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诡异的银铃声在四周响起,还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便有一枚通体泛黄的毒针朝着江拾星的方向打来。 陆虔余快人一步抽出骨剑直直将那枚银针砍断,渗透着怪异液体的长针落在堆积的麻布袋上,很快腐蚀处一整个洞。 江拾星眼神阴狠,紫色的眸光代替了原本漆黑的瞳孔,他表情狠戾,手中的蝴蝶刀转了个弯被握在手心处。 诡异的银铃声音越来越响,像是一堵无形的空气屏障,将他们两人紧紧包裹在正中央的位置。 地底下钻出一条又一条的蜈蚣蝎子,最小的体型也有巴掌大,密密麻麻的一整片朝着江拾星站的位置涌来。 “咚!”接二连三的暗器从角落处朝他袭来,江拾星迅速俯身一手撑着地面,前腿扫去手中刀刃往上高高抛起打断那些银针。在收回手的一瞬间,底下的毒物也被解决了大半。 他与陆虔余背靠着背,一人对付一边分工明确。 泥土之中钻出来的毒物不断增多,像是要把他们淹没一般。 陆虔余看了一眼不远处不断发颤的铃铛,在两人身形交换的一瞬间,江拾星手中的蝴蝶刀递到他手心,接着便重重朝前打去,铃铛掉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周围的毒物仿佛失去控制了一般,大片大片的停顿在原地,很快钻回地底下消失不见。 江拾星扶着陆虔余的小臂轻轻喘着气,他们脚边的毒虫尸骸堆积如山。 “刚才那个,不出意外就是一直隐藏起来的第十二个玩家。”江拾星抬眸,同寒冰般的目光直直朝着不远处的方向看去。“如果是副本自带的机制,也只会像前几天晚上那样涌入毒虫攻击,而不是被铃声操控着。” 因为它身体内有蛊虫,阿伊不会让他这么快死,也没必要特地在大晚上操纵这些玩意来恶心他。毕竟他死了对于阿伊,对于若水都不会有太大的好处。 到时候只会两败俱伤。 平复气息之后,他三两步上前将自己定在树上的蝴蝶刀取下, 明明那银铃上也沾染了不少腐蚀的液体,但蝴蝶刀从中对半砍开却毫发无伤,就连刀刃处应有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陆虔余站在他身后,看着江拾星那副将要杀人的模样,却没多说些什么,只是抬手在人后颈处摸了摸。 骨节分明的手指贴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微凉的触感顺着江拾星的脖颈一路传到神经。 他转身,却被陆虔余挡住了双眼。 四面灯火通明,亮着的红灯笼有些晃眼,却都被修长的大手遮盖住。 陆虔余身上的薄荷烟草气息将他整个人麻痹,江拾星刚想有动作,就被身上人按住,双手被反擒住在身后,腕口被人捏着,指腹细细摩挲。 江拾星只得一直这么靠在陆虔余怀中。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陆虔余狭长的双眸幽暗深邃,冷冷的扫过躲在树后的阴影,他腾出一只手抬到半空中,像是布下符咒一般,最后打了个响指。 在声音出现的一瞬间,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低,江拾星被男人搂在怀中,宽大的风衣搭在他的肩膀处。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陆虔余便松开了他的手。 江拾星低头望去,细嫩的手腕间除了上次被陆虔余留下的咬痕之外,还添了几个指印,红红的一片蹭在一旁,让人看着只想狠狠蹂躏一番。 “怎么了”他看了陆虔余一眼,男人薄唇抿成一条缝,眼中仿佛无穷无尽的深渊,要拉着他一起沉沦下去。 “没什么。”陆虔余开口,手掌在人腰侧轻轻摩挲着,眼中的暴虐便被压抑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让个垃圾跑了而已。” “来杀我的?”江拾星很快猜到。 “对。”腕骨朝上一寸寸抚摸,最后落在他唇角处,陆虔余忽的往前一按,手指深入江拾星口中肆意搅动。 少年有些喘息,耳尖微微泛红,在男人还想更往下一步的时候在人指关节处狠狠咬了一口。 细长的银丝在半空中拉扯,又很快拉长消失。 “先说正事。”江拾星瞪了他一眼,蝴蝶刀上扬,刀背抵在人血管一侧,状似威胁的开口。 “不出意外的话,来杀你的那个是荣耀骑士的人。”陆虔余深色的瞳孔如同极夜般宁静与神秘,可浑身散发的冷气却让人不寒而栗下意识想要后退三尺。 “宿子濯?”江拾星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唇角勾起一抹病态的笑,“他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出现的那个玩家,是宿子濯三年前从暗钉手底下挖来的,她叫卢音,最擅长的便是巫蛊之术,喜欢躲在暗处埋伏,之前和她下过副本的玩家,基本都是九死一生。” “她的上一个副本是荒岛,据时云白传送过来的资料看,她屠了整座岛的人,连灵异积分排行榜第十的陈希也被她击杀,她顺势而上,成了现在的第十名。” 陆虔余敛起眸子,身侧杀意四起,空气都跟着凝固了几分。 在“star”刚成立没多久,荣耀骑士便想来收拢他们,当时直接被陆虔余拒绝,之后他下的副本几乎次次都有荣耀骑士的人出现。 得不到就毁掉,这向来是他们的做事风格。 从前几次他都不曾去计较,只是让谢清衍解决那些尾随在身后的尾巴,但这一次,宿子濯是真的触犯到他的底线了。 江拾星看着眼前人晦暗不明的神色,只觉得这个副本不会这么简单,至少那个排到第十名的卢音,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虽说陆虔余平日里总是那副慵懒随和的模样,仿佛什么事情都不会让他动怒,但他和自己一样,相互之间都把对方看得很重。 自己就算濒死都无所谓,但是爱人决不能收到一点伤害。 他这个性格,江拾星从小便知道。 曾经在陆虔余刚回到陆家掌权时,他便将那些想要推他下位的旁支亲戚全部解决,只是刚刚恢复,接手事务时总是会有一两条漏网之鱼。 那些人见在陆虔余身上讨不到好处,便把注意打到了他的身上,在某次商业聚会上制造了混乱,想要用他来威胁陆虔余。 当时的宴会厅上挟持他的是陆虔余名义上的叔父,尖锐的匕首抵在他脖颈间的血管上,锋利的刀口划破了他的皮肤,温热的血顺着细长的脖子滑下,染红了他那身白色的礼服。 而陆虔余却仿佛事不关己般的站在一旁,他轻笑出声,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慢条斯理的卷起袖口,同上位的执棋者看着自己倒在棋盘上的棋子,可那眼神却像是淬了毒潜藏在阴暗处伺机而动的蛇一般。 扣子被一颗颗解开,还不等挟持江拾星的人做出什么反应,那泛着银光的子弹便直直穿过了他的手臂。 匕首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时候的陆虔余也像刚才那般将他搂进怀中遮住了他的双眼。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踩断了自己叔父挟持江拾星的手。 后续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族里长辈来求陆虔余网开一面放过自己叔父的时候,陆虔余那散漫却又不容置疑的话语。 “他动了我的宝贝,能留着他一条命已经算是我大度了。” “我家小星脖子上留下的伤口,他该用这一辈子千百倍的偿还。” 江拾星回过神,小指轻轻勾在身旁人的指缝间,寒暖交接一瞬,他整个手被包裹住,偏热的温度顺着手背传入。 还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忽的瞥见不远处亮起的火把。 交谈说话的声音混杂着细碎的脚步声,星星点点的火光从不远处蔓延而来。 两人对视一眼,直接侧身躲到一旁的祭台之后。 苗鄕寨的人高举着火把,急急忙忙的从吊脚楼那侧赶来,最前边的几个长者虽说头发早已花白,可步子却是一点不输给年轻人。 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将这里一片团团围住,为首的驰闲神情肃穆,他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地上混杂在一起的毒虫尸体上,“搜!他们肯定还在附近!” “害死了我父亲,还想扰乱百虫节仪式!今天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话音刚落,他便先人一步上前,在四面探寻着。 几个居民也陆陆续续的开始动手,他们动作粗暴,全然不顾倒在一旁地面上为明天祭祀准备的的东西。 陆虔余揽着他的身子往后掩了掩,不知是对着虫神祭台有所忌惮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些人只是在边上一圈搜寻着,并未往中间靠近。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江拾星握紧了手中的刀刃,在那人上前的一瞬间便转身径直刺下。 来者很快躲过了他的袭击,阿伊朝着一旁撤开两步,食指放在唇中,对着两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指了指祭台最里边的方向,用气音开口,“跟我来。” 江拾星收其蝴蝶刀,对着陆虔余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跟在人身后。 他倒想知道,若伊还要带他们到什么地方。 确认身后除了江拾星和陆虔余之外再无他人后,阿伊半跪在地上,伸出手指,指骨敲了敲地板,随即将那木质的长板一掀,露出底下的暗道来。 他先两人一步走了进去,也不顾江拾星他们是否跟来。 手电在狭小的甬道中发出微弱的光,面前能让几人看清前边的道路。 在他们两人走进这地道之后,原本掀开的木门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又重新盖回了地上。 这一条路很长,耳边时不时传来水滴落的声音。 江拾星抬眼,便看到上一块块尖锐的石头挂在顶端,水滴正凝聚在那尖头处,下一秒便滴落在地上。 “沙沙沙——”虫类在地上爬动,与石块碰撞。 这里像是一座巨大的底下迷宫,数不清的路线在这其中交错,一个不小心便容易迷了路永远困死在这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阿伊敲了敲石壁,确认完路线后才往上一按,顶端的遮挡物被推开,露出上面的场景。 江拾星眯了眯眼,眸中闪过莫名的情绪。 这里是他们一直以来居住的区域,阿伊家就在前方几米的距离。 他在这里这儿长时间,明明周围都摸索了一边,却从未发现这个暗道。 这里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阿伊迈进房间,将灯打开。 屋里还是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模样,连杯子的角度都未曾改变。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离开的?”江拾星直直看着眼前的阿伊,也不再去装出那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你跳窗的那一瞬间。”阿伊开口,语气平淡。 他起身将门带上,烛火摇晃着,将他们三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蛊虫呢?”若伊丝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明明是对着江拾星说话,却朝着陆虔余伸出了手。 他一直都知道蛊虫并不在江拾星身上。 “给你之前,需要你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像是嫌眼睛上的绸缎麻烦一般,江拾星拉住结尾处飘散的布料一把拉下。 深紫色的眼眸兀的出现在人面前,江拾星随手将绸缎往边上一放,面无表情的开口。 “你们想知道什么?蛊虫的解法?还是——” “我想知道若水的死因。”阿伊话还没说完便被江拾星打断。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阿伊猛地站起身,他眼尾猩红,双手紧握成拳头放在身侧,像只被困在绝境中准备殊死一搏的野兽,仓皇而暴戾,“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在阿翁家里,我在偏房找到了你藏在那里的,若水的的遗照与血书。”江拾星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边,在里端的床沿摸索了片刻后,才拿出一个被黑布包着的小篮子。 他轻飘飘的将物品放在桌上,黑白的老旧照片,标注着若水名字的血书,这些东西一样样在阿伊面前摆开。 阿伊目眦欲裂,他手发着颤,将那血书一角捏住,却又轻柔的抚过结尾若水的落款。 那是他阿姊生前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 半晌,阿伊才抬起头,他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在场的几人都听清,“这些东西,是我放在阿翁偏房的。” “他对不起我阿姊,我那么好的阿姊,就因为他的私欲,平白无故断送了后半生。” “所以你把若水的遗照放在了他棺椁之后,再将他的碑牌动了手脚,阿翁在苗鄕寨的地位不低,一旦他死了所有人都回来参拜,”江拾星看着阿伊死寂般的眼睛,将那血淋淋的事实在他面前逐字逐句的剖析开来。 “那些晚辈包括李庄在内,磕的头其实都是对着若水的,你在想若水生前没能得到的道歉,死了便让这些一一给她磕头,没错吧。” 江拾星手指一下一下点着桌面,他声线平缓,余光却落在了那几张血书之上。 “而且李庄,也不是你们苗鄕寨的人吧。” 阿伊只是沉默,过了好一会他才吐出一口气“是我做的,那是他们应得的,那是他们欠我阿姊的!” “李庄啊,”阿伊嗤笑,整个肩膀都在抖动,“是啊,他本来就不是我们苗鄕寨的人,就他那蠢货,怎么配得上当我苗鄕寨的族人?” 江拾星垂下眼睫,面上是了然的神色。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的事情经过就对的上了。 李庄不是苗鄕寨的人,所以没有使用巫蛊之术的能力,而苗鄕寨的人向来看重传承,一个没有能力的人只会在这遭到排挤。 因此才会在到这里的前两天,在祭台处撞见李庄拿东西,阿翁才会说出让李庄好好准备的那些话。 李庄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弄虚作假,成功搭上让所有人都不再怀疑自己的能力。 “既然李庄不是苗鄕寨的人,那他在你们身边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起疑?”这个矛盾点被提出的那一瞬,江拾星便看见坐在自己面前的阿伊嘴角上扬,缓缓勾出了一抹阴森的笑。 他一字一顿开口,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一般,像大人炫耀着自己的能力,“那当然是因为,这整个寨子里的人,都被我下了蛊啊。” 一阵风从窗外吹来,将纸张吹掀起一角,又很快被少年压下。 若伊双腿交叠在一起,神情似笑非笑,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以为资历深年纪大就可以掌控一切。” “可谁能想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算计之中。” “那些荒诞的决定,那些看似为了寨子好的条例,不过是我给他们下的暗示,他们就像是被我困在笼子里却傻傻的以为自己只手遮天的蝼蚁,不过井底之蛙罢了。” 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原本单纯而天真的外表下是层层遮掩住的疯狂的因素。 此时此刻的若伊褪去了原本披在外侧那些他想给别人看到的模样,露出了真实而残暴的内里。 “那些人,还活着的有多少。” “全部啊——”阿伊挑衅的看着他,“你要是不相信,再去祭台看一眼不就能确认了?只不过,大概也活不长了吧。” 江拾星暗自估量,却在下一瞬手心被人轻轻点了点。 陆虔余的指尖在他掌中央缓缓移动着,一笔一划拼凑成了一个字。 罚。 江拾星倏的抬眸,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他目光落在了那血书的最后一页上。 字字句句仿佛化成了一声声的哭喊。 所有的一切都逐渐在他的眼前清晰起来。 他梦境中拿戒尺的阿翁,被定下的惩罚条例,在此刻串成了一条明朗的线。 “他们串通好诬陷了你的姐姐,导致了若水含冤死去,我说的没错吧。”江拾星转动着颈间黑色细绳悬挂的银戒,精致漂亮的五官渗透着冷意。 “是这样。”阿伊脸上的笑容迅速沉下,那双黑棕的眼睛仿若寒潭,没有分毫的起伏,“李庄买通了阿翁,想要至我阿姊与死地,我给阿姊讨个公道,有错吗?” 少年的手紧紧掐住桌角,仿佛只要江拾星说出任何一句让他不满意的话,他便会和两人一起同归于尽。 “你没错,我也从来没有说过强迫他人做不愿意的的事情是正确的。” 江拾星开口,将整个曾经的往事复了盘。 那是恶人强迫不成,倒打一耙往少女身上泼了一盆脏水。 李庄深知阿翁那不成器的儿子好赌好酒的天性,便以此要挟了驰闲,和他做了交易,却不曾想不管驰闲和他怎么劝说,若水都毫不动摇。 在某次驰闲喝醉的情况下他偶然得知了苗鄕寨女子擅蛊一事,又套出了不少族中的规矩。 他花了钱串通好那些个人,借口若水给他下了情蛊想要置他于死地。 情蛊本就是族中大忌,就算查明了真相,阿翁也会因为自己儿子牵扯其中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旁观者助纣为虐,施暴者泰然处之。 只有曾经那个笑靥如花的少女,死在了最美好的年纪之中。 而当时的若伊,不过才八岁。 失去阿姊的悲痛让他消沉了好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对他的阿姊肆意辱骂。 只要有热闹可看,只要不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些人永远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既然李庄那么想被下蛊,那我就成全他一回。”阿伊站起来,原本瘦弱毫无反击之力的幼童此时已经成了顶天立地的少年。 “而当年参与过这件事的,对我阿姊冷眼旁观甚至嘲讽出声的,我全都不会放过。” 言毕,若伊手疾眼快抓住了那装着蛊虫的玻璃罐。 他用力捏下,那罐子在他手中碎裂开来,碎片扎入血肉之中,他却浑然不觉在只是看着那蛊虫癫狂的笑着。 顷刻之间,瓶身中央的蛊虫苏醒,爬到人手心处肆意啃食着血肉。 “阻止他!”江拾星喊出声,却还是慢了一步。 那蛊虫往被阿伊捏碎,黑色的血液喷射而出,远处及祭坛传来铺天盖地的嘶喊吼叫。 “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