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歌的眉不由得蹙了起来。 心魔? “这人年纪轻轻……”心底哪来的什么心魔? 薛燚轻叹一口气,“宫主你看他这一身伤,还有这几乎无药可解的毒。” “年纪轻轻便轮到这个地步,想必自然是经历了不少。心中有痛,有劫,有魔,也是常理之中了。” 燕南歌垂眸,看着床榻上陷入梦魇,痛苦万分的男人,薄唇抿成了一条冷硬紧绷的直线。 良久的沉默。 梦魇之中,江野的心仿佛被豁出了一道大大的口子,猛烈冰凉的冷风,呼呼呼的往里灌,疼的他受不了。 好疼啊…… 心好疼。 他耳边响起了无数人的声音,有的陌生,有的熟悉。伴随着声音,是其他人一张张不同的面孔。 最终,画面定格在一处偏僻的柴房里。 一个漂亮温柔的中年女人。 她在哭,梨花带雨,眼神绝望而悲恸。 几个穿着弟子服的年轻男人,把她绑住双手,压在地下,做着下流龌鹾的事。 “阿野,别看……” “把眼睛闭起来,阿野……” 是……是我吗? 江野愣住,心底是满满的悲伤,悲伤到全部要溢出来。他还来不及整理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身体便朝着那些人扑了过去。 可是他的身体很轻,很小。 那些人一把把他推了出去,他重重的摔倒,身体仿佛要散架了。 可是他感觉不到痛,痛的是胸腔内的心。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些带着醉意的男人穿好衣服,从柴房里跑了出去。 他想抓住那些人,可是还没有从柴房里出去,耳边忽的响起了沉重的撞击声。 他慌忙的转过头,只看见之前那个女人撞在墙壁上,衣衫不整,泪流满面。 鲜艳艳的红色,占据了江野所有的视线。 铺天盖地的红色,刺痛了江野的眼。刹那间,一种深刻而绝望的痛苦,从江野的四肢百骸里传了出来。 江野的眼泪忽的不受控制,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本能似的,嘴里嘶吼出一个字, “娘——!” 娘,你不要死…… 娘,阿野还小,阿野还想要娘亲的陪伴…… 床榻上的男人泪流不止,没有血色的唇瓣嗫嚅着,痛苦的唤道,“娘……” 他唤了一声又一声,声音脆弱得像个孩子。 守在床边的燕南歌眸色深沉,如同泼了墨一样的浓重漆黑。 他缓缓伸手,把床上那人眼角的眼泪给擦干。 可是那人无意识哭的悲痛,眼泪一滴又一滴,竟然叫人擦不干净。 陷入梦魇的江野,仿佛醒不过来了。 同样的梦境一次又一次,似乎要把他困死。 终于,场景转换,梦境到了另一个地方。他跪在男人的面前,嘶吼着,哭泣着,可是换来却是那个男人的指责,呵斥,冷眼。 再然后,他受到了别人的殴打,人人都对他拳打脚踢。 好疼,身体上的每一个地方,都痛的不像话。 再到最后,一碗毒药,被别人追杀。 数不清的记忆涌入了江野的脑海,江野在梦境中,就如同身陷囹圄地狱,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出来。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野才中这样的沉重中走了出来,陷入了毫无意识的,漫长的沉睡。 …… 寒冬腊月,大雪依旧下个不停。 江野醒过来时,却发现周遭暖融融的,没有他之前第一次醒来时那么冰冷寒凉。 他抬起脑袋往身边一看,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这是在之前那人的寝宫中。 又是貂皮又是火炉,能不暖和吗? “醒了?” 就在这时,江野耳边忽然传来燕南歌低沉薄凉的嗓音。 江野吓了一跳,仓皇扭过头去。 只见,燕南歌竟睡在他的身边! 只不过,燕南歌是侧卧着的,上半身靠着床头,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睡。 “你,你……” 江野支吾的说不出话来。 这人之前不是还想着要他小命吗,怎么现在和他睡一张床上了?有点儿难以接受。 燕南歌看着江野吃惊的模样,不点而红的唇瓣,轻轻扬起,漫不经心的一笑。 下一刻,妖冶绝美的红衣男人忽然凑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竟比女人还美上三分。 “怎么,被我美得说不出话?” “……” 江野,“……我只是不相信我还活着。” 燕南歌的乌丝随意散着,其中一缕轻轻垂在他胸口,他抬着眼眸,眸光潋滟, “你能活着得多亏有爷,是小爷救了你。” 若不是他让薛燚交出清魂丸,江野恐怕还没有乌阴毒发,就死在了昨晚上的心魔中。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爷连续救了你两次,有十四级浮屠了……你还不赶紧道谢?” 还在沉浸在不可思议中的江野,愣了愣。 他没有急着道谢,而是忍不住问, “为什么……你会睡在我边上?”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躺一张床上,总觉点怪怪的。虽然两个都是男人,按理来说应该也没什么…… 燕南歌目光一冷,“听你这语气是嫌弃爷和你睡一张床?” “你以为我愿意把床分给你睡?要不是看你快要冻死了,而整个无心宫也就爷的寝宫最暖和,我倒更想把你丢后山上。” 男人的语调一冷下来,江野就感受到危险了,哪里还敢有意见? 江野刚刚醒来,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血色,他抿了抿唇,对着燕南歌淡淡开口道, “谢谢宫主体贴照顾。” 虽然他觉得这个男人莫名其妙,但是不可否认,这人确实救了他两次。 道谢完后,江野就自己从床上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次他醒来,身体状况比上次好了许多。 只不过…… 肚子还是好饿,饿得受不了。 江野纤细修长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腹部,不由得抿了抿唇,轻轻的咽了咽口水,饥肠辘辘。 燕南歌侧卧在床上,他看着江野的行为,缓缓勾起了唇角。 等着这人向自己求助。 果然,知道自己眼下情况可怜的江野,最终只好转过头来,清澈温润的双眸看着燕南歌。 “……宫主待会儿是不是要用午膳了?” 他现在的情况,似乎只能麻烦眼前这个男人了,哪怕这个男人看着就有些危险。 燕南歌慵懒的挑了挑眉梢,明知故问, “何出此言?” 江野长身玉立,单薄的身体像是纸片似的。他抿了抿唇,腆着脸皮说, “既然宫主都愿意收留我同寝了……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一起同食?” 知道自己是在得寸进尺,江野的脸颊忽的浮起一抹淡淡的嫣红,像是雪中的梅花。 燕南歌多看了一眼。 这人只有在脸红时,才能显出一线生机。 虽然燕南歌被江野的姿色短暂的迷了一下,但他也不是随意答应别人请求的人。 他倨傲的抬着下巴,睨着床边的江野,故意摆出了一副架子。 红唇轻启,“求我。” 天下可没有才吃的午餐。他救了他,还得给他饭吃,如果不为难一下这家伙,如何对得起他自己“魔头”的称呼? 江野看着此刻故意摆出架子的燕南歌,只觉得这人似是有点儿傲娇。 为了吃饭,江野没有犹豫,两个字脱口而出。 “求你。” 青年雅致温柔的嗓音,像是古琴泠泠,缓缓流淌进燕南歌的耳中。 本来还想继续为难一下这小子的燕南歌,像是着了魔似的,生生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了。 “哼,算你听话。” …… 燕南歌命令无心宫的下人,准备好了午膳。 无心宫的下人训练有素的,端着食物,摆放在了餐桌上。 江野走过去时,被桌子上的食物惊得忘记了眨眼,活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紫檀木桌上,摆放着十几个菜。其中肉食素食,甜食咸食,红的绿的,各种颜色的,全都有,比宫廷御膳还来的精细。 燕南歌仿佛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平淡无常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看着还愣在边上的江野,红唇轻启,“不是饿得很吗,怎么还愣着?” 江野回过神来,缓缓坐在了燕南歌的对面。 抬眸看了一眼燕南歌,江野稍微矜持了一下, “宫主大人,我开动了?” 江野的身体病入膏肓,病恹恹的,但是显然他心理精神不错,至少贪吃的欲望是盖不住的。 燕南歌一动不动,应了一声,“嗯。” 得到燕南歌的允许过后,饿了很长时间的江野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了起来。 他的力气天生的不大,就连夹菜都尤为费力,以至于虽然他很馋,但吃饭的动作依旧是慢吞吞的,优雅矜贵。 燕南歌懒洋洋的托着下巴,看着对面的江野吃个不停。 不得不说,这人虽然弱不禁风,一无是处,但是至少就看上去而言…… 还是比较赏心悦目的。 江野终于吃的半饱过后,这才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男人,似乎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吃过一口菜? 后知后觉,江野这才开始难为情起来。 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燕南歌,“宫主……你,怎么不吃?” 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对方的眼神,不安好心似的。 燕南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唇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薄薄笑意。 “自然是等你吃完了,爷再吃。” 江野心底松了一口气。 “宫主你也太客气了。你这样,我心底多过意不去啊……” 就在这时,燕南歌幽幽道,“你误会了。我不是和你客气。” “我只是在等你吃完过后,来亲自喂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