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米袋不过是掩人耳目,底下真正藏着的,其实是这些孩子。”冬荷开口,声音微颤,“人贩子从各地拐卖女孩,再作为商品,卖给那些偏远落后的山区。” “被卖出的女孩没了自由,没了自己的人生,被一辈子困在山里走不出去。” 冬荷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自己发抖的身子。 “村民们不忍看这些孩子流离失所,便把他们安置在自家的粮仓下,等长大些,再送去城里念书,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江拾星闭了闭眼,光线在他的眼睫下落下一层阴影,似是觉察到边上人的目光,原本微阖的眼眸轻抬,视线在半空中交错,“你们既然说是菩萨保佑你们,又怎么怕被它发现?” 眼前的冬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捂面低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泪顺着眼角滑落,带着嘲讽:“菩萨,呵,它也配!” “他就是个怪物!村中人敬它供奉它?那不过是被算计的一场交易!”她嘴角上扬,眸中泛着冷意,那眼神让几人头皮发麻,“我恨不能将它千刀万剐!” “轰隆!”外边响起一道闷雷,闪电划过暗空,留下一道细长的光。 滴答—— 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雨水滴落在槐树叶上,发出一声轻响。 江拾星低眸,灯光昏暗,在人看不见的角度他勾起唇角。 这个故事的最后一块拼图,拼上了。 没人再说话。 半晌,冬荷起身开了门,外面的灯光忽明忽暗,弥漫着阴冷的气息。 “我知道的事情就是这些,”她看着门外,意思不言而喻。 江拾星点了点头,离开了冬荷家。 屋外大雨倾盆,江拾星躺在床上,声音带着鼻音,沾了水的黑发贴在额头,眼睛湿漉漉的,像雨夜流落在外的小猫。 刚才路上他便得知周翠在他没来之前说的话。 槐因村本就厌恶重男轻女,而周翠那通“这个年纪的女孩早该嫁出去补贴家里男孩”的言论更是直接触众怒。 怪不得刚开始冬荷会是那个态度。 江拾星叹了口气,眼眸深沉看着远处。 枕边平安符下坠着的檀木珠晃了晃,又静止不动。 只是周翠这个人,怕是活不久了。 江拾星想着,渐渐闭上了眼。 等第二天醒来后他便按照计划,带着前几天梦中得到的那炷香,顺着河道去了村子的最西边。 那里有一座古老的寺庙,看着有些破败,外头的房檐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蛛网。 江拾星伸手推开了木门。 “吱哑——”一声伴随着飘起的灰尘,眼前的场景出现在人面前。 里面有些乱,看着已经许久没人进来过,地上周围事物表面都落满了灰。 江拾星抬眸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个门处。 门外还有些新的脚印,似乎刚有人来过不久,门把手上还有被擦拭的痕迹。 江拾星往里走去,跨过门槛一瞬间内里在眼前浮现。 房内烛火通明,案上是整整齐齐摆放着灵牌。 最早的从百年前开始,逝去时间间隔五年,后来变成三年,最近的是四十二年前,黑色的牌位写着小鱼两字。 全是村中死去的姑娘。 江拾星瞥了眼门外,没说什么,只是从桌边拿过三炷香点燃,对着这些牌位拜了拜,将香插好后才离开。 他绕道另一侧,在拐角处转身擒住来后边尾随的人,折叠刀直直怼住人动脉。 是村长。 村长被刀抵着也不恼,只是叹了口气,“村子的事,宁老太已经和你说了吧。” “你指什么?” “供奉菩萨的事。”村长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又很快消失不见,“宁老太和我说,她信你能改变这村子的命运。” “一开始我不相信,总觉得他年纪大了糊涂了,但在你上香的那一瞬,我突然觉得,或许你真的能让这个被诅咒的村子出现转机。” 江拾星不为所动。 他目光冷戾,原本清明的眸子染上阴沉,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刀柄往里挪了一寸,刃口划开皮肤,滚烫的血液争先恐后的往外溢出。 血顺着弧度落到他指尖,江拾星抬手抹去,红色的血液在手背留下一道刺眼的痕迹。 村长叹息一声,从摸了摸口袋,拿出一串钥匙。 “这是后院门锁的钥匙,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把我先捆了再开。” 他的声音有些无力,像是不愿去接受事实一般,一昧的躲避着。 江拾星松开手。 钥匙插入锁孔转了转,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门被推开瞬间,他看到了后院的全貌。 里面是整片的红,亮色的喜服混杂着发黑的血迹堆积在一起,款式有些老旧,但却很精致。 尸横遍野。 这是江拾星看到这里时的唯一想法。 “后院这些是怎么回事?”他后背抵着门,眼中是风雨欲来的情绪,连带着开口的声音都有些压抑,“那些姑娘们呢?” “在小溪里。” 江拾星抬眸。 “村民们一开始敛了尸骨想安葬在后山,但有一天晚上,大伙不约而同的做了同一个梦,死去的那些姑娘说让我们将她们的骨灰撒在溪里。” “溪水流过各家各户,她们也能在最后再护村子平安。” “所以这便是那鬼菩萨靠近不了村民的原因。”江拾星轻笑一声,上扬的唇角和眼的晦暗相对。 他语调冰冷,说出了当年的事实,“因为村子引用的日常用水带着死去姑娘的骨灰,所以村里家家户户多年下来多少沾染了鬼气。” “或许,你们还和鬼菩萨做了交易,你们献上女子,它保你们平安。” “契约成立后两方不得违反,因此它害不了你们,你们也无法动它。” “直到那天你看到了我,你突然想到既然村里人没法动这个手,那我们这些外乡人或许可以。” “不,或许更早吧……”江拾星嗤笑,眼中带着狠厉,一闪而过的深紫释放出危险的信号,他一字一顿轻声开口,“在第一天,王嫂给我们做得面里下了药,也是你指使的吧?” 他平生最厌恶别人在背地里做小动作,尤其是这种带着试探意味、恶心人的手段。 村长沉默,默认了江拾星的话。 “那天我说村子不是第一次进拐卖犯,你却闭口不谈,只告诉我们那些人愈发变本加厉。” “那么之前出现过的那些拐卖犯,他们人呢?” 他声音不重,如同恶魔的低语,一下一下敲击着人心,揭开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祠堂的牌位只到四十二年前死去的小鱼,那是因为后来你们贡上去的人,都是掺杂了不同男女,被你们骗进村做交易的人贩子。” 江拾星的语调漫不经心,脑海中闪过前几天夜里,那些被藏在公共储粮仓的头颅。 或许只是因为临死前被告知了真相,最后又被剁成肉泥才会面带惊恐。 只留下一个死不瞑目的头颅。 真是可笑啊,江拾星想,这些人拐卖女孩作为商品买卖交易,到头来却死在了他们最为看不起的女子手中。 就像曾经,被他手刃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