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顾亦安，我信了你的邪！！

残阳被影影绰绰的枝桠搅了个粉碎，只余几簇落在地上，化作了斑驳的树荫。 顾亦安坐在树下的石桌旁，有几缕金色透过简淮打在他额间的发梢上，他低着头，眸子里的光晕忽明忽暗。 简淮站在这里快一个时辰了，在这段时间里，顾亦安一直坐在石桌旁看书，并无其他举动。 起初简淮以为他看的书是魔修功法。直到他终于耐不住好奇，凑近看了看，才知道顾亦安看的集市上卖的话本。 十文一箩筐那种。 懂了，看来顾亦安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简淮在心中满是鄙夷，不关心自己死劫，倒是对戏文情有独钟，难怪落个一剑穿心的下场。 他觉得自己下手还是太轻。应叫这魔修好好体验烈火焚尽之苦，再生生世世不得善终，也算勉强对得起虞风山几百条死于他手的人命。 他怔怔地看了顾亦安半晌。一阵风过，裹挟着附近弟子的嬉笑声，时不时夹杂着几声鸟儿的啼鸣。 忽地，顾亦安骤然抬头，周遭气息一沉，他眼神一凛，双唇轻启，“若离！” 耳边传来划破空气的声音，简淮惊得回头，只见一把剑极速飞来，直奔顾亦安的掌心。 若离？那把废剑？ 还未等简淮回过神来，凳子上的人早已不在了。因为走的太急带起来的细碎花瓣还未落地。 这么着急所为何事？ 一阵眩晕袭来，待到清醒之时，简淮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已然变化。 山雾缭绕，群峰耸立，随处可见的断崖石壁。简淮环顾四周，此处虽山体险峻，名贵药材却是不少。 因为他来过。 这是他年少时采药换钱的必经之路。 原是来寻他的吗？简淮看向身旁那道红色的身影。 二人站在崖底，顾亦安四处打量了一下，随即，视线锁定在崖上的一处。 简淮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道身影从断石上迅速的跌落下来！ 他瞳孔骤然一缩，那不是正是自己吗？！ 瞬息之间，简淮只来得及向上一瞟，悬崖上一片黑色的衣摆一闪而过。 下一刻，顾亦安突然抬起右手，掌心一翻，修长的手指轻轻托起。与此同时，那下坠的身影一顿，继而被一种极为温和的灵力托着，缓慢下落 ，直至崖底。 “好在赶上了……”他喃喃道，随即长输一口气，垂下手，朝躺着的人走去。 简淮停在原地，双眼半阖，凝视着崖边的方向。那片黑色的衣摆他知道，一个时辰前刚刚见过，林清风。 他依稀记得，自己年少时的确被一黑衣修士打落过山崖，可自己尚且年幼，仇人容貌并未记清。好在，他跌落崖边，没受什么重伤。 如今他虽只看了一小片衣角，却知道了仇人姓名，甚至…… 他将目光放在顾亦安的身影上。 林清风因何而来，他一清二楚。 简淮迈步追了上去。只见顾亦安俯身，用指尖探了探自己鼻息。 眼前之人还活着，他明显松了一口气。修长的双指轻划过双眼，再睁开，墨色的眸子中参杂了些许赤红。 如血一般。 他用灵力探了探，随后仔细检查了身前之人有无外伤，确认无碍后，又将视线移至简淮的脸上。只一眼，顾亦安便僵住了。 “原来……是你啊。”他喃喃自语。 简淮见顾亦安说完这话明显愣了一会儿，随后表情十分不自然。 是啊，是我啊。才将我认出来吗？ 这顾亦安莫不是记性不好，午时才同林清风一起见过的死劫，这会儿便记不得了？ 简淮有些看不明白顾亦安此刻的表情，是惊讶无疑，却又好像掺杂了点别的，他说不上来。 不过他没空想那么多，无论顾亦安什么表情，眼下不就应该一剑刺入自己胸膛么？ 可简淮知道，顾亦安没这么做。 若非如此，也不会有现在的自己了。他记得那天跌落崖底后，自己醒来，见身上无事，索性直接回了家。 简淮眉心微蹙，望着顾亦安的背影深思。 顾亦安，到底做了什么？ 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形直挺挺穿过了简淮，径直朝顾亦安走去。 简淮正苦思冥想，直到眼前一黑，才猛地抬起头来。 林清风一步步走向蹲在地上的顾亦安，直到他完全被影子所覆盖。而后者似乎也在沉思着什么，还没缓过神来。 “要么掐死他，要么你就让开。”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传来。 简淮见顾亦安肩膀倏地一抖。显然，某个魔修也被自己师兄吓了一跳。 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随即挪步到自己身前，双手环抱胸前，想看这魔修如何收场。 顾亦安缓缓转身，眼底满是愕然。“师兄……你怎么……” “我怎么还没走？”林清风脸上挂着一层阴霾，接话道：“我走了，好叫你把自己的死劫救活？！” 他不想再同顾亦安废话，于是直接冲上来，一掌打向地上躺着的人。 “师兄等等！！”顾亦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快速从地上起身，由于速度太快还踉跄了一下。 他张开双臂，护在简淮前面。 林清风这掌来势汹汹，宛若利刃般的灵力疯狂袭来，霎那间便到了顾亦安面前。 顾亦安微微侧首，双目紧闭，竟是半分也不愿躲开。见他还不动，林清风这一掌最后生生地停在了他面门前一寸的位置。 下一刻，迟来的掌风如浪一般涌来，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简淮微怔。 没有预期来的疼痛，顾亦安缓缓睁眼。 “师兄，不能杀他！”顾亦安眸光一沉，一脸正色的看着林清风。 “闪开！”林清风身形顿了顿，怒道：“我就是知道你是什么性子才来的，你若是下不了手就滚一边去！” 他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并非如此，师兄。”顾亦安的呼吸略重，他瞧着林清风虽恼怒，但手上却再无动作，于是坦然道：“师父走之前跟你说什么了？你忘了吗？” “他说，那琉璃灯窥探天机已然不妥，嘱咐你莫要再为了琉璃灯而滥杀无辜，你可还记得？！” 这是简淮第一次见顾亦安的眸子中带了些愠怒，他胸口稍有些起伏，指尖发颤，嘴唇微张，“师父才走了不足三年，你便要置他的话于不顾吗？！” 僵住的气氛无法融化于眼下的寂静之中。 似是过了许久，林清风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死都死了，还……总记着他的话做什么。” 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却悄然收回了那只蕴含灵力的手。 顾亦安暗自松了口气，他垂下双臂，强忍眸中的一抹热意，抬眼看向林清风，柔声说：“师兄，我知你为了我好，但你看看他……” 他向旁退了半步，继续道：“你看他，只是个还没有林笑一般大的孩子，他能做什么？” 林清风见了简淮，许是从某种回忆里刚刚脱身，略有缓和的神情又重新凝固起来。他冷着一张脸，良久，才开口道：“三年。” “我给你三年时间，就当给爹守孝。若是三年过后，琉璃灯仍旧如此……”他将视线转回顾亦安身上。 顾亦安浅笑，“那就不必有劳师兄了，我自己来解决他。” 林清风冷哼一声，拂衣而去，很快没了踪影。 顾亦安一下子泄了气，跪坐在地上。 看起来好像有点难过。 简淮只觉得脸色有些微烫。他就算想破脑袋也没猜到，到头来竟是顾亦安从林清风手中救下了自己。 前一刻他还在诅咒人家不得善终，下一刻他就被心狠手辣的魔修给救了。饶是他知道顾亦安救他定有目的，此刻也略有尴尬。 可顾亦安救他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为了死吧？ 简淮暗自嘀咕，更何况这老魔修林荆，不就是被他所害吗？可刚才他同林清风说那一番话，言辞恳切，感情真挚，倒不像对他师父有愧的样子。 而林清风也同样深信不疑。 但那个叫林笑的孩子所说，也不像是编的…… 他沉思许久，眼前又是一黑。 简淮——“……” 这该死的熟悉感……又有谁从我身体里穿过去了？！ 这次并非林清风，而是顾亦安随身带的配剑化为了人形。若离蹲在顾亦安身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喂，顾亦安。” 又将顾亦安吓了一跳。 他猛然回头，看清来人之后松了口气，“你走路怎的也没个动静，我还以为师兄又回来了。” 简淮心道，谁不是呢。 “我是剑灵，本就不用走路啊。” 若离无辜地耸了耸肩，摊手道：“你修为比林清风高，怕他做甚？还搞的如此狼狈。” 若离居然是剑灵？简淮不解，那日他只用了不到三成力，这废剑便碎了，着实看不出是有剑灵的样子。 虽然这魔修恶贯满盈，但看在他救过自己一次的份上，早知道不伤他剑灵了。他视线下移，扫过顾亦安的面容。 只见顾亦安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朝若离道：“不是，起来的急，扶我一把，腿麻了。” 简淮：“……”敢情不是因为伤心么？ 顾亦安借着力站了起来，待他起身，若离便赤裸裸地盯着地上的简淮看。 “喂，顾亦安。我可好久都没沾血了。”他舔了舔嘴唇，眸中闪着兴奋光辉，“林清风不能杀，让我来吧？” 顾亦安闻言嘶了一声，假意训斥道：“怎么，我的灵力养不了你了？” 他顿了顿，继而才说：“诓一诓我师兄罢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师兄虽迂腐教条，但只要他承诺了，必不会违反。” 若离撇了撇嘴，百无聊赖，“是啊，你顾亦安嘴里，可没几句真话。” 简淮：“……” 什么言辞恳切，什么情感真挚。 顾亦安，我信了你的邪！！ 山风呼啸而过，吹了顾亦安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