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他再一次选择了你

男人单手插兜，丝毫不在意江拾星抵在自己脖颈处的蝴蝶刀。 他面色从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像是看到猎物终于落进自己处心积虑搭建的陷阱之中，露出愉悦而又自得的笑容。 江拾星冷着眼，看着面前这个和裴言川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腕间又用力了几分，刃口割破他的皮肤，血液争先恐后的往外冒出，顷刻间又消失不见。 身后被捆住的几人惨白着一张脸，仿佛见了鬼一般，不断的摇着头，神情恐慌。 “很高兴见到你们，”他慢慢上前，略过地上与自己模样相仿的人，径直走到窗边，语气轻佻又暗藏杀意，“这副表情是不开心吗？” 尾音上扬却莫名让人感觉到了冷意。 江拾星盯着他的背影，他伺机而动，安全柄顺着指腹转动一圈，在男人即将触碰到按钮的一瞬间直接斩断了悬在半空中的细线。 绳子应声断裂，但宣告失败的系统提示音却迟迟未曾响起。 屋外瞬间静止下来，周围一切全部悬挂在半空之中，将落未落。 江拾星顺着椅子坐下，手中的刀柄散着流光，刀身被人抛起又接住。 “他们三个根本就不是什么关键NPC吧，”他抬眸望去，眼底的试探被肯定取而代之。 “就连沈知韫也被你瞒过。” “剩下的三个人，不过是不同时期的你自己。” 无能为力的少年时期、错过惋惜的青年时期以及早已发了疯一心想要报仇的现在。 江拾星目光狠戾，视线顺着窗外滑下，尽头处是一遍遍经历死亡轮回的几人。 “他们三个不过是你的遮掩，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除去暗中推波助澜早已死去的钱畅和周妙之外，剩下人之中对沈知韫造成伤害最大的便是你自己。” 因为胆怯和懦弱，没能及时出手，最终看着爱人死在自己面前。 那是裴言川一辈子的噩梦。 自那之后他渐渐开始不再说话，整日生活在痛苦之中，不管身边人怎么劝解安慰都无济于事。 直到某天他再次在家中看到了沈知韫的身影，他想去拥抱，但却在触及到的一瞬间那人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知道自己病了，病入膏肓却不愿去治疗，他想要里沈知韫近一点再近一点。 哪怕无法触碰，哪怕一辈子都只能看着他重复的做着曾经做过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曾经那些施暴者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仍是那副光鲜亮丽的模样，他们衣冠楚楚踩踏着无辜之人的尸骨，改头换面又是一个全新的身份。 沈知韫的幻觉在他们出现的当天便消失不见。 裴言川开始发疯，他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叫嚣着要替爱人报仇，一个在时间潜移默化晕染下“成为”了自己的爱人。 恶意入野草般在心底肆意生长，暴虐最终战胜了温良，他彻彻底底成了一个疯子。 “所以你要杀了我吗？”蝴蝶刀抵在人动脉旁，他一只手搭在过道旁，底下的景象早已消失不见，化成了万丈深渊。 黑色的风衣外套搭在他的肩上，倘若忽视他可怖的表情，或许也会被认为是一个年轻有为的企业家。 江拾星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眼中的嘲弄转瞬即逝，片刻之后他才出了声，“我不会杀你，我答应过沈知韫，他说是他欠你的。” 裴言川瞳孔骤缩。 他肩膀发颤，靠着死死抓住的扶手才不至于过分失态。 “你从来都以为沈知韫是你的救赎，可于他而言你也是他在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 他一点一点叙述着事实，“本就不幸的家庭让他养成了那样的性子，看似对谁都冷淡，但却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可他遇见你之后，反而开心了很多。” 江拾星走到裴言川身边，屋内他的两个人格表情如出一撤，像是还没从江拾星的话语中回过神来。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裴言川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他双眼猩红语气急切，目光死死盯着江拾星，显示要将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其实你也觉察到了吧，”江拾星颔首，半落在脸上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梓桑高中里的那个沈知韫就是他。” “不可能！”他猛地上前想要抓住江拾星的领口，却被陆虔余先一步打断。 高大的身影挡在江拾星面前，他神色冷淡骨剑距离裴言川辛苦不过一寸的距离，“别碰他。” 深深的占有欲从人眼底浮现，陆虔余一手揽过江拾星的肩，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人喘不过气。 此时此刻的陆虔余像极了向对手发出低吼警告，要将对方驱逐出自己领域的野兽。 江拾星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指，指腹在他掌心处摩挲着，一点点安抚着陆虔余，他抬起头望去，“在你的梦境之中，既定的结局是怎样的？” “是我，我杀了那些人，知韫没死……” 裴言川声音愈渐低沉，最后只剩下喃喃自语。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原本的梦境中沈知韫从未与那些人产生过交集，更别提了解那些施暴者死亡的真实原因。 那里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从未认识过裴言川也未经历过那一场场的暴力。 “就算是虚假的幻想，他还是坚定不移的再一次选择了你。”江拾星手指轻叩刀刃，安全柄处的藤蔓亲昵的靠着他指尖。 他脊背笔挺，像是进行最后的哀悼。 不论是在天台出现前消失的十五分钟，亦或是咖啡厅里支走裴言川的人，都是沈知韫。 江拾星不敢百分百保证这全程沈知韫都参与在其中，但至少这两个瞬间他出现过。 “轰隆！” 雷声响起，亮起的闪电照亮了整间屋子。 所有的一切最终恢复成了原型，从前出现的校园景象早已消失不见，四周到处是沙土碎石，深色的植被覆盖了整个医院病区。 这一片早已荒废。 裴言川有些不敢置信，他捂住头后退了几步，忽的又大笑起来。 声响逐渐变大，眼底渗出的泪带了星星点点的红。 血滴顺着眼角滑下，留下一道刺目的痕迹。 原来从始至终，一直有一个人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边，陪伴了他那么多年。 “为什么他会，这么傻啊……” 裴言川失力般坐倒在地上。 明明害他步入万劫不复的人就是自己，为什么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选择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他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 裴言川闭上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他还是出了声，看着江拾星的眸子中带着点茫然，像是迷失了方向的羚羊，只能在宽广的草原上原地打转。 “那你呢？” “什么？”江拾星朝他看去，眼中锋芒尽数敛去。 “我在梦境之中，也看到了你的曾经，”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却又清晰，“明明和知韫有着类似的经历，甚至多次因为药物产生了戒断反应，为什么还一直坚持。” 裴言川的话一下子勾起了他曾经的回忆，相似的疗养院，相似的药物，相似的开导话语。 从研磨成粉末泡水的药物，到闭上眼便能毫不犹疑吞下一大把的胶囊。 一次又一次的的戒断反应折磨着他的身心。 医生也建议过他去尝试催眠，但每次听到的都是相同的拒绝话语。 他不止一次的询问自己，但得到的答案都仍旧从未改变过。 握在自己肩上的手紧了又紧，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江拾星回过神，看着男人下意识做出的动作，只在心底叹了口气。 “戒断反应？”一旁的陆虔余眼中晦暗不明，他低下头想去看江拾星，却见他撇过了脸，挡住了自己外露的情绪。 江拾星语气平淡，如同软塌上的执棋者，悉心观察者棋子的一举一动，“因为恨。” “也因为爱。” 他的目光深沉而遥远，不知凝视何处，瞳中有汹涌波涛，仿佛在遥望着流逝的葱茏岁月，清冷的光中，似乎镌刻着一个个刻骨铭心的故事。 他收回思绪，瞥了眼裴言川，“如果遭受那一切的人是你而不是沈知韫，你还会再去爱他吗？” “会。”裴言川不假思索。 “所以沈知韫之于你这样做，而我之余他，也这样做了。” 没人再开口说话。 周围一片沉寂，裴言川深深吐出一口气。 所有的一切都在得到答案之后释怀，墙壁化成细沙从指尖流过。 重岩叠嶂建立起的大厦瞬间倾覆，只留下这个不大的房间还保持原样。 裴言川轻笑一声，朝着江拾星点了点头，往后一倒，永远坠于深渊之中。 沈知韫，你下辈子，还会选择遇见我吗？ 你还会像当年一样，和我约定要永远和对方在一起吗？ 最后出现的是一声极轻的叹息，恍惚间那个温柔的身影牵住了裴言川的手，一起落下。 “我会。” 【叮咚！恭喜玩家通关梓桑疗养医院，副本结算中！请玩家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