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太后，薨

同时将三司六部主官革职收押诏狱，让陆鹤庭提前定好的人选领命上位，一切看似仓促混乱，实则却有条不紊。 纪南枝在大理寺主案台前坐下的时候，外戚枉法的证据就被一项项的公布出来。 一时间，外戚党羽倚仗太后娘娘罔顾朝纲、构陷朝臣的舆论喧嚣尘上。 乔氏门人子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查新案变成了翻旧账，所有曾参涉者无不战战兢兢。 许多人原本以为喧嚣只是暂时的，太后娘娘会出面摆平，只待风头过去便好。 却不想燎原之火越烧越凶，最后席卷了整个乔氏一族。 接踵而来的是抄家、下狱、革职查办，整个朝堂内外人心惶惶，尤其是私下里跟乔氏往来密切者，更是寝食难安。 眼看太后娘娘也保不住乔氏，平日里受乔氏压制的人和墙头草们开始见风使舵。 为了自保纷纷与乔氏亲党划清界限，甚至主动提供所知乔氏枉法的线索。 云姬是国师府的舞姬，最先得知梁辙被抓，已经在完颜风的威逼利诱下倒戈，她一直受制于乔子安，眼下机会难得，自是乐于煽风点火。 就连太后安插在遇欢楼的云珊等人，也为了一线生机出卖了瑞平侯府。 供出来很多太后的阴谋，以及在遇欢楼那些达官贵人收受贿赂的证据，其中就有三司六部的主官。 陆鹤庭曾经费劲手段苦查的证据，如今来得毫不费力。 乔氏一党与其说是墙倒众人推，不如说是自食其果报应不爽。 为了肃清朝堂，宣正王和满朝文武忙得焦头烂额。 直至进入冬月的时候，大体事件脉络才堪堪整理清楚。 从全国各地传来的伸冤诉状堆积如山，给了新任的各司主官们前所未有的考验。 天气骤冷，期间宣正王去过两次贤德宫，却都因为跟乔太后话不投机半句多扫兴而归。 之后再去，乔太后便借口困乏直接给王上吃了闭门羹。 近日更是连楚王后去请安的礼数都免了。 天气越发的冷，每日都有乔氏亲眷或者忠党被查办下狱的消息传入贤德宫，甚至有些罪证已定的人已经开始流放发配了。 不少朝臣元老曾见证了乔氏的风生水起，如今也目睹其大势崩去，有欣慰也有唏嘘。 又过了将近十日，终于，久不曾踏出内殿的乔太后走到宫门外让人传话： “哀家要见陆鹤庭。” 说罢抬头看一眼阴沉的天空，最后长吁一口气走回殿内。 有宫人手脚利索的给炉子添了木炭后匆匆退下。 不到两刻钟后，陆鹤庭披着黑色狐裘大氅出现在贤德宫。 乔太后已经换上一身盛装，端坐在正位上威仪逼人，手里捧着一封明黄卷轴。 前方的炭炉烧得红火，她的神色却死水般的平静，没有咄咄逼人，没有愤恨怨怼。 “看来娘娘已经有了抉择。” 陆鹤庭行礼上前，语气缓和，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卷轴上。 乔太后平静的看向他： “陆鹤庭，哀家永远是南枢的太后，乔氏纵有过错，但也罪不至死，这是哀家最后一次……求你。” 说完将手里的卷轴扔到他面前。 “当然，娘娘顾全大局，贤德之名不容玷污，但乔氏过错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陆鹤庭说着弯腰捡起打开，是先王驾崩前要赐死慕云修的那封诏书，来回看了两遍直接丢入炭炉里，一阵浓烟过后烧成了灰烬。 再次对她深鞠一躬后拿出一个拇指大的白色瓷瓶递上前： “臣，愿意送娘娘一程。” 乔太后看道瓷瓶后银牙暗咬，还是忍不住动气： “哼，你还怕哀家反悔不成，先王遗诏已毁，你难道要亲眼看着哀家死在你面前不可？” 陆鹤庭却摇头： “您误会了，这药是臣费心求来的，服下离开不会痛苦，就像睡着一般。” 说完将瓷瓶放在她手边的方几上。 当初让驰风收集男宠情报的时候，他就给完颜风传了一封密信，便是让他配药等待今时所用。 可以让人快速了断却不会痛苦，且遗容得体，表面上看不出任何中毒症状，可废了完颜风不少心思。 “……” 乔太后的双肩突然松懈下来，失神的看向小巧的瓷瓶，其实，白绫和鸩酒她都准备好了。 但既然难免一死，谁又会拒绝死得轻松一点呢？ 宣正王下旨查抄瑞平侯府的当天正是冬月十五。 乔氏最后一封求助信传到贤德宫的时候，乔太后正伏案疾书，对传来的求助信看也不看直接扔入火盆里。 之后屏退了所有人。 直到下半夜，留守伺候的宫女太监才惊呼着往外跑。 随后一个消息如同惊雷般在内宫炸开： 太后娘娘薨了。 王上王后随御医来到贤德宫的时候，一身盛装的乔太后如同睡着了一般安详的躺在榻上，一旁的炉火依旧烧着，她的身体却已经冰冷僵硬。 压在胸前的双手下有一封信，留给宣正王亲启。 宣正王携王后和在场所有人跪下叩拜，完了之后起身对身旁的韩禁示意。 韩禁点头领命，随即用尖锐的声音大声传道： “太后娘娘，薨——” “……” 一声一声的往外传，直至王宫上下都知道。 宣正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红了眼眶，拿起乔太后留下的遗书，没有马上打开，只是坐在床边愣愣的看着遗容安详的人。 他从来不知道，母后卸下盛气凌人的样子是此般平易近人的模样，一时间竟悲恸难忍。 楚王后领着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关上内殿的门。 “母后……” 悲伤的低喃随着闷热的气息呼出，宣正王终是做不到冷静自持。 明明这些天三司递来的证据都让乔氏罪无可恕，可他却还是念着一份薄如蝉翼的母子情，拖着没有下达惩处太后的决定。 他甚至想求陆鹤庭，处罚外戚就算了，反正那些侍君都死了，贤德宫的一切不用追究太深……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的痛苦。 如今，却是这么一个意外的结局，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强势的女人，最后会用这样的方法将所有的一切一笔勾销。 他既难过又忍不住内心的一丝轻松，这种矛盾的心情想来是不会有人感同身受的。 就这样，宣正王在太后床前坐到天明。 第二天开门走出来的时候，贤德宫外文武百官宫女近侍，皆已披麻戴孝跪在地上。 国寺的僧侣也来了。 楚王后和韩禁上前来将神色颓丧的宣正王扶住离开，沐浴更衣准备守灵。 接下来的事务就交给内相和礼部安排。 宣正王走后，同样外套麻衣的陆鹤庭和慕云修走入内殿，两人在乔太后榻前恭敬跪下跪下行了叩礼才又转身出去。 接着便是国寺住持开坛做法安灵。 整个贤德宫被布置成灵堂，没有人敢多问太后娘娘突然薨逝的原因。 礼官按照南枢礼典的王室殡葬规格操办。 压抑的喧嚣在王宫蔓延，所有人行色匆匆各司诸事。 前往帝国报丧的信使策马离开王宫的时候，天空正下着雨夹雪，陆鹤庭站在城楼上表情肃穆，仰头闭上眼让雨雪打在脸上： 于公于私，他此般都算如愿以偿了，可是，心口却没有畅快的感觉。 他所选的路，走得越远越沉重，所幸很快就不用继续走了。 慕云修打伞过来，抬起袖子给他擦拭脸上冰冷的水珠： “很多事还等着你主持呢，别给伤了风寒，王上还担心你的伤势未愈来着。” “……” 陆鹤庭看着眼前人，有点欲言又止，慕云修见状笑了笑： “不用解释，我懂的。” 无论是为了南枢内廷还是为了他，所有人都可以编排置喙，唯独他不能。 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陆鹤庭将人拥入怀里： “慕渊。” “嗯。” …… 太后薨，乃算国丧，悲凉的钟声从国寺传出，王城上下静默，普天同悲。 乔仕忠本以为还能逃过一劫，却在听到乔太后薨逝的消息后当场撅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便是接受流放荒地的圣旨。 被押送贬罚前，乔仕忠父子乞求给太后上一炷香，被宣正王冷漠的拒绝了。 随后陆鹤庭亲自来到诏狱宣读瑞平侯府众人离开京城的日子。 “陆鹤庭，你迟早要遭报应的！” 乔子安双手抓住牢房铁栏不甘的对他嘶吼。 陆鹤庭冷眼看他，语气平静：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天经地义，乔氏沦落今日是咎由自取，本相的报应早已兑现，便是看着你们为非作歹张牙舞爪这么多年。” 乔子安自知无法逃出生天，便破罐子破摔口无遮拦的数落起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猎园之事皆是你一手搅弄，宥王的死你也脱离不了关系呜呜……” 他没有说完，陆鹤庭就从外探手掐住他的脖子，神色冰冷道： “死到临头还逞这口舌之快，你还真是本性难移，既然如此，这张嘴就不需要说话了吧。” 说罢用眼神对身后人示意一下，很快一柄短匕就递了过来，在乔仕忠惊慌的嘶吼以及乔子安后怕恐惧的呜咽声中，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