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戳中心事,乔太后脸色骤变,母子俩目光碰撞瞬间星火四溅。 宣正王端坐在堆满奏折的案前,直视她的双眼问: “难道不是吗?就像当初您选择将王兄送往帝国成为质子,不也是因为我年纪小好掌控吗?若是王兄继位,满朝文武恐怕不会同意您亲政监国的。” 乔太后的目光如同含了冰霜般冷下来,质问: “陆鹤庭跟你说的?” 宣正王摇头: “孤问过他,他说不是,但孤觉得他在撒谎。” 这件事他确实问过陆鹤庭,不过陆鹤庭真实的反应是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让他自己判断。 乔太后暗自松了口气: “王上多虑了……” 宣正王却冷淡质问: “母后,孤不瞎,即便他否认孤也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再说了,您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外戚跋扈张扬恃权枉法路人皆知,孤如今只想问您一句,您到底想做什么?” 他将要跟帝国公主成亲,加上又有陆鹤庭和慕云修以及国师等人的支持,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可是,眼前人毕竟是他的生母,他不希望她走到不可回头的那一步。 “……” 乔太后定定的看他,似乎很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宣正王深呼吸几下神色复杂的跟她对视: “孤君临天下,您居于高阁享荣华富贵永世流芳有什么不好?何必亲力亲为最后落个后宫干政、挟君主纵外戚扰乱朝纲的骂名。” 乔太后深呼吸几下冷声咬牙: “王上如此,是甘心南枢永远受制于帝国了?宁愿相信陆鹤庭而来指责哀家?” 慕氏王族已经名存实亡,这些年跟陆鹤庭等帝国势力斗争的一直是她乔氏一族,她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步步筹谋,凭什么不能肖想比太后荣耀更高的位置? “只要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有何不可?” 宣正王冷声反驳,而后又自言轻叹: “近年来异族进犯北关,多有帝国强军相助避免了边陲之地生灵涂炭,帝国贡税合理,民心不反,诸国当权者心有不甘无非是私心作祟,再说,黎民百姓能安居乐业,陆鹤庭给的治国策功不可没。” 南枢受制于帝国不假,但帝君明智,并未废黜南枢君主权力彻底把控内政,除了每年上贡之外也没有过度压迫南枢臣民,还让边关免遭外邦滋扰,灾荒之年也会伸以援手。 换个角度想,这难道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么? 说他懦弱也好,智庸也罢,在他眼里,斗争若不是为了和平就没必要,当权者若不将黎民利益放于眼前就不配立于高台之上。 退一万步讲,即便要反抗帝国眼下也不是好的时机。 帝国正值盛世,君明臣忠受百姓拥戴,光是一个陆鹤庭就让他们焦头烂额了,更何况其他呢。 “……” 这一番算是宣正王的肺腑之言,乔太后内心动容,却是因为愤怒: 她本以为宣正王最终都会妥协跟她统一战线对付陆鹤庭,没想到这人却因为那个被阉狗驯服的罪臣之子影响而选择跟她反目。 南枢曾经跟帝国平起平坐,如今却要低人一等,说到私心作祟,难道甘于庸碌不是懦夫的私心吗? 母子多年,宣正王看乔太后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反效果,权欲迷人眼,多说无益,便不再浪费口舌,收了话题道: “充盈后宫之事,待孤与王后完婚再从长计议,她身为后宫之主自会给孤安排妥当,此事就不牢母后费心了。” 故意将后宫之主咬得很重,说罢对外面喊话: “来人,送太后娘娘回寝宫。” “……” 韩禁进来等了好一会,乔太后才起身: “哀家乏了,王上忙吧。” “……” 门口关上,宣正王长吁一口气放松的靠在椅子上,抬手轻柔额角,多年来的第一次,他跟太后的针锋相对占了上风,可心里却并不好受。 他不想这样,但身不由己。 …… 朝堂之上风云将变,宫外同样暗流涌动。 首先是陆府,陆鹤庭不在又带了亲卫营出行,难免会遭有心人前来试探。 不过有驰风坐镇,宵小之徒有来无回几次之后就消停了。 其次是国师府,陆鹤庭临行前已经让沧澜看顾。 毕竟完颜风摆了梁辙一道,也等同于公然跟太后一党划开了界限,所有的暧昧假象虚与委蛇都不再,国师大人的安危自当是重中之重。 至于其他,王上将要大婚,王城内外戒备森严,陆鹤庭也都暗中派了人保护亲君的朝臣。 特别是那些个在朝堂之上弹劾外戚最狠的。 这其中就少不了正直的大理寺少卿纪南枝。 因为有月影和钟灵在,陆鹤庭便没有给纪府安排其他人。 月影多数时候都待在纪府后院,只有晚上偶尔出去,钟灵负责收集各方消息做传达。 本来以月影的能力要保护一个人是绰绰有余的,可却因为侍妾的身份困于后院被掣肘颇多。 主要是纪南枝根本不敢接近他,也不让他接近,自打把他接入门后,他们只见过三次。 而且,高风亮节的纪大人来看他,都是挑了阳光明媚的正午,还要在四处通透的水榭中,身边有超过两个以上的下人看着。 其余的,要么差人传话跟他沟通,要么就隔着门口跟他说话。 尤其是晚上,他一旦要去开门,纪南枝就连滚带爬的跑了,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第无数次纪南枝被要去开门的钟灵吓跑之后,月影一边整理胸口的布团子一边看着镜子问: “我很吓人吗?” 为了以防万一需要在纪南枝面前突然出现,他现在多数时候都是女装状态。 钟灵端着纪南枝放在门口的八方食盒进来,边打开边摇头: “大人乔装完美昳丽无双,十杆子都跟吓人打不到边上,我看是纪大人担心自己把持不住所以不敢靠近您。” 说罢小声惊讶: “是您在遇欢楼常吃的尚品轩糕点,纪大人倒是有心了。” 月影瞟一眼冷哼: “废物!日后如何能担大任,主子可不要看走眼了才好。” 一个女人都应付不来,他不知道纪南枝能成什么事。 钟灵将一块桂花糕递给他,想了想道: “兴许纪大人只是不善风月之术,其他却是没问题的,要不然也不能入主子的眼。” 月影咬了一口软糯的糕点眉头舒展开来: “我是怕他在我眼皮底下死了,宫里消息说王上跟太后娘娘撕破了脸,纪南枝又频繁在朝堂上弹劾外戚,近日周围都有些不太安分的动静,想来很快就会动手,咱们警惕些,你看好那对孤儿寡母。” 他若是在那书呆子身侧看顾,就不用这么辛苦的绷紧神经。 “是,属下这就去。” 钟灵离开,月影伸手拿起另一块糕点送入口中,香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让他得到短暂的放松。 …… 长期游走在灰暗边缘的人直觉都敏锐,很快,月影的担忧成了现实。 这日深夜,纪南枝正在书房里奋笔疾书,三个刺客破窗而入,书房灯灭杀机也来到眼前,他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一股大力往后拉去。 后背撞上两团柔软的瞬间伴随着一阵熟悉的香风扑鼻: “呃……影儿姑娘?” 就在此间,发现情况不对的刺客放出信号,原本在外望风的三个同党也窜入书房。 “……” 月影没有回答,将人拉过来稳住之后一把塞到安全的角落里,才放开手脚收拾这些不速之客。 纪南枝被一拉一推给磕得头晕,只能抱头缩好。 刀光剑影杀机四起,没有主子的命令又拽着拖油瓶,月影不习惯留活口。 很快书房里就被浓郁的血腥味充斥。 人少,收拾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缩在角落的纪南枝还惊魂未定,月影已经料理完毕重新把灯给点上,收起杀伐的表情柔柔弱弱的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纪大人,您没事吧?” “……” 纪南枝脸色惨白额冒冷汗,看着眼前绝艳无双的人脸上溅了殷红的血迹,仿佛一个艳鬼似的美得吓人,忍不住嘴唇抖了抖: “真的是你啊……” 月影双手环住身体垂下眼帘: “妾身听说大人在书房,刚好有想看的书便打算来跟大人讨借,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 “哦……” 纪南枝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反驳不了,只能再看看被见血封喉的刺客和一把染血的软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你会武功啊……” 刚才影儿拉他的时候力气特别大,手掌还有一层茧子,这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月影神色略显慌乱的瞟了一眼周围: “妾身……会些花拳绣腿,日常备着软剑防身……让大人受惊了,幸好人不多,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说罢咬了咬嘴唇露出一个后怕的表情,双眼甚至泛起了水雾。 “……” 纪南枝不信,看了眼趴地上的刺客表情一言难尽。 他虽然不是习武之人,但也能看出几分,眼前国色天香楚楚柔弱的大美人分明是过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