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午五点多快六点的时候,江拾星才绕过其他几人回到菩萨庙。 庙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掀起檐角铃铛响动的声音。 江拾星跨过门槛,进了这所被村中人所告诫外乡人不能进的庙里。 进门便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和普通的寺庙没什么不同,唯一突兀的便是右侧一片空地上用石块砌了一个小花坛,而土堆中央种了一棵柳树。 那柳枝一晃一晃的,使人看了平白无故有了些许寒意。 柳树底下倒了不少的香灰,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江拾星用手碾了碾,还有些许余温在指尖,看来是刚被倒出不久。 那堆砌的石块也仿佛刚被擦拭完一般,连一丝一毫的香灰都未沾染上。 庙中有些昏暗,江拾星一把推开朱红色的大门,下一瞬阴风阵阵扑面而来。 霎时间狂风大作,酒杯酒盏被吹得东倒西歪,敲落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门外柳条仿佛忽然之间长了几倍,枝条摇曳抽打在地上。 江拾星眸眼一暗,顷刻之间从口袋掏一把折叠刀,手腕一转,开刃的一面朝下,被人反手握住。 这把刀是他上午在集市时买下的,刀口锋利又小巧快捷,随身携带作为临时武器再合适不过。 刀子在江拾星手中挽了个漂亮的刀花。 他往前迈了一步,身子一跃,反手抓住身后的鬼影,手中的刀子又快又狠,刀风凌厉,一下刺入那黑影之中,发出一声闷响。 刀尖倏然一轻,等他再回头,那鬼影早已消失不见。 刚才那个鬼影身上有着大片大片腐烂的痕迹,面色乌青,双目泛白,丝毫没有自己的意识,就仿佛身后有一根丝线在牵引它不断做出攻击的动作。 江拾星想着刚才那鬼影,总感觉有些许眼熟。 屋外的风不知何时停歇,门被吹得朝外大开,身后有微光打进来,让人看清了座上“菩萨”的样子:或许不能称之为菩萨,更确切的说,那只是一个两头六臂的怪物,其中一只手的指尖念着一串佛珠,左右两颗头看向远方,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模样。 这样一个怪物,被这个村子世世代代供奉着。 江拾星只觉得恶心。 恍惚间那座上的“菩萨”合上双眸,原本悲天悯人的神情不知何时变得狰狞起来。 那两颗头缓缓移动,黑如檀木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江拾星,似要在人身上盯出一个血窟窿一般。 “咯咯咯——”那堂上响起一阵尖锐的笑声,“菩萨”手中的串珠裂开来,一颗一颗散落在地上,变成具具森森白骨。 地上的杯盏碎片被白骨碾过,化作黑气围绕在白骨周围,整片黏上去形成黑色的鬼影。唯一不同的是,这些新的鬼影手中,都带着黑气凝聚而成的砍刀。 “吱——哑——”黑色雾气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 江拾星闭眼,反握住折叠刀。 鬼影冲上来的瞬间他微微俯身,左手抓住那黑色砍刀的刀柄,右臂朝上顶去,折叠刀没入鬼影身躯。 仿佛被江拾星的举动激怒了一般,其他鬼影飞速移动将人团团围住,锋利的砍刀高举起下一刻便要落在江拾星身上。 江拾星眨了眨眼,忽然勾起嘴角。 几个鬼影只觉得跟前暗下来,再无江拾星的身影。 他身形如电,长腿一扫,电光火石之间,如浮光掠影般,眼前的几个鬼影消失不见。 座台上的“菩萨”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角落里一颗白色的头骨碌碌的滚到阴影处,慢慢化成黑色鬼影。 窗外微光照进,那“菩萨”背着光,一眼睁一眼闭,指尖捻珠子的动作变成了五指朝下,指心是透明的缠丝线,在弱光下若隐若现。 “铛、铛、铛!”后院钟声敲响,回音环绕在整个菩萨庙。 江拾星觉得有些头晕,眼前有些模糊不清。 朦胧月色下,他看到曾经他最爱的那个人站在他面前拿刀指着他,他说江拾星,你是不是疯了? 只在一息之间江拾星便恢复了清明。 身后的鬼影暴起,砍刀不过咫尺之间。 左侧突然出现一段两只粗细柳条,将江拾星的手腕缠了个紧实,身后银光闪烁,江拾星眼疾手快一把割断了柳条后撤一步,动作却还是慢了,砍刀划过他的小臂,留下一道深且细长的伤口。 “滴答——”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江拾星朝后滚了一圈,身形不稳看着略微有些狼狈。 等人再抬头时,江拾星原本纯黑的眸子被一抹紫色所取代,眼眸中的紫色暗得发沉,眼底是病态的暗芒。血顺着指尖下流,地落到地上,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轻轻抬手,指尖顺着唇瓣拂过,原本浅色的唇上覆盖一抹深红,嘴中是铁锈般的腥味。 江拾星嘴角上扬,带着一抹狠戾的笑。 如同蛰伏多年的野兽忽然开始了自己的狩猎,阴影笼罩之下是按捺不住的杀意。 倘若是熟悉江拾星的人在这里便会知道,他现在是彻底疯了。 除非有那个人在,否则今天几乎可以说是——不见死伤是不会停。 四周温度渐低,仿佛被寒冰包围一般。 不知为何,今日的天比昨天要黑得更快,乌压压的一片。 只看一眼便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早些时候,各家家中的妇人早已唤回了在外玩闹孩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夜色将至,天昏地暗。 菩萨庙内。 江拾星握着那把折叠刀,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却在声音消失之时踩着那贡品桌,一跃而上直至那莲花坐台。 那鬼菩萨大惊失色,急忙想要召回那具白骨,却只慢了一刹,手中丝线应声而断,连带着掉落在地上的是鬼菩萨缠着丝线的那只手。 “啊啊啊!!!”那坐台上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满含愤怒与层层怨怼。 屋顶瓦砾晃荡,靠在边沿的瓷片受震坠落于地,摔得四分五裂。 江拾星甩着刀子,三两下躲过鬼菩萨朝他抓来的手,刀尖金属与鬼菩萨的长指甲相碰撞,很快又分开。 “你想要杀我,而我断了你一只手还有……毁掉你的那些牵线木偶,这很公平,对吧?”他轻声开口,语气就好像在询问今天天气如何那般平常。 但那低哑的嗓音充满了病态与暴虐,江拾星眼尾微红,紫眸却亮的分明,犹如燃起的漫天火光,似要将眼前一切燃烧殆尽。 这与平时的他完全不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