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堆积成山,一人一鬼在那祭台前。 周围灯火通明,圆月在空中照着,镀金的铜像在月色之下显得越发狰狞起来。 “你给苗鄕寨的人下了暗示,让他们以为自己被选中,被上天眷顾,殊不知那不过是你的一场阴谋。”江拾星嗤笑,将这个被掩盖了百年之久的事实揭穿。 “一旦尝到了甜头,人心中的恶意就会开始无穷无尽的增长,你一步步谋划,引诱着他们对外来者下手,再制造混乱,致使他们觉得是自己手中杀孽过重才触犯了天罚。” “你便以此为交易,让他们对你进行供奉。” 江拾星指了指这一片空旷的祭台,所有的东西都按照着虫神的要求摆放着。 他们以为祭品是那些五毒俱全的蛇蝎毒兽,可没人猜得到,真正作为祭品的实际上使他们心中不断滋生增长着的罪孽。 他扫视一圈,最终落在驰闲惊恐的面庞之上,“可是你没想到,这群被你视为蝼蚁的人类,有朝一日竟然建起了地下宫殿,将你在底下囚禁了百年之久。” “直到某天,你撞见了误闯入地宫的驰闲。” “你诱导他,使他一步步堕入深渊,又借着他的口告诉了李庄寨中的禁忌事情,取走了若水的姓名。” “当年只有八岁的阿伊便被你当成了棋子跳板,成了你杀戮的最称手的工具。” 江拾星一步步往前,每往前一寸就接上一句。直到那砍刀落在咫尺之间。 “咯咯咯——”刺耳的笑声在所有人耳边回荡,那虫神双目睁大被涂黑的眼珠子在眼眶中转动一圈,最后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 族中长者面色惨淡,像是不敢相信般,死死看着两人的方向。 他几次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出声。 谁能想到的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规矩习俗,最终却成了杀害他们的屠刀。 一代又一代的人被蒙在鼓里,他们互相残杀,可到了最后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在砧板上不知何时会死去的鱼。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原是这种感觉。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白发老者起身,忽的朝着祭台的方向撞去,血液顺着柱子往下滴落,又一具尸体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眼前虫神的攻击不断朝着他袭来,江拾星眼中丝毫没有恐惧,反而隐隐闪动着诡异的兴奋感。 少年肆意开口,深紫的瞳孔像是化不开的浓墨,将要融入这夜色之中。 “今日我便在此,替阿伊,替若水,替那些被你害着惨死的无辜之人讨回一个公道!” 话语掷地有声,江拾星在顷刻间猛地朝前,蝴蝶刀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银光闪现,只肖片刻便出现在那神像面前。 虫神刚有动作便看见江拾星勾起的唇角。 他轻哼一声,安全柄脱离手中,刀背朝上被高高抛起,在下一瞬又往下落去。 还不等那神像做出反应,江拾星便先一步半蹲,一手撑着地面长腿朝前扫去,电光火石之间便出现了神像之后。 硬邦邦的铜铁在中间停顿,等它反应过来时早已倒在地面上。 尖锐的刀口不偏不倚的插在那虫神脖颈之间,将它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下一秒半空中突兀的出现了两个虚晃的身影,江拾星眼神晦暗,只是往边上靠了靠留出了一个空隙。 他朝着底下的陆虔余看了一眼。 男人对着他点点头,他手中拿着的是阿伊的那支玉屏箫笛。 阿伊和若水的魂魄飘散在空中,两人面容相似,表情是清一色的凌冽。 从前若水身上的温和被沉沉的死气取代,她歪了歪头,朝着驰闲与李庄的方向飘去。 两人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怖的事务一般,哆嗦颤抖的往后退去,可却被陆虔余支撑出的屏障挡在其中,无法再退一步。 纤细的手指朝前抓取,若水掐住李庄的脖子,将他的脑袋重重往地上撞去。 沉闷的巨响在四周回荡,若水恍若未闻,只是抓着人脖颈一下一下撞着地面,直到李庄的整个脑袋都不成样子,她才松开了自己的手。 一侧的驰闲早已被吓尿,可若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的朝着若伊的方向而去。 “你的刀,借我一用。”若伊对着江拾星开口。 江拾星点点头,将自己刀刃从虫神脖子中间拔出,平摊在手心处。 阿伊很快化成一团浅色的鬼气朝着他蝴蝶刀中钻去,刹那间消失在众人眼前,仿佛从未出现在这里一般。 可江拾星却觉察到自己手中的刀子比起之前要多了几分嗜血的杀意。 那虫神刚想动弹,却被撞上来的刀子按在了原地。 同吸收了无数的怨念凝聚成的利器一般,蝴蝶刀往外散发着阴森的气息,刀柄衔接处的玫瑰红的发黑,艳丽的在所有人眼前绽放开来。 堕落而又糜烂。 江拾星一脚踩在那铜铸神像的心口处,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的蠕动,迫切的想要进行反击。 他瞬间了然,回想起自己曾在乱葬岗处见到的那群活死人,当时他们身体之中也有着这样怪异的蠕动感。 被寄生在体内的蛊虫控制着,成了麻木的人偶。 手中的蝴蝶刀往上移动了几分,提示着他致命一击该在何处。 虫神忽的明白了江拾星想要做些什么,他挣扎着想要脱身可江拾星却更加迅速。 锋利的刀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开了神像脖颈处类似于人类的动脉处。 沙哑叫喊声在这天地之间动荡这。 霎时间狂风大作,闪电出现在半空之中,割裂开了一道破碎的痕迹。 密密麻麻的人影在这空旷的场地上若隐若现,乱葬岗那侧还在不断朝着这里涌来冤魂。 漆黑的影子上下起伏着,仇恨与快意交织夹杂在一起。 鬼魂索命,万鬼同泣! 惨叫央求声不绝于耳,混杂着虫鸣与求饶,那些人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哭喊着想要求着江拾星救救他们。 “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救救我们吧!” “我们肯定会改的!我们一定会的!” “我们给那些人道歉,给他们磕头!”那天在街边谈论着足虫节的妇女早已没了下半身,肠子顺着他小腹流出。 啃食的声音逐渐变大,一只只通体漆黑的蛊虫不断涨大,紧接着在苗鄕族人身体中爆裂开来。 血溅三尺。 深红的液体浸湿了泥土,原本被用来祭祀的祭品散落在地上碎裂开来不再能用。 桌子被劈开成两半,带着鬼气的砍刀被铜柱的神像拿在手中,第三只眼睛半阖着,原本悲天悯人的模样被 江拾星半跪在地面喘息着,他神情冷淡这样的场面只持续了不到片刻的时间。 曾经犯下错的苗鄕族人向天祈求着,他们想要在一次能遇到拯救自己的神明,哪怕栽了再多的跟头,还是依赖着那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们拜的是神,还是自己的欲望?”江拾星站在祭台的最高处往下望去,他眼尾猩红,看眼嘲讽。 底下是躺倒一片的人们,他们眼中早已失去了原本渴求的神色,逐渐开始变得麻木起来。 想要有人救救他们。 想要再一次绝处逢生。 “看着啊!”江拾星厉声开口,将那神像头颅狠狠砍下,接着便是手臂、身躯。 他一刀一刀割开那实体的身躯,表层的金漆被剐蹭开来,里面是早已泛锈的身体。 就像这些人,表面看着和修建精美的器物一般,内里却腐烂极致。 越是外表美丽的东西,在探查它内心的时候就越发的恐惧,那是欲望与虚荣堆积而成的繁华景象,他们无所依靠,无所求饶。 “能为了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去屠杀,现在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就开始害怕了?”江拾星轻笑着,浑身的血迹让他看着宛如前来索命的恶鬼。 “犯下的一桩桩罪孽到了该偿还的时候,怎么又开始默不吭声了?!” 他死死盯着面前七零八碎的神像,深紫色的眼眸之中是不断浮现而上的暴虐。 这里的一切,本就应该在十年前的那天毁灭,而这些人苟延残喘了这么多时,也是时候改付出代价了。 江拾星松开手,将那神像轻轻一推,铜身在半空之中忽的编了个方向,不偏不倚的砸在了驰闲的头上。 浑浊的脑浆迸裂,他甚至来不及叫喊,便死在了这之中。 杀孽越重的人死像就越发的惨烈。 七窍流血、尸首分离、千刀万剐。这些全都不足挂齿。 哪能呢?难能这么便宜了他们。 江拾星站起身往下一跃,跌落在了陆虔余的怀中。 祭台轰然倒塌,大片的尘土扬起,空气中像是起了一层雾霾,只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虫神像倒在了地上,四肢被分散开,许久后它脖颈处爬出一条细长的蜈蚣,密密麻麻的脚正往外爬着,将要钻入地底之中。 江拾星手起刀落,一瞬之间那蜈蚣被斩断成两半,挣扎了片刻后不再动弹。 黑色的鬼气从中钻出,又很快在空中消散。 雨淅淅沥沥的往下滴落,将四周燃起的火光熄灭,苗鄕寨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腐烂潮湿的泥土混杂着血腥的碎肉堆积在地面上。 一具具身躯在刹那间变成了森森白骨,风一吹变化为了分解,再无所寻。 此时此刻场上便只剩下了几个玩家。 他们左右相顾,之前在阿翁家里算计着想要杀害江拾星的那一男一女此时却有些胆怯。 陆虔余将江拾星揽在怀中,他轻轻拍着少年的脊背,安抚着怀中人止不住的疯癫。 他朝着前方的的几人看去,明明面上还那副慵懒随和的模样,可那些人仿佛被震慑住了一般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江拾星扯了扯陆虔余的衣袖,示意人松开自己。 他往后倒在地上,靠着树干,任凭雨水肆意打下将他的发梢打湿,天空闷雷响起,一时间电闪雷鸣。 若伊和若水两人站在祭台废墟的正中央,没有谁先开口。 所有的一切都在此时化为了沉寂。 江拾星抬眸,对上了两人的视线,目光交错的那一瞬间他忽的读懂了姐弟两人没说出口的话。 是感激,是道谢,还有大仇得报的释怀。 陆虔余在他身侧坐下,指尖的余温顺着人手背传过,无声的安抚着江拾星。 由于副本机制的原因,他先所有人一步脱离了这个地方。 【叮咚!恭喜玩家通关副本生蛊苗域,副本结算中,请玩家耐心等待!】 无机质的电子音在所有玩家脑海中响起,江拾星目光扫过不远处被分散开面色各异的玩家,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等着传送。 同前两次一样,他再次出现在了这个空旷的大厅之中。 比起之前,这里又多了不少正在运行的系统,铁制的机械手臂分工明确,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泛着荧光的玻璃屏飞速跳跃着,其中一颗星星陨落,在墙壁上划出一道弧度,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江拾星有些怔愣,心底是莫名的感慨与悲哀。 他虽不知道这一墙壁的东西到底什么,可却能在那些东西消散的瞬间感到莫名的难过。 他转过头,朝着前方被门槛阻隔开的透明屏障跨去。 四周忽的闪过纯白的一片,像是羽毛柔软的飘忽在地上,他却没有出现在游戏系统分配的基础住所。 柔软的大床微微下陷,房间被拉上的窗帘遮盖的严严实实,四周有些昏暗,淡淡的烟草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床头柜前还放着一盒雪茄。 江拾星坐起身,谨慎观察着整个屋子的摆设布局。 这里的一切总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他曾经在这里居住过一般。 外边门锁传来响动,江拾星翻身下床靠在墙边,手中的蝴蝶刀被他反握着,在门推开的那一瞬间他朝前狠狠一刺。 来人比他更快,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握住江拾星的手腕,他灵活的躲过朝自己袭来的尖锐刀刃,反手将人拥进怀中。 先一步响起的是小乖的声音。 【玩家玩家!是陆先生和我!别别别误伤了!】 黑白相间的球状漂浮物出现在江拾星面前,头顶上毛茸茸的耳朵一颤一颤的。 小乖表情有些慌乱,它上下飞动着,落在了少年的手心处。 “警惕性不错。”陆虔余轻笑一声,指腹在人腰间轻轻摩挲着,渐渐往上勾起一个轻佻的弧度。 薄荷的气息沾染在他身上。 江拾星有些战栗,他侧头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手肘往后手里的动作丝毫不停顿,在将要触及到的一瞬被人翻了个身。 江拾星对上了陆虔余那双含笑的眼眸。 “这是我的房间。”陆虔余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浓厚的性感与磁性。 他走到床边坐下,像是猜到了江拾星的想法,先人一步开了口,“这里是star。” “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江拾星抬眸望去,眼底的探究转瞬即逝。 “我让小乖改了你的传送位置。”陆虔余解释。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小乖便接上了人的话。 【抱歉玩家!可是您的基础住所被宿子濯安排了人堵着,只要您一出现就会被带走,所以……】 “所以我的生活系统瞒着我,把我送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尾音上扬,江拾星语气无波无澜,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是不是玩家!】 原本欢快的电子音消沉下去,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小乖飞到了江拾星肩膀上趴着,可怜兮兮的蹭着人脖颈。 毛茸茸的耳朵垂下,昭示着小乖现在的情绪。 【玩家玩家,小乖真的知道错了!】 【只是迟迟没见您出现在传送通道,我还以为玩家您出了什么事。一着急就先找了陆先生了……】 “传送通道?”江拾星很快抓住其中的关键,他抬头看向坐在床边神色晦暗不明的陆虔余,轻声开口问道,“所有玩家都是同一时间进入大厅的吗?” 【是这样的没错,可直到所有玩家出现都没看到您的身影。】 【我实在是担心,但又因为游戏的限制没法进入副本之中查看,系统的权限告知我您已经离开了副本。】 江拾星皱了皱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墙面。 陆虔余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随意找了个借口将小乖打发出去。 房间门很快被关上,一时间只剩下江拾星和陆虔余两人。 “我没有在大厅出现过。”江拾星走到桌边,随意拉开了椅子坐下,白透的玻璃杯被倒扣在桌面上,浅淡的光圈晕染着周围一片。 “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一个机械的房间。” 江拾星话音落下一瞬,陆虔余眸光微微颤了颤,手指骤然收紧却又很快松开,他不动声色的靠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陆虔余起身,在床沿处按下,液晶屏幕忽的亮起,榜单上的数据不断变幻着,分秒之间便与原来天差地别。 原本灵异积分排行榜上卢音的名字消失的无影无踪,后边一人顺位顶上。 江拾星往下翻,他在游戏中遇见的那几名玩家的名字也全都消失。 “那些人呢?” “谢清衍说他去解决。”陆虔余懒懒散散的靠在沙发上。 “杀了?”江拾星挑眉。 “没有。”陆虔余一边回答着,看了眼四周,抬手将那厚重的窗帘拉开。 光透过透明的玻璃照进房间,此时的游戏中是白天,与他在苗鄕寨的时间完全相反。 “我进到副本里几天了?”江拾星垂下眼眸,不轻不重的开口 明明在小乖给自己传送副本的时候也是晚上,可过完副本出来却早已变天。 从前他一直没有留意过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到副本之中,一直都是小乖在帮他计算。 但他经历的三次副本似乎流逝的时间都不太一样。 “这次的副本时间一共十五天,就算是提前出副本也是按照十五天的流速换算。”陆虔余点了点屏幕,上边很快展开一整片地图,和江拾星在刚才走出来的机械大厅看到的一模一样。 副本中时间的流速是固定的,倘若十五天的副本换算下来也不过两天半的时间。 就算是江拾星这样总是提前通关副本的玩家,也会按照副本机制沉睡到流速过完才会清醒。 提早出副本并不会产生异常,但触发了屠杀机制便会按照显示时间的流速计算。 这也是为什么宿子濯的人能在他出副本的第一时间将他堵在门口。 还不等陆虔余和他解释屏幕上的东西是什么,江拾星便抢先一步出声。 他抬手点了点屏幕上的某处,“这个地方,刚才在经过机械大厅的时候,他陨落了。” “哐当——”水杯掉落在地上。 陆虔余看着眼前的人,原本内敛的气势在一瞬间完全转换成了杀意。 明明不是对着自己,可江拾星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个现在再不逃离,将要发生的事情只会更加可怕。 “你刚才出来的时候除了这个还有看到其他的什么东西吗?”明明快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可他对着江拾星的时候仍旧还是那副模样。 他三两步上前将桌边坐着的江拾星抵住,下一秒唇齿相交,薄荷烟草的气息染在江拾星的身上。 陆虔余吻得凶狠,仿佛要将江拾星吞吃入腹一般,占有欲在心头疯狂的叫嚣着,他像是被侵入了领地的野兽,现在只想要将属于自己的猎物打上标记。 呼吸交缠,细长的银丝被拉扯的很长,江拾星喘着气刚想询问眼前的陆虔余发生了什么事。 可还不等他问出口,却感觉上身一两,呻吟声从唇中倾泻而出。 一瞬间天旋地转,陆虔余铺天盖地的吻顺着江拾星的喉结锁骨一路往下,男人将他压在床上,大手顺着让人腰侧滑进,一寸寸摩挲着他的身躯。 布料撕裂的声音兀的出现在了房间之中。 “陆虔余!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