 顾亦安说罢，那黑烟似是能听见，于是奋力挣扎起来。顾亦安淡淡地看了一眼，指端发力，砰的一声，黑烟四散，没了痕迹。 他伸出满是鲜血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没能帮瑶华长老合上眼睛。 他的血会弄脏了人家，还是罢了。 “我确实找到了陨灵，可无论你我，都不配打扰他的生活。”顾亦安呢喃道。 简淮闻言，思绪像是忽然从混沌之间找到了一个开口。于是一股脑地钻了进来，顾亦安曾经说过的话像是还在耳际，从未散去。 “姑娘的怨念丝缠上了我要护的人。” “可我不想过多的扰乱他的生活，我只远远看着就好。” “我们朱雀神族是要世代守护陨灵的。” 平昔之事，一桩一件像是一个个钉子一般，死死地刺在了简淮的脑海。 这陨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会不会……是自己呢？ 这个想法如同一道引燃的火芯，在简淮的思绪中一下子燎了起来。可此刻不光是思绪，简淮视线所及的景物开始变得摇晃，甚至出现了虚影。 他只觉得脑海中翁的一声，仿佛周遭都开始变得不对了。 “你只是个旁观者……”一道声音虚无缥缈，找不到来源。 是那个声音！！自己被困在这之前，脑海里的那个声音！ “你到底是谁？！”简淮猛地环顾四周，虽然眼前一片模糊，可他仍旧没发现可疑的人影。 “我是你。”那声音再次出现，毫无波澜地回答道。 什么……意思？四周景物开始旋转，眼前顾亦安的身影逐渐远去，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吵嚷。 “来人！快来人！” “瑶华长老死在狱中了！” “先废了这魔修的灵脉，再挑了他的手筋！我这就去禀报掌门！” 不……不要！简淮挣扎着想要逃离这种眩晕的感觉，去护着顾亦安，可他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众人的吵嚷声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头晕目眩，令简淮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种感觉像是积攒了几百年岁月的陈年旧伤，被人重新撒了一把盐一般，抽搐地翻腾着。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记忆宛若支离破碎的拼图，一股脑地冲进他的心肺，令他喘不过气来。而刚才的声音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这些拼图重新拼接，如同走马灯一样，摆在自己面前。 “我是你。而你，是陨灵。” 意识弥留间，他听见那声音对自己说。 …… “你看，那就是陨灵。”一道声音将他唤醒，他开了灵视，仔细瞧了瞧，底下正仰头看着他的，是个毛儿还没长齐的小朱雀。 少见多怪，陨灵在朱雀仙岛上待了几千年，每日睁眼见到的，不是朱雀就是朱雀，好像这岛上除了朱雀，就只剩下捧着自己的石像。 甚是没意思，他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一次见到了那个小朱雀，这次他好像长大些了，在一堆朱雀崽子里显得憨憨傻傻的，像是没开灵智一般。 他的玩伴们叫他羌竹。 真是奇怪，这么一个憨傻的，也能长出神纹，怕是朱雀神族没人了？ 他睁眼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仔细想来，应是与外界有了联系，快要化为人形了。 若是化形，他第一件事，便是赶紧离开这个岛，待了几千年，朱雀神族便守了自己几千年，可这生活好生没意思，过的还不如下边的那个朱雀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