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两个木偶

吃完面后，江拾星自觉地去水池边将碗洗干净，轻轻倒扣在桌上。 屋内很安静，外头的风不知何时停了，只有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蝉鸣。 江拾星刚推开门准备离开，便听见里间传来的宁老太的声音：“八点之前回到你自己的屋子里。” 此后便再无声音。 嘴硬心软的阿婆。 江拾星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 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七点二十分。 距离八点整还有四十分钟。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红墙绿瓦的菩萨庙，片刻后才收回目光，朝着住所的方向走去。 才刚上到楼梯拐角，江拾星就看到靠在墙边的湘程，所幸身上的伤口都已经清理包扎过了，衣服也换上了宁老太新给的外衣。 夜色正深，倘若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江拾星身上有什么异常。 见到来人，湘程挑了挑眉，目光在他身上逗留了一会，“江拾星？这么晚，你是从哪回来的？” “去周边逛了一圈，结果遇上了大风，就随便找了个小巷屋檐躲了一会。”江拾星笑笑，抬头对上湘程眼眸，眼中没有丝毫怯意。 “是吗？”湘程显然是不相信江拾星的话。 要是在平时的新手场里，这些新玩家不一直跟着引路人都算是素质不错的了，更别提自己一个人出门一整天，一直到门禁时间才回来。 “就是这样。”江拾星耸耸肩，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锁屏键，亮起的屏幕对着人晃了晃，上边时间又往前移动一格。 七点四十五分。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可以先上去休息了吗？”他对着湘程甜甜一笑，犹如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明明是询问，但没等湘程回答，江拾星便抬腿朝着四楼房间走去。 身影快要消失拐角处时，他才状似不经意般的开口，“如果有谁给你东西，记得答谢，还有——” 他的话音顿了顿，仿佛自言自语般，又好似某种提醒，“小心身边人。” 不等人有什么反应，江拾星直接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只留下湘程还站在原地。 小心身边人吗？ 楼上。 房间内一片昏暗，江拾星随手开了灯，将刚藏在怀里的东西往桌子一放，整个人直直倒在床上。 虽说刚在宁老太家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好歹止住了血，但江拾星还是觉得自己身上一阵一阵的疼。 他有多久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江拾星闭上眼，慢慢放空思绪。 刚才在庙里，他断了鬼菩萨一手，但也没能讨到太多好处。 似乎是有什么特殊的禁制，让那鬼菩萨只能坐于莲花坐台上，控制小鬼和他动手。 这也是他现在能回来的其中一个原因。 另一个是宁老太。 宁老太出现的时候，上一秒还要杀他的恶鬼下一秒便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带着伤差一击毙命的江拾星离开。 虽说事情一环扣一环，层层云雾无法拨开。 但这却让江拾星更加兴奋，血液里的潜藏多时的好战因子被激活。 最让他感兴趣的，是原本凝在鬼菩萨指尖的丝线。 那细丝不知是什么材质，他一开始用折叠刀砍了几次都没能砍断。 而且那丝线似乎还有别的用处。 他在和那鬼菩萨打斗的时候有注意到，鬼菩萨手里的念珠变成小鬼的刹那，它的手有轻微的移动，指尖下移，就像是隔着一层屏障在用那些丝线控制小鬼一般。 虽说数量多的有些恶心，但也能解决。 剩下就是，鬼菩萨的幻术。 明明江拾星从未直接对视那鬼菩萨，却又在不经意间受到干扰。 若不是受了幻术影响，让他分了神，或许今日鹿死谁手还未必有个结果。 不过……他有多久没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了？ 江拾星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那颗怦然跃动的心， 记忆中那个人当时也是用那样的语气称呼他。 那人将他拥入怀中，以吻替代手指，一寸寸临摹他的模样。 他说江拾星，我这辈子算是栽在你身上了。 江拾星微微侧过头，回忆烟消云散。 一条银色的项链顺着脖颈滑到一旁。 链绳间穿了一枚镶嵌一圈黑色细钻的银指，戒指内侧用德文刻下“Sterne”。 是一颗星星。 或许是今夜那鬼菩萨受了伤需要休养无法再出来，众人倒也安安静静的过了一整晚。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江拾星拿起昨晚在路边找的两块木头，按着回忆，将在宁老太家那张照片里娃娃用折叠刀刻了个大概模样。 在房间找了一圈后发现并没有多余的料子后，江拾星才用刀割下窗帘的一角将两个木质娃娃小心包好，带着这小包出了门。 宁老太家离他们住的地方还算不太远，等到人家门口时，江拾星却没有立刻敲门。 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 天上偶有几只麻雀飞过，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一动不动的江拾星，过了一会又飞走。 门从里边打开，宁老太看了眼站在门外的江拾星，又重新躺回那张摇椅上。 “进来吧。” 桌上放着一杯热茶，茶色清浅冒着热气，似乎刚泡好不久还未曾饮用。 椅子前后晃荡，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江拾星捧起那杯热茶抿了一口，茶香扑面而来，舌尖略微有些苦涩，许久后回甘。 “什么东西都敢碰，就不怕我老婆子往里边加点什么？”宁老太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 “您不会的，”江拾星扬起唇角，眼睫微垂，将怀中用布包着的两个木偶放到梨花木桌上，“要是您想杀我，昨天就不会出现在菩萨庙了。” 宁老太动作顿了一顿，冷哼一声：“碰巧路过罢了。” “您说的是。”他也不去反驳人的话，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那灰色的绳结解开，两个栩栩如生的木偶出现在人眼前。 “不管事实如何，昨晚总归是您出手帮了忙，一点小小的谢礼，不成敬意。” 宁老太刚抬手要让人把东西收回去，目光触及到两个木偶的一瞬间却是愣了神。 那目光中带着怀念与一些江拾星所看不懂的东西，宁老太倏的红了眼眶。 半晌，她才重新看向江拾星，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却是不敢拿起那两个木偶。 她问：“这是你雕的吗？” 江拾星点点头，将那对木偶拿起递给了宁老太。 近乡情更怯，或许对于宁老太来说，这对木偶的意义便如那些在外游历的浪子归乡一般，想触碰，却又怕只是个可悲的梦。 她接过木偶，指尖细细临摹着，温柔缱绻的眼神犹如看着自己的爱人一般。 “那是四十二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