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帝尊与阿谌相拥，居然将人扔了【包含加更】

乾坤镜从中裂开，叶谌与幽冥同时掉了出来，被幽冥吸尽鬼气的那些棺木与尸身还没来得及跟着一起掉出，随着幽冥厉目一扫，烟尘弥漫，棺木与尸身化为数不尽的细小鬼珠，悉数飞向幽冥头下，凝聚为一具全新假身。 幽冥咔咔动了两下脖子矫正好颈骨接缝位置，将叶谌扶了起来，身上的浓郁鬼气没令叶谌不适，却令袁丰的神魂相当忌惮！ 幽冥对袁丰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下跪手势，袁丰只觉被一股不容他抗拒的力量，碾压着双膝跪地！ 分明只是神魂，被强压跪地也不该感觉到疼。但袁丰却觉得从神魂深处涌出极端尖锐的疼，除此之外，还有深深恐惧！ 袁丰想向桓悦求救，可对方压根不看他，眼神就停在幽冥那处，“叶谌与你我不同，他是连肉身与神魂一起被缚在这里的，再加上坤泽之血的流失，你再与他多亲近片刻，他的神魂便会被你的鬼气沾染，就此轮入鬼修之列。” 幽冥知道桓悦说得乃是实情，让叶谌自行靠着门边站好，他跟着便要离对方远点。 叶谌拉住幽冥衣袖，顺势拍了拍对方肩头，“鬼主，我还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幽冥点头，“懂，又是那种没有报酬的，叶仙且说便是。” 常人觉得这举动与对话无异且正常。至于不正常的疯子会如何看待，叶仙顾不上分析，也懒得看那个披着他师尊外表的货是何表情。 叶谌伸手指了一下桓悦方位，“烦请鬼主帮我拖着他，拖得越久越好。” 幽冥侧目，挑眉，“让我吃了他不是更为一劳永逸？” 叶谌笑得呛咳，捂着胸口伤处，两指拂掉唇角血迹，“鬼主果然有追求，我看好你。” 幽冥觉得叶仙挺会夸人，还很擅长松弛激战前的气氛。 叶谌走出两步，眸底微弯，补充提醒道：“那位昔日的蓬莱至尊不是开玩笑的，鬼主且当心些。” 别没吃了对方，反被对方将假身啃得干干净净。 桓悦脚步一动，幽冥跟着挡住对方看向叶谌背影的视线，看不到人，不耽误说话。 “阿谌，我是真是假，你最清楚。” 叶谌没有回头，举目望远，“不许你这么叫我，当世，只有闻渊帝尊能这么叫我。” 曾几何时，他便是对闻渊这么说的。 不许闻渊叫他「阿谌」，只有师尊能这么叫他…… 叶谌攥紧刺入胸口的龙头簪用力搅动，他此间的心疼，与那人的话无关！ 桓悦又对叶谌以言语补了一记重刀—— “叶仙需知，何谓人妖殊途。” 叶谌笑了，笑声沙哑，回眸间，眸底澄澈清明，一字一句，慢道：“我师尊从未教过我这句话，他只教过我，君子不与小人为伍。” 语落，叶谌头也不回疾冲到先前掉落之处，脚下便是无边无际的浮云，他转身看了桓悦一眼，后仰倒了下去。 劲风撩发，袖角横飘，眼角的几滴水迹，被风裹挟着飘远。 阖眸一霎，再到睁眼，叶谌凝声疾喝：“苍鸾——” 宿主以心头血祭剑，火凤戾气徒生，悬飞而起之际，凤身倾注耀眼灵光，凤眼泣出两行血泪，半空稳稳接住叶仙下坠的身躯，载着对方，扶摇直上！ 叶谌知道幽冥鬼主能拖的时间非常有限，他不能轻易拔出龙头簪，凝出一滴心头血从神识中召出先前帝尊交给他的那柄神木鞭，将指尖沾着的血迹，点在了鞭首那处。 过了片刻没见神木鞭有所反应，叶谌冷道：“我见过你与闻渊父帝对话，你不仅开了智，还相当小心眼。” 神木鞭依然没有回应，甚至从外观看来也与先前不同，这会儿看起来就像巴掌大小两指宽的寻常木头。 叶谌失去耐性，调动神魂，从心魂深处祭出闻渊逆鳞夹在两指之间，逆鳞出，三昧真火围着逆鳞四周爆燃！ 那神木鞭总算有了些动静，只见从那木身中分别长出手脚，支棱着站在叶谌掌心，双手叉腰。 要是这玩意儿有眼睛，叶谌丝毫不怀疑对方是在气鼓鼓的瞪着他。 “要不是那修士做了个什么地缚法阵导致我神木的灵力施展不开，你以为你能这么嚣张的跟我这上古神木对话嘛？” 叶谌低眸，夹着逆鳞靠近那神木鞭，三昧真火的热浪随之逼近，就观对方护着木身往后躲，叶谌将逆鳞拿开，毫不客气喷道：“你以为我多稀罕跟你这根破木头对话呢！你要么告诉我你具体来自哪里，我将你原路送回去，要么——” 叶谌再次将逆鳞拿近，那神木鞭嗷嗷嗷叫唤，恨不得将自己的木身塞到叶谌指缝里。 待有感热浪移开，它抱着上半身哀嚎道：“龙族太不厚道了！真龙一族最不厚道！我不要回去！我要出去——我要绞死闻渊小儿！” 苍鸾旋飞之际，回首要啄神木鞭，叶仙跟这个破木头讲什么道理，不如砍吧砍吧当劈柴烧了，正好给它烤肉吃。 叶谌轻轻拂开苍鸾啄向神木鞭的嘴巴，尝到宿主鲜血滋味，苍鸾便没再闹了，专心载着地方疾飞。 这地方就算再大，它也能找到出口飞出去的！ 叶谌将神木鞭托高，“口气大救不了你，你若真有本事能伤到帝尊，也不会那么憋屈的被青阳摆弄了数千年。更不会在被帝尊讨回来之后，安安静静的待在帝尊神识里装鹌鹑。” 叶谌说的乃是大实话，自古实话都不大好听，神木鞭垂头丧气趴在叶谌掌心，瓮声道：“总之你若将我放回神树，我恢复强大灵力之后是一定要去寻我的帝尊的，那么久没见了，我的帝尊会想我们的。” 这个「帝尊」，指的应该是闻渊父帝。 难道这神木鞭不知闻渊父帝已经不在了？ 还是说…… “你是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闻渊父帝并未历劫成仙，而是将神魂投入天地丹炉，龙骨化为了界山？” 叶谌问完没听见神木鞭回答，跟着又道：“你说要寻闻渊父帝，是否表示，老帝尊的神魂还在，并未被熔炼掉？” 这话问完，叶谌只觉掌心微湿，那神木鞭抱着木身趴着，这玩意儿居然会哭。 “我就要去看我的帝尊，他一定也等着我去看他呢！” 旧事一时不好查验，叶谌将心思放在当下境况，“你说有修士做了什么地缚法阵这才导致你灵力施展不开，我问你，那修士你可认得？” 神木鞭转身对着那棵好似长在天地间的神树，“不认得，那修士的气息很杂。要不是我通过神木本体感知到那修士有金丹，我差点以为那是个鬼修，身上的死气太重了。” 叶谌不解道：“活人为何会带着死气？” 神木鞭神气活现解释道：“就是气数呐！哪怕是修士，没历劫成仙之前，在我们有灵之物面前也就是个寻常人。人不都讲一个气数嘛？那修士就是给我一种气数将尽的感觉。” 气数将尽…… 叶谌咀嚼着这四个字，笑了，想那陈千泰先是失去司空山，又这般孤注一掷启动什么地缚法阵，这般有违天道的做派，确实符合气数将尽这四个字的形容。 神木鞭扒拉着要往叶谌胳膊上爬，叶谌除了胸口伤处之外没觉得有别的什么不适，便任这物攀上了肩头，贴近他嗅。 神木鞭没有五官，木身贴着叶谌颈侧蹭了几下，充满好奇道：“喂！我觉得你咋像块木头？啧……不是我这种，就是……我觉得咱俩有些味儿比较像哦。” 叶谌将神木鞭捉回掌中，谁要跟你臭味相投的像一块木头。 苍鸾忽而旋身避开极强灵流，叶谌跟着向下看去，只见鬼主与那人对战之处木屑横飞，曾经闻渊父帝搭建的树屋多半被毁。 那处他帮不上忙，只对神木鞭道：“究竟如何才能摆脱此间境地？” 神木鞭半晌没回答，叶谌便知这破木头必然知道怎么出去，以逆鳞威胁对方的手段起不了太大作用，他也不可能真的将神木鞭烧掉，遂将逆鳞收回心魂之处。 神木鞭这时小声道：“我真的很思念帝尊，神木林的生灵都很思念帝尊，只要你答应出去之后带我去见帝尊，我就带你出去。” 叶谌点头，“我答应带你去见帝尊，现在你可以说了。” 神木鞭旋飞而起，“那你发誓！” 叶谌竖起三根手指，“我以天地起誓，出去后就带你去见帝尊。若我食言，当受天雷大劫，魂飞魄散。” 幽冥与桓悦正在周旋，两人齐齐仰头喝道：“天地之誓不能随便发！它不听话就他爹的砍了它——烧了！” 两人不仅用词相同，骂爹相同，连语气停顿之处也俨然合拍。 叶谌望天哀叹，鬼主当真不认得那个追着他亲嘴的疯子？ 真的很难让人相信。 下方再次斗得不可开交，不时能听幽冥冷然骂爹。 叶谌扫去耳畔杂声，对神木鞭道：“我以天地起过誓了，你现在就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出去？” 神木鞭这回没再卖关子，“你将我放回神树被砍的魂芯那处，我这个魂芯归位，就能调动神木灵力，击破那修士的地缚法阵。” 叶谌一刻也没犹豫，根据神木鞭的提示，苍鸾急旋而上。 越往上叶谌便觉得压力加剧，胸口伤处的血更是飞涌而出，他伏在苍鸾背脊，将神木鞭紧紧攥在掌中，“还要多久才到……” “就快了就快了！”神木鞭发觉叶谌眸底失辉，急道：“你别睡呐！必须以你人修之身才能将我放回神树本体，别人放不进去的！” 叶谌蓦然将龙头簪拔了出来，鲜血飞溅到神木鞭上，“我若昏去，你便拿此物刺我，刺到我醒了为止。” 神木鞭都快被吓傻了，就近贴着叶谌蹭了好几下，不知是否沾了太多血迹，鞭首那处忽然绽开两道细小缝隙，仔细看，像是一双眼睛。 以神魂观世跟用眼睛实打实看的感觉完全不同，神木鞭清晰瞧见跟它对话这人的模样，只觉对方鼻唇眉骨生得真是好看，就是那双眼睛闭着，要是睁开…… 神木鞭最终没用龙头簪刺对方，不知为何，它有些不舍得。 上方传来倏然风声，还伴随着枝叶晃动的沙沙声，神木鞭跳进叶谌掌心，散出数道枝蔓缠着对方的手，还挠了叶谌几下。 “醒醒，快醒醒呐，我们到了！” 叶谌没醒，失血过多，唇色苍白。 就在神木鞭不得不考虑真的用那锋利长簪捅刺叶谌的时候，忽而想起什么，它撩开叶谌发丝叫道：“喂！你不是有闻渊小儿的逆鳞嘛？你用逆鳞召唤他——他便能穿过地缚法阵来见你了！” 叶谌依然没有回应，神木鞭凑近，“你是不是不想让闻渊知道，他父帝的神魂在天地丹炉当中？” 这句话不知哪些字眼刺激到叶谌，只见这人睁眼急喘几下，冷道：“你敢跟帝尊说一个字，我便怎么将你放回去的再怎么将你挖出来。我不仅将你当劈柴烧了，我连树根都给你砍了，信么？” 神木鞭相信叶谌说得出便做得到，那眼神虽然没啥威胁力，但怎么都叫不醒的人，凭它那个问就能醒，可见闻渊小儿在这人心底，分量极重！ 随着苍鸾轻缓降落，叶谌尝试了几次才能在神木鞭藤蔓的拉扯搀扶下站起来，抛开头顶遮天蔽日的华茂繁枝不提，叶谌看向面前的神树主干。 顶部这里的主干虽说小了不少，但也宽逾两丈有余，中间那处空了一块，正好与神木鞭大小吻合。 叶谌步履艰难走近，神木鞭扯了扯叶谌衣摆，“不能用走的，人修乃是曾经侵害神木林的罪人，要跪才行。” 三跪九叩。 叶谌撩起衣摆跪下，他不是来替陈千泰先祖赎罪的，闻渊便是在神木林这里出生，他只是来跪谢，跪谢神木林这片土地，养育出闻渊帝尊与诸多那么有趣可爱的生灵。 一叩，咚的一声，额间染血； 叶谌膝行一步，二叩更响，连神木鞭都听得皱眉，这人本就重创在身，这是不打算活着出去了嘛？！ 血迹渗入神树，叶谌再次膝行一步，三叩之后没立刻直起腰，他贴近神树枝干，落下一个极轻，且无比虔诚的吻。 帝尊，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可就在叶谌踉跄着直起腰，想拿起神木鞭放入那空心之处的时候，身后突然袭来一道灵流将他刺穿，狠狠钉在神树主干上…… 叶谌低头看着将他刺穿的泛着淡紫色光泽的灵流，灵流散去，现出一柄锋利宝剑。 这是他师尊的本命剑，济世。 曾经只听师尊说，却从未见过剑锋上镌刻的字，叶谌往后退了一步，在随后赶来的幽冥的惊呼中，往后又退了一步，剑身磨骨噬肉的疼，抵不过心间的裂痕。 叶谌终将深深刺入树干的剑尖拔了出来，拂去沾着的血迹，只见那两个字并非「济世」，而是「寂世」。 叶谌笑了，就以这个被捅得对穿的诡异姿势，笑得全身颤抖，鲜血顺着衣摆滴落，他没有回头看身后站着的人，只在此刻，他无比庆幸，他乃坤泽之体。 贯穿身体的剑被从后拔了出去，第二剑刺过来的时候，叶谌躲都不躲，只是脚下动了两步，手按在树干那处不令自己再次被钉死，他微微偏头，道：“刺我可以，别再刺伤这棵神树，我不允许你再伤害这里的一草一木。” 剑锋再次拔了出去，第三剑刺穿叶谌肩头，胳膊要抬不起来了，攥着神木鞭的那只手也要跟着脱力。 这次不仅刺，随着身后那人旋腕，剑锋跟着急旋，叶谌没有惨叫求饶也没有叫师尊，只是觉得这种疼很熟悉。 “你刺我伤我，我不跟你计较，我只问你一句话，当日袁丰他们诬蔑我，断我灵根毁我灵核的时候，你在哪里？” 桓悦没回答，幽冥被阻隔在强大结界外一时闯不进来，急吼吼道：“叶仙别跟他废话！他就是个疯子！” 叶谌没听见答案，也没再追问，扶着神树躯干，踮起脚尖要将神木鞭归位，桓悦回手将剑拔出—— 剧痛袭来，叶谌悍然未动，就那么倔强的踮着脚尖，将神木鞭一点一点放回原处。 距离严丝合缝还差两指，察觉身后那把剑又要捅过来，叶谌忽道：“你还记得我有次受了伤也要给你采一种果子么？” “你说那果子叫「烟火」，属于一个人该有的……「人间烟火」。” 顺着被再次捅穿的惯性，叶谌手指发力，终将神木鞭推回原位，视线昏暗间，他后仰而倒，察觉有只手要扶他，他翻身倒至一旁，闭上眼睛之际，轻道：“你没资格碰我。” 随着神木鞭归位，桓悦撤掉结界，将袁丰的神魂就地一卷迅疾跃至半空，他本该最关注幽冥，眼神却下意识看向倒地不起的叶谌。 那个孩子满身是血就那么躺着，随后被神树卷过去的藤枝淹没，隆起的繁茂枝叶，好似一座坟包。 幽冥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向叶谌的，灵力都顾不上用，就用那双惨白的手飞速扒拉着，可当他好不容易扒开那些藤蔓，却发现叶仙不见了！ 叶谌意识混沌，只觉自己在不断下坠，直至坠入一双强而有力的温暖臂弯，不等他想睁开眼睛看清对方，对方直接将他扔了出去！ 似乎还扔得挺远的…… 不知撞到了谁，耳畔很吵，叶谌依稀听见有人吼什么——“这个是真的！这个帝后不是冒牌货！” 叶谌只觉得困倦无力，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好似被什么托着，片刻后，又回到了那个无比温暖的怀抱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