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悸安捧着一本医学书籍,眼神直勾勾盯着还未踏入病房的傅席禛,他们相视无言,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他们都不敢错怪对方。 一定要指出有错的一方,那就是崔悸安自己了。他擅自离开本来就触碰了傅席禛的底线,他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崔悸安垂头不语,书上具体在说描述什么病学他仍然看不进去。 傅席禛关上病房门,手指在门把上停留了许久,他低沉的说,“你要的遗照我让弘叔带回去了,到时候你出院就可以看到。” 崔悸安心头莫名涌上做错事的愧疚。尤其是傅席禛说完这句话,他执意要带走谭芸的遗照。于是傅席禛照做了,但他就显得没有那么听话。 他合上书,翻滚如潮的话他想一一告诉傅席禛,包括他跑出去这件事,他埋着头组织语言,丝毫没有注意傅席禛的动作。 傅席禛拉开病床前的台灯,把刺眼的白光关掉,哗啦啦的水声倒入水杯,热气在台灯照射下飘起。 崔悸安还没有开口说话,突然被人抱住,浓郁的雪松信息素散发在周围,Alpha轻柔有力的替崔悸安揉了揉后颈,话语间充满自责,“是我的问题。” 崔悸安身子一僵,他不排斥,他一点也不排斥。可他还是迟钝的反应过来并推开了傅席禛,一句话也没有说,也不明不白。 傅席禛向后退了半步,失笑,“我唐突了。睡吧,听医生说你很久没有休息。” 拉灯,房间一片黑暗。 居高临下的Alpha躺在昏暗看不见光的硬沙发上。 崔悸安想辩解,但他以为傅席禛不想听他解释。况且傅席禛没有给他机会,他冷冷应下,“嗯。” 崔悸安抿了抿唇,夜里看不清所有东西,他们本来认真坐下来好好把话说明白。尤其是傅席禛无限的纵容和没有责怪他的意味,这些足以证明他们能解释。 但他们曲解了对方的意思。 崔悸安带着心里挥之不去的愧疚入睡,没有那一缕缕淡香的信息素,这个夜晚注定难熬,他在等傅席禛这个事实也慢慢被埋没,那本书没看进去的东西,大概是幻化成了傅席禛的点点滴滴。 傅席禛起的很早,或许是整夜失眠,他趁着崔悸安没醒就去了趟主任室。 宋暃刚上班,他看拿着一张预约卡号的傅席禛,“傅总?怎,怎么了?是夫人又出事了吗?” 傅席禛说,“我。”他险些被刺穿的手指已经被血盖住伤。 伤口小,且深。宋暃蹙着眉简单的给他处理了一下外伤的血,“虽然Alpha治愈能力强,但是这伤口病菌感染了,感染后没有第一时间处理所以治愈力很低。不过不是大问题,消毒包扎就好了,昨晚傅总为什么不找我?” 傅席禛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忘了。” 宋暃扯了扯嘴角,果真是贵人多忘事。 “好了,过两天拆掉就好。待会儿孟望他们会过来跟你商量事情,昨晚上跟夫人协商好像没有什么作用。”宋暃娓娓道来。 傅席禛忽的想起昨晚的情形,他们不能成功的事,他又怎么可能说服崔悸安,崔悸安排斥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昨晚是他出格了。 但那不是他的未婚妻吗? 怎么谈出格。 他转瞬点头,“他们什么时候到?” 宋暃数着墙头的钟表,“估计八点半。现在还很早。” 傅席禛原路返回病房,又一次撞见醒过来的崔悸安,他细声细气的说,“安安醒了,饿吗?想吃什么,我吩咐他们从家里做。” 崔悸安醒来完全是意外。 是Alpha信息素离他远了。崔悸安才会不安醒过来,起初崔悸安以为是他的错觉,他以为都是巧合。自从他醒过来,有傅席禛在的地方,他不会那么烦躁。一旦傅席禛离开他的视线或者突然消失,他心里会莫名有情绪。 这是有规律的——所以傅席禛真的如他命根那样重要。 他紧抿着唇,额头泛着密汗,“饿。” 傅席禛说,“好,我马上通知弘叔。”说即转身准备出病房。 “等等——”崔悸安叫住他,“还是在这里打吧。” 傅席禛心软作一摊水,说了声好。 孟望如约来到,身后还有江鱼,他拿着份药单,他些许疲惫,“江盛去上学了,所以只能我来。” 问题还是没变,只是重新对崔悸安问了一遍。 崔悸安的回答和昨晚完全如出一辙。 傅席禛眼底尽收崔悸安的表情。 问题一样卡在实验是否在病情恢复后再进行,这次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是傅席禛。崔悸安犹豫许久,他想要拒绝。 傅席禛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伸手打断,“这个问题,以后再问,现在不合适。” 孟望起身和他对峙,“你现在什么都不告诉他,以后你怎么敢确定他就会同意?不征得他的同意,实验进行不了,你要知道。” “我自有办法。”傅席禛只有三成的几率。 孟望压低声,“你拿什么保证?” 傅席禛阴鸷的眼神扫过孟望,而后他确切没有可以保证的权力,他别过眼,“但现在不合适不是吗?” 孟望沉默一阵,“以后会更难。你要知道一个Omega他们……你决定以后就以后吧。”孟望的话没有说完,Omega怀孕会让他们难以抉择,向他们输出各种思想他们会十分抵制。 崔悸安看他们争论不下,他靠在纯白的靠枕上一言不发,江鱼不知何时跑到崔悸安身边,轻安慰他,“别担心,他们好像一直是这样,有分歧最后也是听你的。” 崔悸安迟疑观望,这场谈论是在他的不言不语中结束,他舔砥干涩的唇,眉眼微低,浅显不露声色,“失去现在我拥有的,我不会同意。” 失去现在他所拥有的傅席禛,他不会同意。 病房的沉默被他打破,傅席禛侧头看他,“安安,你在说什么?” 也许是有人不理解,正好那个人是傅席禛。 崔悸安同傅席禛对视,他云淡风轻的说,“我说,忘掉你的话,我不同意。” 傅席禛微怔,可这一切没来得及得到回复。 一个人的突然闯入,那人露着焦色,“不好了少爷!” 孟望转过头去,见是孟家管家,孟望让他出去和自己说。 “孟总和孟夫人出车祸了,孟总……他死了……” 孟望猛的瞳孔地震,他抓住孟管家的衣领,“你说什么?!” 孟管家颤颤巍巍的说,“孟总走了……是,是……夫人打电话过来说的……夫人现在在郊外的医院,他说他联系不上您……” 是路璟舟。 孟望立马抛下所有,拽着孟管家往外走。 他的手机早就关机,他借孟管家的手机给路璟舟打了电话。 电话拨打了几遍。 路璟舟才接起电话。 听见孟望的声音,路璟舟整个人就绷不住了,他哭腔愈发明显,“孟望……出事了,出事了……怎么办……爸爸走了,呜呜……” 孟望从刚上车到现在就大汗涔涔,他心跳加快,他安慰着并未见过这些事的路璟舟,“舟舟不要怕,我马上到,不要怕好吗?” 孟赁突然离世的消息是最后一根压倒他的稻草。 “怎么办……”路璟舟抬头就是手术中的几个大字,他害怕再遭变故,出事的时候他就被通知过来了,他像疯了一样听不进孟望的话,他喃喃自语,“妈妈还在手术……孟望……你快来好不好……” 郊外的医院人很少。 孟望几乎没有喘气跑去了手术室,第一眼就见到满脸是血的路璟舟,跪在墙的一角虔诚的祈求着什么。 孟望被其他护士叫住,“是孟赁家属吗?” 听到这话,路璟舟回过头,他撞见孟望的眼神,路璟舟痴痴的叫了孟望的名字,孟望没有回答护士的话,飞奔到路璟舟面前紧紧抱住了涉世未深的路璟舟,他的话很乱,“不怕不怕,不会有事……” 这话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猝不及防的告诉他父母亲出事,孟望再强的心理也躲不过。 路璟舟在他怀里啜泣。 他们赶到的时候都没能见到孟赁最后一眼,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上。 车祸酿成了巨大的爆炸,林雯是这辆车上唯一活下来的幸存者。 路璟舟语无伦次,“妈妈怎么办……她还在……手术室,怎么办……” 孟望乖乖抚着他的背部,“这些交给我就好了,你别怕。”他何曾不怕,只是有更需要他保护的人。 护士带着怜悯之心走向他们,“孟赁的家属跟我来一下吧,确认死者信息,认领死者的尸体。” 孟赁的尸体已经残缺不全了。 孟望捧着路璟舟的脸,“在这里别动。” 走进另外一手术室,手术台上盖着一块白布,渗着血,果真是残缺,甚至连容颜也一点不剩。 车祸来得猝不及防,郊外的监控只告诉他们是辆逆行的货车与孟赁他们的轿车相撞,货车里是易燃品,车祸现场共四个人,唯一活下来的林雯还在进行手术。 护士说,“死者死前患有心脏病。是吗?” 孟望应声,“嗯。” “签字吧,我们尽力了。” 孟望签下名字。 门外窸窸窣窣传来医生的交代声,“已经脱离危险,但患者大量失血,现在处于昏迷阶段,请家属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