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宁老太

疯了，简直是个疯子。 鬼菩萨活了那么多年也没见过这样疯的人，甚至可以不要命的闯过那些森然鬼气，居然只是为了斩断他一只手。 江拾星眯着眼，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 纯白的袖口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湿哒哒的黏在手臂上，他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一般，转着手里的刀还在和鬼菩萨打斗。 天色已经全黑了，缺了一角的月亮高高悬挂在空中，草坪里的知了叫个不停。 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八点了。 江拾星却不在意这时间，握着折叠刀又给鬼菩萨来了一刀。 两边都没讨到什么好处，鬼菩萨断了一只手，身上还多了几处刀伤，露出里面的檀木来；江拾星身上也沾了不少血迹，唇间还凝固着刚染上去的红色，妖冶，含带着讥讽。 “咚！”后院传来一阵声响，一下子让江拾星分了神。 又是刚才的感觉，要吸引他进入深渊般，不断引诱着他。 “小星？”声音很轻，是那人特有的语气，在不远处唤着他，要让人溺入梦乡。 鬼菩萨见状，扬起另一只手化作柳条一把抽在江拾星身上，将人甩了出去。 江拾星倒在大殿中，眸色在黑紫之间不断变换。 他喘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却有些撑不住力，上身一摊便要倒下去。 鬼菩萨见状又扬起柳条，想要将人置于死地。 “叩叩叩——”门外传来的响动却突然限制住了那鬼菩萨的动作。 原本紧闭的庙门被人推开，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院子外的门槛处，却没踏进一步。 鬼菩萨被定在原地动不了，只得恶狠狠的看了眼大门外的身影。 地上，江拾星的眼眸最终变回了黑色，他咳了两声，抬眸便看见今早在这菩萨庙门前遇见的阿婆。 是宁老太。 “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出来？”宁老太只是瞥了他一眼，看着庙内一片狼藉，面上并无一分惊讶。 江拾星一手撑着地面，爬起来，颤巍巍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血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子，一直蔓延到外面的青石台阶。 堪堪到门口时却有些身形不稳，即将倒地时却被宁老太扶了一把，带着人朝着自家方向走去。 等两人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鬼菩萨才收回了自己的手，不甘的看着空荡荡的大门，细长的指甲对着四周动了动，将整个里庙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只有屋外碎裂的砖瓦能证明今天这里发生过一场打斗。 月亮高悬，原本的妖风不知何时停歇，只剩下一片寂静。 江拾星一边胳膊被人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还紧紧握着那把折叠刀，乖乖的跟在宁老太身侧。 一开始在菩萨庙里的鬼出现的倒是要比昨天晚上的鬼要强得多，昨天不过是敲敲门而已，而今天这些个却是刀刀要人命。 不知是不是“菩萨庙”内有什么特殊的保护禁制，不管怎么杀那些鬼影都无法彻底消散，过一会又化成型，一味地上前攻击。就好像被操控的木偶一般，没有思想也没有灵魂。 一直到他砍下了鬼菩萨的那只手。 江拾星正思索着，便看到走在自己跟前的宁老太停下了脚步。 这一路过来，她也没问江拾星为什么会出现在菩萨庙，看到那两头六手的菩萨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江拾星甚至觉得，是不是因为他和鬼菩萨打斗的声音太响了，影响宁老太的睡眠才会把她招来。 但对于为什么宁老太一出现，这鬼菩萨就动不了这件事，江拾星倒有些感兴趣。 两人就这么站在宁老太家门口。 比起他们住的地方，宁老太的房子周围倒不算空荡，虽说几年以来，村子里的人都陆陆续续修了新房，但归根结底不过是地基反复循环利用罢了。 中间镶着铁皮的木门用一把小锁锁着。 江拾星在宁老太身后，看着她从藏蓝色衣衫的口袋里翻出一个绣花小包，小心地从包里拿出一把已经有些发锈的钥匙。 钥匙在锁孔中转了两圈，“咔哒”一声开了门。 宁老太不紧不慢走进房子里打开灯，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里倒不同于他们在外看的那般破旧，里面反倒是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进门右手边便是灶台，靠着墙的方位放着一张梨花木桌，上边摆了糖果点心一类小孩子爱吃的玩意儿，左手边放着一把躺椅，最边边的角落里还有个小方凳子，里间的房间被木板与帘子挡住，各个地方都整洁非常。 宁老太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件黑色的外衣递给他，还在桌上放了一瓶消毒酒精。 江拾星伸手接过，在桌边拉出一条椅子乖乖坐好。 身上的衣服沾了大半血迹，完全不能看。他干脆用折叠刀割下自己衣服还未被血染红的部分，用来给伤口包扎。 首当其冲的便是左手那条刀伤。 那道伤痕深可见骨，要是换做别人估计在菩萨庙时就开始哭天喊地了，江拾星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倒上酒精消完毒后三两下包好了伤口。 等人简单处理完身上的伤想要把酒精还给宁老太时，目光被梨花木桌靠墙一面摆放的相框所吸引。 照片是那种老式的黑白照，边角已经微微泛黄，又被玻璃压得平整。 照片中间是两个少女，其中一个扎着两个辫子，手里摆弄着一个木质的娃娃；另一个则用小绳将头发挽在一起，手中也同样拿着一个木质的娃娃，两人手上的娃娃似乎是一对的。 “看够了就过来吃面。”身后响起宁老太的声音，她手里端着一碗刚烫上来的面条，白瓷碗搁在梨花木桌边，发出轻微声响。 放下筷子后她便转身离开。 在人刚踏进房间的一瞬间，江拾星轻声开口：“您一定很喜欢她吧。” 宁老太步子顿了顿，却是头也不回的往里间走去。 江拾星看着摆在桌上的面条，似乎只是用清水过了一遍的挂面，上边还给他撒了一点葱花。 明明素的不行，但不知道为什么，江拾星总觉得那碗面要比昨天王耳给他们端上来的面看起来要好吃一些。 毕竟那油腻腻、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肉，还是不吃比较好。 “你为什么这么说？”宁老太的声音从里屋传来，闷闷的，让人有些听不清。 “是您的眼神，”江拾星用筷子绕了绕，夹起面条，“明明是合照，却没有看向镜头。” “您一直在看她。” 里屋安静了好一会，最后只是听到宁老太说了一句：“吃饱了就走吧，八点前记得回去。” 江拾星轻轻应了一声，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在面条吃了大半的时候，江拾星看到了埋在最底下的荷包蛋。 他勾了勾嘴角，看向不远处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正对着镜头笑，似乎当时，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