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不会有人再回答他了

瓢泼大雨夹杂着漫天的雪花飘落而下，将倒在地上的两人衣物打湿。 鲜红的血液在地上蔓延开老，紧紧包裹着最中间躺着的两人。 原本高高围起的屏障炸裂开来，幻化成千百个碎片融入粉尘之中。 四周的景物渐渐变换，他们又回到了最开始出现的高塔顶层，那些被操控着的玩家站在原地，慢慢恢复了神志。 一个接着一个的人被传送离开，他们甚至来不及探寻发生了什么事先回到了游戏大厅之中。 一时间高塔中只剩下刚闯入进来的几人。 将江拾星和陆虔余一出现，谢清衍三步作两步跨上前，系统的保护机制早已开启，天空中高高悬挂着的倒计时戛然而止。 江拾星靠在陆虔余怀中，他的身体有些僵硬，垂下的手腕早已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 雨滴溅落，将他额发打湿，细长的眼睫垂下，让他看起来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似乎只要一点点轻微的动静就能让人清醒。 零一号和一十九站在原地，他们不会不明白此刻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他们本就是从江拾星体内分离出来的，原主任何一点改变都会同步到他们脑海之中。 谁也没有说话。 两人的身影也开始消散，随着刚才那群玩家一起，出现在了游戏大厅之中。 “老大！”时云白上前半蹲在陆虔余身侧，手中的金属屏幕闪着刺目的红光提示着他们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 从到这里的那一瞬，陆虔余便给他们各自都交代了相关的任务。 而现在那个统筹全局的人却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无穷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人，陆虔余知道自己陷入了梦境，他想往前移动可却动弹不得，身侧的绳索铁链将他捆绑在原地，只得看着眼前不断流逝的回忆。 从他第一次遇到江拾星开始，所有的记忆像是走马灯一般放映着。 他们从相识、相知到相爱，又历经了一次次的生离死别，一千多次的轮回中他们从来没有放开过对方的手。 直到最后一次，他看见年幼的江拾星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孤儿院中，半大的孩童被周身的人们排挤，身上的旧伤还未痊愈便增添了新的伤口。 老师的冷眼，同龄人的恐惧，接连涌来的侮辱与谩骂，所有的一切都堆积在他的身上，将他一次次的打倒。 紧接着陆虔余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当年的他到孤儿院将江拾星接了出来养在身边，他一步步带着他，将所有的事务都处理的一干二净，那些脏乱的腌臜事务都被他挡着。 他希望江拾星能在其中一次轮回中平安长大，不要再像从前那样每天都有数不完的事情进不完的副本。 可没想到那些人还是找到了他，或许从一开始这一次的轮回就被盯上了。 作为棋子的一十九号插手其中，一步步挑拨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诱导江拾星与他决裂，可没想到最开始说出那些话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在他最爱的人十八岁那年，那个所谓的“造神计划”最后一步被实施，江拾星深紫色的眼眸便是他成了神的证明。 所有人都以为这样的计划还很漫长，一十九号觉得自己离登上那个位置只剩下一步之遥，可谁也没想到这个计划在最后一次轮回中实现。 那是他和那个经历了无数次轮回的江拾星所约定好的。 只是没想到两人融合的如此之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进入了游戏中，再次成了刽子手。 这些担子本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可所有的人都把压力施加在这个少年身上。 当年江拾星进入游戏也不过是十七岁。 他用了三年的时间，将自己打造成了一把利器，成为了玩家和现实世界保护的屏障。 没有人知道他那三年是怎么过来的，也没有人清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在江拾星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灵异积分排行榜上的名次早已被他拉出了断层。 回忆繁琐而牵扯万千，陆虔余陷入其中将要迷失眼前的道路。 就这样吧，就这样的话其实也很好。 高塔之中，少年修长的手指飞快在屏幕上移动着。 时云白皱着眉，着解析着整个高塔最严防死守的秘密。 他们之前寻找了那么久，谁也没能想到最终出现的地方竟会是整个虚拟的未来。 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增大，一串串数据接二连三的跃动，高塔周身开始坍塌，最顶端的墙壁倾斜而下，直直砸在了地面之上。 他看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陆虔余，手指紧了紧加快了解析的速度。 睡梦中的陆虔余浑然不觉，他闭着眼慢慢放空，想要和这黑暗一起消散。 “陆虔余。”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热的触感在手背浮现。 江拾星站在他身后，却不是在高塔中的那副模样，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深蓝的水洗牛仔裤，恍若曾经的千百次出现在他梦中的少年。 “你不是要带我回家吗？”江拾星的声音有些飘忽，他垂下眼眸，眼底的悲哀转瞬即逝，快到陆虔余来不及抓住。 “你想回去哪个家？”深邃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人，陆虔余反手握住了少年手腕，像是想确认人一直存在般，“小星，你想在我身边吗，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问询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这是陆虔余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色。 从前的他一直都是懒散且漫不经心的，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可每次碰到江拾星相关的人和物，他都会控制不住自己。 占有欲与凌虐感在他胸腔内肆意冲撞，仿佛下一秒就要突破身体冲出。 江拾星抬手遮住了他的双眼，深紫的眼眸不断变幻着，清亮的声音回荡在陆虔余耳边，“我会在你身边。” “所以陆虔余，醒来，带我回家吧。”随着话音落下，少年单薄的身影在顷刻间化成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 就和他们一路看到的，那些不断陨落的流星一般，江拾星也在他的怀中消失。 “小星！”陆虔余猛地睁开眼，雨滴顺着额前滴落。 他低下头看到了自己怀中的身影。 那是他的小星，他历经了千百次轮回的爱人。 “虔余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见人大口喘着气，谢清衍赶紧上前扶住他。 怀中的身躯早已没了温度，冷冰冰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入，陆虔余有些迷惘，他眼中是一种从未出现过的茫然，就像在森林中迷了路的旅人，只得滞留在原地。 “小星？”他伸手触碰江拾星的脸颊，雨水将人脸上的血迹晕染开来，又被指腹轻轻拂过，“是因为生我的气，所以不愿意理我吗？” 陆虔余喃喃着，却将江拾星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些。 原本鲜活的人在此刻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任凭他怎么呼喊都不再回答只言片语。 谢清衍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半晌后只是叹了口气，“虔余，江拾星他已经死了。” 陆虔余恍若未闻，只是将怀中人抱起。 见人这幅麻木的模样，谢清衍一把拉住了陆虔余的小臂，他身形有些不稳的半跪在了地面之上。 “陆虔余！你他妈的清醒一点！”谢清衍厉声开口，可嗓音却不自觉的带着些许颤抖。 他眼眶发红，语气仍旧坚定，“你看看周围，你看看你四周出现的一切，那都是江拾星用命换来的！你现在这副模样，你想死在这里没问题，那江拾星会怎么想？！” “他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陆虔余，你对得起他吗？！” 一声比一声响。 末了，谢清衍撇过头将自己藏在阴影之中，让其余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地板裂开一道道细长的缝，那些疗养仓从那缝隙中掉落，狠狠砸在了底下。 陆虔余抬眼，整座高塔像是变换成了了废墟，银蓝色的光在半空中若隐若现，很快被砸下的巨石掩盖。 “你说得对。”陆虔余站起身，却不曾放下手中的江拾星。 “材料解析完成后我们离开。”他朝着一旁的时云白看去，语气又恢复成最初的无波无澜，只有那不断发颤的手证明了他此刻的慌乱。 进度条达到百分之百时，他才转身到那断层处抱着江拾星一跃而下。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将要触及地面时透明的绳索拉长，骨剑出现在人掌心，他反手握着狠狠往下刺去。 张扬的鬼气与地面相触，将那对冲力缓解。 在所有人离开的那一刹那，整座高塔轰然倒塌，曾经所有的过往在此刻化为齑粉，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他底下眉眼半跪在地上，手指临摹着爱人的五官。 没有人再回答他了。 不会有人再用那满是爱意的眼神看向他了。 他永远永远的，失去了那颗属于他的星星，曾经那满腔的爱意，在这一刻陨落。 陆虔余的心，跟着江拾星一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