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慕云修就在腐臭蔓延的地牢见到身形枯瘦目光涣散的瑶音。 原本精致的女人早已没有了昔日娇俏可爱的模样,完全脱了形。 恢复记忆解开封灵针后,他就来过一次,当时的瑶音浑身是血一心求死,还被完颜风施了封灵针武功尽失。 作为一个深刻体验过封灵针反面作用的人,慕云修觉得惋惜却没有同情,毕竟这人是来杀他的。 瑶音四肢拖着沉重的镣铐,看到他涣散的双眼才慢慢聚光,一会之后干裂的双唇动了动发出干哑的声音: “你在生气……” 慕云修稍微平复情绪,站在牢门外定定的看她片刻开口: “梁辙来找你了。” 瑶音闻言只是苦笑一下并没有过多意外,拖着铁链蹒跚的走过来隔着铁栏跟他对视: “他惹你生气了,陆鹤庭一定会杀了他的。” 慕云修突然笑起来: “你就没有想过我会亲自动手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应该依赖陆鹤庭,他的武力是摆设? “……” 瑶音看到他眼里透出的光彩带着几分不容置疑,有些失神的自顾自道: “你变了,跟之前不一样了……你解开封灵针了?” 慕云修没有否认,而是又问她: “你说,梁辙是来救你的还是来将你灭口的?对了,宥王楚冠宇也来了。” “……” 瑶音先是一愣,接着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兴许还有第三个答案,比如杀了你和陆鹤庭,我就能安然无恙,只要你们死了我就不算失败。” “啧……” 他们果然猜的没错,慕云修毫不畏惧,反而饶有兴味的看她: “这么笃定你不会被灭口,是因为宥王?” “不是。” 瑶音及时否认,语气快得有点局促。 经过刑罚的摧残,曾经训练有素的东宫禁卫已经被折磨得失了从容的风采,心思举措让人一看就透。 慕云修将目光定在她身上许久,最后轻叹一下: “其实吧,我只是突发奇想的猜测一些事,如果猜得不对你就当听个笑话。” 瑶音无神的眼里露出警惕之色: “什么猜测?” 任务失败后她就知道,眼前人并不像他面上那么纯良好糊弄。 慕云修笑了笑缓缓道来: “我一直很好奇,明明帝君都快要退位了,你身为东宫席居在前的心腹,必定清楚太子对陆鹤庭的信任,为何还会盲目服从垂暮君主如此不合理的命令?” 瑶音咬牙冷哼: “帝命如山,太子终究还不是帝国掌权人,更何况陆鹤庭确实权高慑主痴迷你对大局不利。” “确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一个命令……” 慕云修点头,接着却又摇了摇修长的食指: “但是,帝君如此多疑,先前还因为太子宠幸一个禁宠而差点废黜他的储君之位,可转眼却又如此信任他的心腹,是不合理的,无论是帝君的密令还是你的服从,都不合理。” 这种逻辑上就行不通,心思多疑的权谋者不会这样。 “……” 瑶音无言以对,只是蹙眉盯着他认真听。 “所以我想,帝君除了单纯的命令之外,应该还有其他令你信服的筹码,才足以让你背叛前景大好的未来新君。” 慕云修说得笃定,他只是觉得违和而产生的猜测,在看到瑶音微缩的瞳孔后得到了确定。 忽而笑了笑,说出猜测的答案: “是楚冠宇,对不对?你是他的人。” 这大概也是太子让公主转交的密信里欲言又止遮遮掩掩的原因。 追究得再深些,便是太子殿下为什么要将瑶音送离帝国处置的原因。 “你没有证据休得胡说!” 瑶音咬牙说,干哑的声音有些发颤。 慕云修摊手: “我刚才就说了,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毕竟连月影和陆鹤庭都没有想过审问你这个,所有人都相信你是受了帝君命令前来而已。” 他之前一直觉得身为东宫势力要员的瑶音背叛太子有点突兀: 首先太子虽然受了些桎梏,但地位依旧稳固。 其次帝君年事已高,这样的命令别说是太子心腹了,普通人权衡利弊的时候都会再三考虑。 瑶音一介女子,远离帝国千里来执行命令,在这里这么久,他的规劝和陆鹤庭的让步都不足以让她悬崖勒马,必定是得了帝君的其他许诺。 再联想到之前楚冠宇跟公主殿下贴身宫女有染,今日来跟他对峙时候的微妙态度,以及陆鹤庭说曾经说过的那番女子总容易为情所困的话。 才有了这个看似荒唐却又合理的猜测。 能让一个女子奋不顾身的,大概率就是加注了感情牌的。 “……” 瑶音稍微垂下眼帘,为了掩饰外露的情绪,便沉默的走回铺了草垫的床榻坐下。 光线昏暗,慕云修看不清她的表情,见她没有承认也不再追问,把话说完: “无论他们此行的目的为何,都不会如愿,无论是我还是陆鹤庭,都不会像之前规劝你那般给他们机会。” “他们都帝国皇子!” 瑶音幽幽的说一句,带着无奈和失落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忍不甘。 慕云修隔着昏暗跟她对视,语气轻蔑: “那又如何呢?陆府北院只有一个规矩,无令擅入者杀无赦,再说了,明知道他们来者不善,我们总不能还以礼相待吧。” 瑶音目光投过来,突兀的转移话锋: “没想到水火不容的冤家真的可以成为良配,到底是该夸陆千岁手段了得还是该说你身无傲骨呢。” 慕云修笑着摆摆手: “都不用,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情感使人盲目,情不知所起故一往而深,哪怕知道会因此身陷囫囵也心甘情愿义无反顾,不是吗?” 他们年少情深,虽然历经波折但也终成眷属,这有什么问题吗? 要真论起来的话,也是他先驯服了陆鹤庭,现在是相互驯服。 “……” 骨瘦嶙峋的女人再次低下头去,没有哭,仿佛默认了他的话,但慕云修知道她在难过,于是杀人诛心: “楚冠宇不是长情的人,他不仅和王后身边的宫女私通沉溺遇欢楼,还用帝国忠心为筹码跟陆鹤庭提出要我,丝毫不顾及身为皇室子弟觊觎臣子内眷这样的无耻行径被人所知……” “闭嘴……别说了。” 声音干哑哽咽,别人如果这样说她是不信的,可这些不堪的话出自慕云修之口,她却不会质疑,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知道慕云修是什么样的人。 显然,慕云修不会如她所愿闭嘴: “我不知道帝君和宥王到底给了你什么承诺,但显然感情这条筹码你已经输了,他若心里有你,跟陆鹤庭提出的条件就该是交换你,再不济也会让陆鹤庭放过你不再追究。” “我让你别说了……” 随着铁链的撞击声,破防的人双手掩面跪坐到地上,接着是断续的啜泣,在牢房里格外的凄厉。 “哐当——” 慕云修打开牢门走进去,在她面前蹲下,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她: “我知道,宥王和梁辙此番来的真实目大概是要除掉我和陆鹤庭,取而代之监管南枢,一来可以消除帝君对陆鹤庭的顾虑,二来也能成就他们的私心,为此一定会不择手段。” “……” 瑶音,抽泣着拿过帕子擦脸,闻言停下动作看他,但没有说话,凹陷的眼眶却满是怨念。 时机成熟,慕云修没有拐弯抹角,认真道: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在这里等待他们来救你,至于能不能等来看天意。二,跟我做个交易,我可以让陆鹤庭放了你。” 眼前的女人可恨又可怜,但如果有足够的筹码做交换,一条命也还是可以留的。 最主要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可以让陆鹤庭改变主意。 瑶音将帕子拽在手心,神色微动: “陆鹤庭没跟你说我想死吗?” 慕云修笑得有点薄凉: “他不是那种会轻易让你如愿的人,再说了,你本可以在东宫地位高崇,成为辅佐新帝的功臣,却因为一个不值得的命令和人丧命于此,你甘心吗?你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 瑶音怔了怔:确实,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没有什么可失去,也就没有什么可顾虑,心里蓦地一松,最终垂下眼帘问: “你想交易什么?我如今这样什么都做不了。” 她不甘心,从失败的那一刻起她就不甘心,但在慕云修说出这些诛心之语前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 可惜,她的希望确实抛出了筹码,只是交换的却不是她,显而易见,她成了弃子。 慕云修见她动摇了,思索片刻把话问出来: “不用你做太多,你只需要告诉我,假如这次梁辙和宥王无法杀死我和陆鹤庭,最坏的的补救计划是什么?” 说罢将王后卫军异常的情况跟她说了一遍,又把自己撞破楚冠宇跟莲香私通时候听到的话告诉她。 除去风花雪月那档子事,楚冠宇接近王后侍女的事情他觉得不简单。 从帝国来的送亲仪仗从一开始就不单纯,曾经的帝国公主如今已经成了南枢王后,身份不同了,兴许某些东西也改变了呢,他担心的是这个。 瑶音好歹在东宫多年,又是太子亲卫,就算猜也能猜出不少有用的情报。 宥王私通宫女激将的效果很好,她将唇瓣咬得渗血有些失控的低吼: “帝君比谁都知道陆鹤庭难对付,既然让两位皇子一同来,自然做了最周全的计划……公主殿下,不,王后娘娘大概率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或者说是被计划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