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魔修真要给他赔礼道歉？

此时残阳已落，一抹凄红深埋于浓雾之下。 顾亦安约莫在此站了一柱香的功夫，直至地上的少年悠悠转醒。 他脚尖一点，一瞬间没了踪影。 少年坐起身来，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将双手伸到跟前看了看，又粗略的检查了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口。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看向山崖上。 并没有人。 他困惑了一会儿，还是站起身，抓起自己的背篓飞快的跑了。 待那身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清时，顾亦安才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走吧若离，随我去寻一寻他。” 若离在他身后凭空出现，疑惑道：“你为何要找他？”顾亦安走在前面，一阵风过，他微微侧首，“就当是……替师兄给他赔个不是。” 话音刚落，半透明的简淮闻言，抬眼凝视着身前的人，眸中看不出来一丝情绪。 若离摇了摇头，表示不解。他向来琢磨不透凡人的心思，“真搞不懂你们。” 简淮跟在顾亦安身后，没看见他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怅然，他喃喃道：“是啊，凡人很复杂。” 希望你永远不懂。 鸦青色的夜幕下，人潮如织，街上嘈杂声不断。 简淮随顾亦安穿过这条自己无比熟悉的长街。直到路绝人稀，小贩们的嘈杂声逐渐远去，他们停在了一座房屋前。 那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小房子，立于繁华街道最大酒楼的正背后。由于常年不见阳光，又阴冷潮湿，已是破败不堪。 在入选瑶仙弟子之前，简淮一直住在此处。 简淮在门口驻足，心中颇为感慨。 倒是顾亦安这一路上丝毫没闲着。但凡是见了贩卖的糕点还是一些新奇的小玩意，他都会把它买下来。 简淮见他在门口站定，将手上提的东西尽数放在门前的石阶上，作势要叩门，抬起的手伸到一半，顿了顿，思索了一会儿便又放下了。 他为何不敲门？ 简淮对此颇有印象。他记得直到第二天他出门，才将门口的东西收了下来，而当时他还特意向四处张望，并未见到其他人。 难不成这魔修竟真是要给他赔礼道歉？ 何其荒唐？ 简淮侧目，这魔修他愈发看不明白。 顾亦安犹豫半晌，垂眸浅笑了一声，“罢了。” 他轻唤：“若离，你且留在此处，待他将东西收下再回来吧。” 若离无辜地眨了眨眼，困惑不已：“可你为什么要给他买东西？你想向他道歉，我替你把他叫出来，你跟他说一声不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 闻言，顾亦安唇角一勾，眼中笑意更甚，他寻思了一会儿，像是在找合适的形容来说与若离听。 “我们本就打扰了人家，若是大晚上再将人家叫出来，听你道歉，岂非强盗一般了？” 他顿了顿，继而才说：“所以我们莫要再扰了人家清净，这也是凡人的礼仪，你可懂了？” 简淮错愕了一瞬。他着实没想到，会从顾亦安口中听到这一番话。 他自己就是魔修，与强盗何异？ 若离双手环抱在胸前，仔细的琢磨了片刻，眉头一拧，直言道：“我没懂，想杀就杀了呗，不想就不想，何故道歉……” 顾亦安上扬的嘴角僵住了。 刚才的话就当作说到狗肚子里去算了。 他转身，摆了摆手，扬声道：“我走了，你站着吧。” “等一下！”若离继续说，“即是你道歉，为何不是你在此等候？”他翻了个白眼，“怎的是我干活？” 顾亦安身形一顿，语气略显无辜，“我来倒也无妨，只是这个时辰……师姐应是在教山上的孩子们习字吧？” 他转过身去，作势要往回走，“那你回去吧，昨天师姐教你的文章可是都背会了？正好，你去背给她听。” 若离闻言，猛地瞪大眼睛，急促道：“不了不了，你快些走吧。”他仿佛回忆起了噩梦般的经历，连连摇头，“你师姐……可怕极了。” 顾亦安这才离去，临走时简淮看到他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与得意。 剑灵还可以这样？简淮修长的手指无意在衣袖上敲了敲。瑶仙弟子的剑灵们，似乎都寡言少语，只会听主人命令办事，甚是无趣。 还有这北冥山上的人也是如此奇怪，居然去教剑灵习字？是太闲了么？ 简淮叹道，一个个的都不大正常。他仔细回想，若是这魔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这副模样倒也不是特别令人厌烦，只是…… 他瞳孔深处泛着寒光，脑海里闪过那些因他枉死的虞风山弟子，顾亦安临刑前死在牢狱的瑶华长老，和林笑的怒吼时的样子。 这魔修犯下诸多罪行，可为何要费这麻烦给自己道歉呢？ 他向前迈一步，跟上了前面那道红色的身影。 顾亦安离开后却没走多远，他只在周围转了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突然，他双眸一亮，停在了一棵树下。 他抬眸，简淮随他的视角望去，只见那树枝上落着两只喜鹊。 顾亦安肉眼可见的欢脱了起来，他朝那两只喜鹊的方向挥了挥手，宽大的衣袖随手臂的摇晃而摆动。 树上的两只喜鹊竟飞了下来，顾亦安把手臂横在自己面前，那两只喜鹊乖巧的便落在他的衣袖上，时不时还歪头看他。 顾亦安唇角上扬，眉眼间的笑意分外明朗，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简淮家里的方向，询问道：“二位，可知道那家住着的男孩儿？” 话音刚落，袖子上的两只喜鹊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顾亦安侧耳仔细地聆听着，眼中的清眸转了转，呢喃道：“简家的小公子？唤作简淮？” “可还知道些别的信息吗？”叽喳声停了，顾亦安继续追问到。 这回叫声不像上次那样密集了，只零零碎碎几声，偶尔歪头，用自己的喙轻轻啄一啄顾亦安的袖子。 顾亦安垂眸沉思良久，笑道：“那好吧，二位可否帮我打听打听？若是有消息了，就飞来北冥山寻我，我给你们准备你们想吃的，可好？” 那两只鸟叽喳了一会儿，便振翅飞往简淮家中的方向，寻同伴打听八卦去了。 简淮在一旁都看怔了。 这……这顾亦安居然能听懂鸟类说话？这不在魔修功法的范围内吧？！何况，他竟真的从两只鸟口中打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短短半天时间，顾亦安吓了他三次。 不过…… 他双手抱在胸前，目光灼灼，审视着顾亦安。 仅仅不到一天，却出现了诸多变数，好像比他之前周而复始又枯燥乏味的人生，要有意思的多。 更何况，他虽身处过去，但未来终究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顾亦安迟早会死在自己手里，谅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简淮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狭长的眼眸中冷意更甚，随着顾亦安回了北冥山。 …… 待他与顾亦安一同登上北冥门前的石阶之时，一阵脚步声从上方传了过来。简淮一层一层的向上走去，对面之人的身形逐渐浮现出来。 来人是个女子。 只见那女子一身淡青色罗裙，身姿绰约，面容柔婉，只是神色好似一脸哀怨，一双明眸幽幽的直视着顾亦安。 “你可知道……”声音微颤，婉转哀戚，带着股子凄凉。 像个怨妇。 莫非，这顾亦安还欠了情债？！ 简淮心道，脚上却是默默退开，像是有些许窥视人家隐私的羞愧。 话音刚落，那青衣女子猛然上前一步，停在了顾亦安面前一人多宽的位置，缓缓抬起手，看似是要摸顾亦安的脸颊。 简淮不由自主地屏息。 下一刻，那女子的手掠过顾亦安的脸，直直拧上了他的耳朵。 “你他妈的知道林笑那小崽子，这月为了杀你，花了山门多少银两吗？！” 声若洪钟，震耳欲聋。 简淮：“……” 与此同时，旁边林子里骤然钻出了几只鸟，径直飞向天空，还伴随着啾啾的叫声。 顾亦安听懂了，那几只鸟的大概意思是，“大晚上的，吓我一跳。” 他强忍心中笑意，看着眼前气急败坏之人，揣揣道：“师姐莫要生气了……” 话还没说到一半，林清雨突然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本厚如城墙般的账本。因为要用手捧着它，她不得不拿掉了顾亦安耳朵上那只手。 她怒火中烧，快速翻动着账本，泛黄的纸页不堪重负，发出哗哗的响动声。 “我不生气？？我怎么能不生气？”林清雨用指骨砰砰的敲击着账目，她胸口剧烈起伏，红唇微启，“北冥山上有老下有小！本就是要揭不开锅了，这厮……花出去半月有余的银两！” “我这一家老小这月喝西北风去啊？！” 简淮在旁沉思，想必这位就是林笑的师父，老魔修林荆家中排行老二的林清雨。 林笑的脾气跟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这林笑口口声声说他亲眼见到了顾亦安捏碎林荆的元神，还花大价钱雇杀手刺杀顾亦安，说明二人已是势如水火。 既然这林清雨知晓此事，为何不插手，反倒是将它当成了一种……胡闹呢？ 这顾亦安莫不是会个什么蛊术？将整个山门都蛊惑了？ 顾亦安讪笑着，将林清雨手中厚厚的账本接过，眸子在眼眶里转了转，哄道：“师姐莫恼，林笑一事是我不对，我应该想办法同他解释清楚。” “至于银两……”他眨了眨眼睛，一计涌上心头。 “师姐可知那瑶仙山门的万墟秘境？” 万墟？简淮神色一凛，万墟秘境是瑶仙山为了收弟子，设下的一场考试。他算算时间，现下已是八月底，下月初，万墟秘境会再次开放，广纳外界散修。 不过这万墟却是很久之前的名字了，他记得自己入瑶仙的前一年，万墟秘境不知何故灵力失控，发生了塌陷，算得上是一场重大事故。 此后，在他入山门那年，长老因其名字不吉利，便将它改为了——天泽。 简淮神色猛然一沉。按自己的时间来算，自己明年就要入瑶仙了。 所以，那场发生重大事故的万墟秘境，便是顾亦安口中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