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战天明。 傅席禛禅精竭力,这是第五天,他怀揣着目的试图唤醒崔悸安,他眼皮沉重,眼底猩红,彻夜未眠,Omega的情况很稳定,而Alpha。如果定力不够好,也许在二十四小时未眠后就会倒下。 科室里浓重的药水味扑鼻而来。 不知是所有人未眠还是仅有傅席禛没有睡,根据夜晚里崔悸安的意识情况,孟望和宋暃商量之后决定再给Omega打一剂。 这一剂,是成功的关键。 但仍然会失败,Omega孕期排斥外来注射品,这是成功的障碍。 “第五天,少量注射第六剂。”孟望说完,转头与傅席禛四目相对,他语言迟钝,“你,去休息一下吧,别在这里了,你担心我们也担心。” 傅席禛摆手,“我要看着。” “我说了算。”孟望底气很足,“你把事情先告诉兰阿姨吧。” 兰嫚没有在傅家城堡休息,她在老宅还要照顾傅临的起居,再加上傅临最近往公司跑,难免会受风雨感风寒。交给别人照顾兰嫚也不放心。 故而她早上到下午,她会看望崔悸安,偶尔照顾一下崔悸安。直至傅临从公司回家,她也跟着回家,两头跑很辛苦,可她总是要顾及到丈夫,和未过门的儿媳。 兰嫚如期到了楼下。 她眼神复杂,崔悸安睡了几日,她心里不安了几日,她还未上楼,傅席禛就亲自下来迎来,见到傅席禛疲惫不堪,全身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 兰嫚安慰道,“又不是什么大病,能好的,你再气馁也不如悉心照料安安。” “安安怀孕了。妈。” “……”兰嫚想要继续安慰的话顿在嘴边,怀孕?难怪会这般低落。她低下头整理了一下碎发,手腕上的镯子跟着她的动作大幅度抖动,她的心微颤,她镇定下来。 她不怪罪傅席禛,走到这一步,傅席禛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作为外人又怎么可能预卜先知只是傅席禛的状态很差,兰嫚竟生出一丝心疼来。 傅席禛的性子,她是他的母亲,她最了解。知道傅席禛把谁放在了最高位,知道傅席禛在乎的东西和利益。 做母亲的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爱着谁。 她轻声道,“席禛,娶回来吧。”她的话很多,一次性说不完,她简洁概括为四个字这四字含金量无比的重,取自双方的慎重。所以当她提到这个字眼时,她再清楚不过了。 兰嫚又说,“我和你爸在一起,到了现在我已经不记得那些繁琐的求婚仪式,不记得那场盛大的婚礼我穿的什么婚纱,带的是几克拉的戒指,我只记得你爸是怎么给我的承诺,你爸太讲信任了,导致我这后半生全部落到了他手里,我一样幸福。” 她铺垫这些,柔情几分,“我尊重你的选择,在每一件事上,不论你我思想观念不同,三观不合。但在嫁娶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坚定的选择悸安。” 傅席禛的内心得到一丝慰藉,他缓缓的点头,兰嫚的选择即是他的选择,他很早就有过娶崔悸安的想法,种种阻碍之下,他们订了婚,结婚是傅席禛不敢肖想的。 他一度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尽管母亲处处与他作对,他们拌嘴没有胜利方,他在迷茫的时候,兰嫚还是会选择开导他。 三十岁在感情上循环往复。 说出去都是笑话。 “实验还要继续吗?确保安安是安全的了吗?”兰嫚问。 “要继续,确保。”傅席禛说。 兰嫚拍了拍衣物褶皱,她抬头看向楼上来来往往的人,为了能保证崔悸安的安全,研究院和医院那边分别请了医生护士过来。 兰嫚点头,“好,你先去休息,我去看看安安,下午我就要回去照顾你爸,下午的点,你别忘了照顾安安。” “不想。” “赶紧去,别墨迹。” 说罢,兰嫚上楼去,她远远的看着病殃殃的Omega,不心疼那也是假的,双手抱臂靠着墙,孟望走过她身旁又倒退两步回来,笑着打了个招呼,“阿姨早。” 兰嫚回过神,“小望啊,辛苦了。” 孟望跟她打保证,“您放心啊阿姨,有我在,有宋医生他们在,这场实验势在必得。” 兰嫚笑着附和,“小望,你也别累着。对了——你爸的病情怎么样了?” 孟望想了想该怎么回答,“好的差不多了。” 实际上孟赁的病情没有好转,这件事就只有孟望知道,他也常常抽空去看孟赁,不管他多忙,同着路璟舟去看望。 孟望心里悬着一根针,他害怕孟赁会突然离去,好在孟赁早年时身体健硕,体能健康,而后的旧疾和心脏病并没有把他压垮。 是后来频繁的手术,让孟赁的身体机能越来越差,直至现在,不是手术在支撑,恐怕就……他不敢再想。 “那阿姨有空去看看。” “好。” 兰嫚踩着高跟鞋,一同随着孟望去了科室,兰嫚最讨厌这些医疗设备,刺鼻的药水味道将她身上的淡淡的香水味掩盖。 她顾不上香水味,在身子周围喷了消毒水,顺便洗了洗手,她靠近崔悸安时,发现崔悸安手臂上大大小小的针孔都还未完全恢复,或许这些都是傅席禛心疼崔悸安的原因。 这条实验的不归路上,兰嫚确切很心疼她的儿媳,说是儿媳,有着比傅席禛还要高的心里位置。她轻轻抚摸上崔悸安的脸,声音透着一丝无奈,“宝贝安安,怎么睡这么久呢?” 侧方从窗口里吹进一股怪冷的风,她起身就要把窗户关好,坐到崔悸安身边,她祥和道,“安安最怕冷了,都怪席禛,没有照顾好安安。” 兰嫚到了指定时间,她吩咐弘管家找了几个惯用的佣人好好收着。至于傅席禛那边人大概有几日不眠不休,区区休息几个小时怎么够?兰嫚让她们不要上前打扰。 去公司接了傅临,车内寂静无声,傅临翻看着一沓资料,“唐沐这个人不能留在公司。” 兰嫚思绪乱糟糟的,“什么?谁?” 傅临也是临时接管公司发现唐沐行为轨迹鬼鬼祟祟,他把唐沐的资料和近几天的行为结合起来,发现了唐沐的身份不简单,前有傅席禛亲自点他为代理人,后又有江氏集团股份。 如今江氏集团成为空壳,各大被牵连的股东纷纷入狱,包括江氏董事长以及董事长夫人,而唐沐身为江氏集团股东,为什么没有进去? 看来是有漏网之鱼了。 “没。”傅临说,“你好好开车,别出神了。” “我也不想。”兰嫚的心情跌落低谷。 “嗯,有什么心事?”傅临翻资料的手没有卡顿,他口头上问的倒是很快。 兰嫚一手搭在车窗旁,一手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你儿子不小心让未婚妻…未婚先孕了。” 傅临双眼微眯,许久他沉重道,“涉及到人身危险了吗?安安现在还好吗?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关键时刻才发现?调头回去看看吧。” 兰嫚摇头,“没有危险,安安情况还好。你作为他的父亲,我只是在把消息转达给你。回去就不必要了。”她余光瞥向傅临残疾的双腿,“再不上药,容易引起旧疾。” 傅临双目微眯,妥协:“嗯。等安安过了这阵子,我再找傅席禛算账。” “你刚刚说的什么?”兰嫚明显是在问唐沐。 傅临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翘着硬壳文件夹,“一点小事。我会处理。” 唐沐这个事,傅临能处理的方式多种多样,他回归公司上班的感觉,许久不用脑子思考都快生锈了,傅席禛的公司杂事不多,文件会议之类的他偶尔插手。 刘停是个金牌秘书,他有能力胜任。 “千万别威胁到席禛公司的利益。”兰嫚说,“最近席禛的状态比怀孕昏迷的安安还差。” “你我不都担心后者吗?”傅临反问。 兰嫚斜睨傅临,“都是我的孩子,哪有一碗水端不平的道理。” 过了一会儿。 兰嫚补充道,“不过你说的对。” …… —— “会后悔吗?” “落到我手里。” “哥哥后悔。” 崔悸安意识模糊,他的身体承受不住的难受,一个梦境拉扯着他仅存的意识,他与所有人的记忆被侵占,每句话都在消逝,离他越来越远。 他听着傅席禛的话,他不会后悔,他又怎么会后悔。如果后悔,那么从第一次被标记开始,他就要逃离傅席禛。 可是,傅席禛听不到他说话。 一句也听不见。 他微存的意识被折磨的没有人样。 “怕我不负责?” “变态美人安安……” “我哄安安睡,别动。” “以后还给安安反攻的机会。” “安安不可以勾引哥哥。” “不乖的Omega会怀孕的。” “和哥哥约会吧。” “家妻不会,这酒我来。” ………… 一幕幕的回忆渐行渐远。 被代替的回忆是那些肮脏凌乱的回忆,是他悲惨的童年,是他无父爱母爱的青春。是他孤苦无依地生活了十七年,是他被校园语言凌辱的生活,还是一张张被撕碎的稿子,一句句让他去死的碎片,皮绽肉开的腿……腐烂脏污。 他生来是那样的人。 他认识的人,被那些带着面具,笑的邪恶的人所代替,他渐渐地忘记了所有,他与幸福、快乐的快车擦肩而过。 谭芸—— 他最爱的妈妈。 和他十八岁最爱的人,相互替代。 他忘了他的整个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