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声在这个不算大的房间内响起,宁老太缓缓和他讲起了从前的故事。 这村子世世代代供奉着鬼菩萨,作为交换,那鬼菩萨则庇护着这座村子。 直到一场怪病的来袭。 起初只是一两个村民,他们的皮肤开始溃烂,眼珠逐渐泛白。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村子里近乎大半人都染上了这个怪病。 不管是找医生或是寻求那些偏方,最终的结果都是无法查出病因,也无法根治。 紧接着,第一个村民死亡。 如同导火索一般,整个村子陷入无尽的恐慌。 明明是艳阳天,路边却未曾有一个人影,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不愿再出门,年长的老人甚至饿死在家中,被发现时早已骨瘦如柴,躺在地上没了生息。 村中有些资历的长者围成一圈商量,最后他们决定去寻求菩萨帮助。 菩萨说,他们这是冲撞了邪祟,阴盛阳衰村中常年围绕死气。 于是村民询问菩萨该怎么办。 菩萨便说让村中每三年供奉一个处子之身的女子,年岁不过二十,便能保全村子平安。 村民们询问能否换个方法,菩萨却不再应声。 那一年,没的是一个叫小鱼的姑娘。 “我不怨他们,我只恨我自己。”宁老太开口,眸中似有一滴热泪滑下,滴落在木偶的面容之上。 人落泪,木偶也无声哭泣。 她说那一年死去的,本该是自己。 小鱼不是槐因村的人,她被人遗弃在槐因村的一颗榕树底下,最后被村长带回了家。 早些年的时候并不似现在这般那么多的偏见。 村民并没有因为小鱼来历不明而任凭当时还是婴儿的她自生自灭,他们把她带回了村子里,各家各户轮流照顾。 小鱼吃着百家饭长大,身上的衣物也是村民给她添置的。 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她从小长得好看,又讨人喜欢,谁家有什么活忙不过来她都会去帮一把,就算忙活到深更半夜也不喊苦叫累。 自小便有很多人喜欢她,而她最喜欢的人,是一个叫余宁的姑娘。 刚一开始的时候,总归有些孩子会在一起欺负她,小孩子的坏心是无法估量的。 但每次那些孩子聚在一起欺负她时,总会有一个人及时的出现把那些人赶跑,那人将她护在身后又从口袋中摸出一颗糖递给她,然后告诉她说,没关系的,你看我不是也在这陪着你吗? 那个姑娘便是余宁。 后来的日子里小鱼总是喜欢黏余宁,每次见到余宁便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笑着喊她“阿宁儿”。 她声音软糯,带着南方特有的软调,总是把余宁喊着一阵脸热。 在余宁成年那天,小鱼送了她一对木雕娃娃,却偷偷藏起满是伤口的手,笑着将娃娃递给了余宁。 “这两个娃娃我用同一块梧桐木雕的,一个是你,一个是我,你看看喜不喜欢!” 梧桐树的含义,她们一个不说,一个不问,但都心知肚明。 小鱼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余宁的眼睛,眸中满是期待。 余宁却只是拉过她的手细细检查伤口,深色的疤痕留在人指尖,像染上尘泥的白玉,有些刺眼,看得余宁倏的红了眼眶,有些想落泪。 “哎阿宁儿你别哭啊!这伤早就好了!我不疼!真的,你看!一点儿也不疼!” 最终那对木偶娃娃余宁只留下了很像小鱼的那一只,另外一只给了小鱼,说是让她帮自己保管。 她们本以为会永远和对方这么在一起,直到那次怪病来临。 当时符合条件又到年龄的,只有余宁和小鱼两个人。 那个下午,余宁在村长家坐了很久。 她跪着给村里的这些长辈磕了个头,求他们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小鱼。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死去的话,那就自己吧。 她一生无愿无求,却在那时候想,如果真的有那些神佛的存在,那就让小鱼一辈子平平安安、无灾无病。 那样好的人,不应该被这些封建的规矩束缚。 自那天起,余宁不再理会来找她的小鱼,任凭人怎么求饶撒娇都只是拦她在门外。 小鱼不再来了。 余宁靠着门,门外是厚厚的围墙,断开了他们两个人。 跑吧,再跑的远些吧,永远不要回来了。 余宁垂下眼睫,掐进掌心的手慢慢松开。 等到和鬼菩萨约定的那一天,余宁抹上了红色的胭脂,盖着红盖头。 斜阳余辉散落在窗前,门边红绸晃晃悠悠,有风吹,有雀儿在喊。 将要跨出房门那一刻,她听见了小鱼的声音。 小鱼似乎有些止不住的抖,她问,阿宁儿,你为什么要骗我? 余宁只是摇摇头,让小鱼离开,莫要耽误了吉时。 那人却拉着她的手不放,红着眼眶将她往屋里带。 余宁盖着红盖头,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能看到小鱼俯身倒了些什么,随后一个冰凉的东西放入手中。 是一个酒盏。 小鱼掀了她的红盖头。 余宁清瘦的面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眸中含泪,眉眼间是浓得化不开的哀愁。 如果她笑一笑,小鱼想,她笑一笑的话,便是梦中出现过千百遍的样子。 她的阿宁儿这样好看,本不该是难过的。 “我们还没有一起喝过酒吧?”小鱼声音带着些哽咽,却还是扯出一个笑,指尖触及余宁的眉眼,想将她的悲伤抹去,“喝一杯吧阿宁儿,这杯酒之后,我就走了。”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个心愿了。” 余宁看着她,缄默无言,十指丹蔻握着杯盏与小鱼的手叠交。 她们最后一次,喝了交杯酒。 余宁不知道,酒里被小鱼下了药。 她对那天的剩下的记忆,便是小鱼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拿着她的红盖头替她出了门。 从前你护我那么多次,那这一次就换成我来保护你吧。 “只是有些遗憾。” 红色绸布盖下,挡住了前方的光,却给身后留出一条路。 出门的那一刻,天空飘起了小雨,小鱼伸出手,雨滴落在她的掌心,有些凉。 “没能亲口和你说出那句话啊,阿宁儿。” 这岁月无忧,山静日长,有人发了疯满心失望,有人长吁短叹,唯余一生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