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错了，错得离谱

“看来你不打算友善解决了。”顾亦安略带威压的声线响起。 周遭的黑雾又如同潮水一般涌来，霎那间一片幽暗，像刚进来时一般。 打不过就开始剥夺对方的视线？简淮眉头一皱，这不就是个法器吗，哪来的那么多聪明的点子？ 黑暗中，顾亦安全然不惧，他掌心一翻，一团火焰兀地出现在手心上，在一片漆黑中尤为灼眼。 简淮不解，顾亦安本就受了伤，这样做，岂不是给那噬灵镜当了活靶子？ 顾亦安不这么想。 他指尖轻点，那附着于他掌心的火焰便落在了地上。随即立马像一条灵活的蛇一般，飞速穿梭于顾亦安留下灵力之处，所到之处火势愈演愈烈，张牙舞爪，耀武扬威。 不出片刻，顾亦安便置身于一片火海。 简淮的目光穿过熊熊烈焰，落在最里层的顾亦安脸上。火焰炙烤着镜中的空气，一跳一跳的空间里，衬得顾亦安精致的身形略显扭曲。 他唇角上扬，明明与平时一般无二，可伴随着空中飘散的零碎火星，愈发让人觉得那唇边的弧度似是地狱来的罗刹，要将这里吞噬干净。 顾亦安甚至没给噬灵镜出手的机会。 “啪——”数百面镜子耐不住高温的侵袭，应声而碎。 刹那之间，一地狼藉。 顾亦安此刻像是漫步在自己的花园一般，他每走一步，脚下的火焰便长了眼睛般的退让半分。反之，他离开的地方，火焰便迫不及待的占领。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火光映在他身上，红衣愈发明艳。 “我来找你呢？” 顾亦安笑意更甚。 简淮此刻算是终于明白了，其实顾亦安什么也没做，只是放了场火罢了。 噬灵镜向来不会主动攻击修士，就算有个例，其攻击方式也是依靠于镜中本体制造幻象。一旦镜中修士动用灵力发起攻击，这镜子便会将灵力反射于自己身上。 但顾亦安没给它这个机会。他瞬间在镜中找到了这东西的数百个本体，然后一把火，全烧光了。 这种不计后果，以命相搏的招式，竟然出奇的好用。 黑雾瞬间逃荒似的散去了。 只余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小精怪。 这噬灵镜竟然开了灵智，生了镜灵？！简淮诧异，怪不得如此聪明。 只见那镜灵迈开小短腿，猛冲过来，一把—— 抱住了顾亦安的大腿。 顾亦安：“……” 简淮：“……” “大人，我求求你快把火停了吧……”那镜灵嚎啕大哭，“今年都没人来，揭不开锅了呀……” 它是今年刚开了灵智，就恰逢意外，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执念，还没捂热乎呢，谁知晓这修士看着文弱，怎的这么吓人呐，它的命怎么这么苦。 “我把我吞掉的灵力都……都还给你，大人快把火灭了吧……”它鼻涕一把泪一把，讪讪的说。 话毕，有光点如萤火虫一般从那镜灵的身上浮现，它们越聚越多，漫散于顾亦安身侧。 顾亦安迟疑了片刻，应了声，“好。” 刹那，周遭火海无影无踪，跳动的空气好似又回到了正常，让人骤然松了一口气。 顾亦安其实已经猜的到这噬灵镜已然开了灵智，可他确实没想过居然是这么个玩意。 它还揭不开锅了。 他轻叹一声，随即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居然被这么个东西摆了一道，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那镜灵如获大赦，连忙胡乱摸了几把眼泪。 可即使这镜灵吐出来，林笑已然化不成人形了，又有什么用？简淮蹙眉，有些许着急地看向顾亦安。 “帮我个忙吧。”顾亦安轻声道。 “您说，您说就是了……”镜灵点头如捣蒜。 “帮我去外面折五根树枝回来。” 这是什么鬼要求？镜灵一头雾水，但它片刻都没敢犹豫，撒腿就跑出去折树枝了。 它哪里敢不从？还有几个本体还在里面，万一这祖宗一个不高兴给它全端了……所以别说折五根树枝了，只要不伤及自己，给外边的树全薅了它也愿意！ 死道友不死贫道！ 顾亦安微微垂首，荧荧光点浸染在漆黑的眸子里，叫简淮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他手一挥，那悬浮在空中的寸寸金光便飞了过来，在他面前聚拢成一个人的形状。 顾亦安阖上双眸，两指并拢，在手腕处一划，瓷白的手腕顿时多了道渗血的伤口，殷红的血液不断从伤口中涌出，泛着赤色的光晕，顺着指尖一滴滴滑落。 这是做什么？简淮只见那几滴血并未落地，它们缓缓浮于空中，飞进了那金色的人影的眉心处。 他抬眸，瞬间呆怔住了。 顾亦安的额前，若有似无的透着红光，不细看很难注意到，那红光也是一只翱翔的飞鸟状。 羌竹和顾亦安……会是一个人吗？ 可这顾亦安，确实是肉体凡胎无疑。 “大人！我回来啦！”镜灵是个腿脚快的，也有可能是吓的，没过半柱香，他哼哧哼哧地抱着怀里的一把树枝，一股脑铺在了地上。 顾亦安：“……” 是五根树枝，不是五根柴火。 这镜灵不太聪明的样子。 罢了，将就用吧。 他俯下身，沾了些自己的血，将其涂抹于那五根树枝上，待上面的血迹丝丝缕缕的渗透进了木头，他才将这五根树枝依次摆成一个人的形状。 一旁聚拢的金光霎时间钻了进去，那五根树枝逐渐幻化成了人都四肢，躯干和头颅。 林笑躺在地上，依旧昏迷不醒。 这顾亦安又不是神仙，他的血居然能活死人肉白骨？？他到底是什么人？！简淮大惊。 可顾亦安却察觉不到，他又问，“对了，既然你这里算出口，一定有瑶仙山门的灵石吧？” “有的，有的，我这就给您拿。” 镜灵一溜烟地跑远，在一扇镜子前伸手摸了摸，随即拽出一个硕大的包裹。 “都在这了，还有我这些年攒的法宝，全都在这了。”镜灵献宝似的朝顾亦安推了推。 包裹一开，顾亦安倒吸一口凉气。 这镜灵的揭不开锅，和他的揭不开锅，根本揭的不是同一口锅。 亏得师姐没来，不然这镜灵今日，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 镜灵在一旁打了个寒颤。 顾亦安在那一堆包裹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瑶仙山门的灵石，他将这灵石收进袖口，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笑一眼。 师姐总觉得孩子大了不好一直留在山上。所以这次才带他出来，谁成想碰上这种倒霉事。 来都来了，他就替这孩子留个瑶仙的入山凭证，以后，想去哪，便由他去吧。 顾亦安正欲起身，包裹中一个泛着莹白色泽的珠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将那玉珠拿在手心，触感温润，热而不燥，定非凡品。 “这是做什么的？”顾亦安将那珠子放于眼前，透过光细细地瞧着，通体晶莹，毫无瑕疵。 “好像是驱毒的……”镜灵答。 顾亦安将东西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他眸中映着这玉珠的影子，像夜幕中的一轮圆月。 “说不定简家那个小公子会喜欢。”顾亦安喃喃自语。 简淮瞳孔骤缩。 他像是有些茫然，手足无措。半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忙翻了翻身上的口袋，只见一个串着白玉珠子的项链静静地躺在手心。 简淮将它拿起来，细细端详，再与顾亦安手里那个做对比。 一模一样，就是此物。 这法宝是他刚入瑶仙那年，师兄林霁赠予他的，他还以为门下弟子皆有赠礼。 原来这东西，早在一年前顾亦安就有意赠予自己？ 可是…… 顾亦安为什么要把这样好的东西留给自己？ 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 蓦地，简淮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仿佛混沌之间突然吹来一阵飓风，将所有的东西都看得清楚。 自己今年还没入瑶仙，顾亦安也没杀他师父。也就是说，顾亦安现在，不是那个说书人口中性情乖张，喜怒无常，坏事做尽的魔修。 顾亦安，没做过恶事。 他总算明白为何他总是猜不对顾亦安下一步要做些什么了。因为他向来在用传言中顾亦安恶行来揣测自己眼前这个真实的人。 就比如，他刚来时林笑欲除顾亦安，他以为顾亦安一定会杀林笑灭口。 因为他骨子里认定顾亦安是个魔修，一定会做恶事。 可若是他以好人的身份来揣摩顾亦安的心思，其实发现林荆并非死于顾亦安之手，也没那么难。 同样，也就不会杀林笑。 简淮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所以那天晚上，顾亦安是真的想给他道歉。 因为顾亦安觉得是林清风害自己从山崖上跌落下来。虽没受什么伤，可毕竟打扰到了自己的正常生活，所以有必要道歉。 顾亦安明知道自己是他的死劫。可他不在意，他是真的想救自己。 简淮强咽下喉头酸涩，别过眼去，不敢看顾亦安。 他现在根本不敢想之后的日子如何。今后那些事情顾亦安做了便罢，若是同今日一样，也是冤情呢？ 他要怎么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