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威胁

“……” 沧澜仔细斟酌陆鹤庭的话，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把门关上，稍作犹豫还是朝完颜风所在的清风楼走去。 他不想要惊喜，只想平淡的避开往后所有的风起云涌。 可惜，天从不遂人愿。 “国师大人说不用您守夜，我留下就好。” 完颜风卧房门外的台阶下，燕非低头传话，语气措辞都礼貌谦逊，只是脸上表情故意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挑衅，有点欲盖弥彰。 沧澜比他高了半截，闻言低头看他： “我来守，你下去吧。” 不容置疑的语气中透着不耐，自从燕非入府，完颜风拒绝他近身已经成了常态，只有出门的时候才允许他跟着，就像今天。 本以为那人只是像之前那般生气几天就会恢复如常，可眼下燕非的姿态以及刚才陆鹤庭对他的暗示，让他没办法再继续装傻。 燕非知道他不痛快，心里为难，面上却还是不露声色对他说： “这是国师大人的命令，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大人的脾气才对。” 说着就收到沧澜不善的目光，便又很快低下头去，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知道沧澜就是完颜风养的忠犬，任劳任怨，忠心又深情。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换另一个人，沧澜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这还轮不到你提醒我，滚！” 稍许，沧澜突然失去耐心粗声呵斥，身上素来内敛稳重的气质突然变得凶煞起来。 他不想将情绪迁于旁人，尤其是弱者，可事关完颜风的时候情绪总不受控制。 完颜风一意孤行把燕非收下他就有被踢开的觉悟了，可有觉悟跟面对现实是两码事。 一闪而逝的杀意让燕非畏惧的后退一步，可是下一秒就被沧澜掐着脖子丢了出去，倒在地上后脑勺被磕得眼前发黑，晕眩和呕吐感随即传来。 “咳……” 平日里的沧澜在完颜风面前过于恭顺和沉默，燕非拿捏不准他的真实性格，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直接发火，一时间被吓住了。 “……” 看着痛苦倒在地上的人，沧澜走过去居高临下的提醒： “国师府只有一个主子！除了他，谁也不能对我发号施令，燕非，你想张牙舞爪，等我离开之后也不迟。” “咳咳咳……” 血腥味在嘴里蔓延，燕非忍下内心的恐惧，仰望怒火中烧的人出言嘲讽： “你的主子是陆鹤庭才对吧，十年前，他将重病的你送到国师府做药侍，怎么，毒解病好就乐不思蜀了？还是以为国师大人真的喜欢你？” 好可怕，他也不想张牙舞爪的。 沧澜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拽起，努力克制内心的怒火： “……他是这样跟你说的？” 那人又在跟陆鹤庭唱哪一出？ 这明明只是为了掩饰他的身份对外的说辞而已，现在翻出来是什么意思？ 燕非一边擦拭嘴角渗出的血迹一边道： “大人不说谁人敢乱传，难道不是吗？” “……” 沧澜很想大声否认‘不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沉默许久，将情绪堪堪的压住之后，再次说了句‘滚’就转身朝完颜风的房间走去。 燕非看着他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没有多做逗留也没有再纠缠，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起身离开，他已经尽力了，那位应该不会责怪他的。 “……” 入夜的国师府静得有点吓人，沧澜推门而入，正在喝药的完颜风直接将手里的药碗扔了过来。 一声脆响，药碗准确砸中他的面罩后落地应声而碎，碗里的药汁四下飞溅。 沧澜没有退缩，将门从里面反锁落下门闩就站在原地等他继续发难。 完颜风此时身着寝衣端坐在椅子上，一头白发有些凌乱的披着，衣领半敞，凸起的锁骨让他看着更显病弱削瘦。 眉宇间泛起戾气，脸颊因为动怒而染了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如同一头暴怒的困兽瞪着闯入的人：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药不喝完你又得遭罪。” 沧澜早就习惯他的喜怒无常，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并不理会他的恶言相向，片刻擦了擦身上的药渍走过来。 “放肆！” 完颜风气急，站起身抬手指着他咬牙切齿的吼： “我让你滚出去！” “……” 沧澜停下脚步，背对着屋里的光亮垂眸跟他对视。 完颜风仰起头，磨牙挤出刻薄的字眼: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出去！别让我总是重复同样的话！” “那你什么时候才想见我？” 沧澜反问，声音变得隐忍低沉： “还是说只让燕非传话要我永远都不再出现在你面前，连解释都不屑于给我一个。” 完颜风冷哼一下： “既然知道了你就不该进来。” 他的脸盘不大，五官立体，仰着头显得下颔线分明流畅，衬了一副俊美清冷又薄情的面相。 沧澜很早就知道完颜风不是长情的类型，至少绝对不适合他这样的人。 可当这人朝他招手的时候，他明知对方是在利用自己，却还是毫不犹豫就跪下了，这一跪就没有起来过…… 十几年的纠缠不清，他小心翼翼的维护这种扭曲不对等的关系，以补偿和赎罪的态度纵容着完颜风的随心所欲。 “即便是狗，打骂后也需要骨头安抚，你既想我听话，总该给些甜头才好。” 沧澜语速缓慢，即便到了现在，他也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完颜风拧起来的时候软硬不吃，他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 完颜风双眼微眯看他: “哼！你倒是敢开口！” 沧澜趁他语气缓和之际，走上前来欺身靠近抓住他苍白的手一字一顿道: “以前不敢，以后不会，也就仅此一次而已，你就宽容一点如何？” “滚！” 完颜风先是一怔，接着扬起另一只手就要甩过去，却被沧澜一把抓住手腕，入手的一瞬间，他就知道喜欢乱折腾的人又瘦了。 “放手！” 完颜风有些恼羞成怒，气息不稳的咳了两声，肺部撕扯的不适感让他难受的皱起眉头。 “不放。” 沧澜语气平静，手上用力一把将人拽入怀里扣住，看吧，只要他不做退让，在力气上完颜风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发什么疯！给我松手！” 完颜风用力挣扎，拉扯间被沧澜抵在桌前压住，敌不过只好放弃，冷静下来跟他对峙： “你想怎么样？” 沧澜的目光定在他脸上质问: “为什么要跟燕非说我是陆鹤庭的人？” “……” 完颜风本是打算明天再跟他说这些的，但眼下不说也不行了，便从容答道： “十年前，是他让我放过你的，还让我给你解毒续命，如果不是他你早就死了，所以，在我眼里，你就是他的人。” “呵……” 沧澜突然冷冷的笑一下，陆鹤庭确实给他求过情不假，可即便如此这样的理由也未免过于牵强，随即戳穿他： “你不想要我了，却又不希望我有机会落入其他人手中造成麻烦，所以把我丢给陆鹤庭。” 完颜风却说： “你是陆鹤庭送给我的药侍，现在毒解病好了，你自然是要回去的。”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你知道我是谁！” 沧澜压抑的低吼，恨不得掐他脖子，生生咬牙克制弄得嘴里腥甜一片。 完颜风满意的看他动怒，继续云淡风轻的挑衅他： “我说是，从现在开始就是了，五日之内去找他，要不然我杀了你！” “……” 沧澜定定的看了他许久，气血上涌，不甘和愤怒的情绪差点冲开他的理智枷锁，却在对上眼前人充满怨怼的双眸时生生止住。 确定他不是气话也不是玩笑，最后不得不接受现实，忍下内心泛滥的痛苦跟他讨价还价： “好！那接下来的几日我都宿在你房中，你可以在杀了我和答应我之间做选择，如你所说，我有半条命算是陆千岁的。” 完颜风咬牙: “我在杀你和放你走之间选了个折中的方法，你别不识好歹！” 沧澜声音苦涩: “你不要我，跟杀了我区别不大……当初，明明是你诱惑了我的！” “嗤……” 完颜风气笑： “那又怎样？受不住诱惑的人才有罪！” 诛心之语他对沧澜从来都说得顺口，所以这个人还是早点离开他比较好，要不然他们迟早同归于尽。 “……” 沧澜被噎得说不出话，将手掌覆在他心脏的位置上，有力的心跳隔着寝衣传来，他不明白，明明是有心的人，怎么就能无情成这般模样呢？ 他们的姿势有点暧昧，完颜风也知道沧澜提出的条件意味着什么，皱眉拍开心口处炽热的手掌: “我没兴致，还受着伤！” 沧澜这次没有让着他： “又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你受伤的时候总喜欢乱来。” 这人有自虐倾向，每每都是受伤病重了就故意找他胡闹，而他心疼却也总是禁不住诱惑，就像当初那样。 完颜风将脸侧过一旁: “我现在不喜欢了。” 沧澜依旧不肯妥协，把话说开： “可我想，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情分，但也总该依我一次，才好让我死心塌地的去效忠陆鹤庭。” 完颜风气得气息不稳： “你敢威胁我？” “对！” 沧澜坦率点头: “这是我第一次威胁你，也是最后一次，我会如你所愿，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只要你答应，我就是十年前陆鹤庭送来监视你的药侍，现在毒解病好了，便受主子召唤回去了。” “……” 完颜风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失神愣住了，沧澜趁机把人横抱起来走进里屋，放在床榻上又说: “刚才汤药撒了不少，我先去给你补熬一些。” “……” 事已至此，完颜风知道他要是不答应，这榆木脑袋恐怕就会钻进牛角尖彻底爆发。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被陆鹤庭骂个狗血淋头，素来孤傲的人咬了咬嘴唇妥协了，对他的殷勤恶声奚落: “就撒了几口而已我还死不了，你别事多，不做就滚！” 这人任劳任怨的献殷勤，他以前接受得理所当然，甚至还变本加厉，他问心无愧，可近年来却时常为这种情况感到烦躁。 “我想做到尽兴。” 沧澜言简意赅，说罢也不看他脸色变化就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