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偏偏还一无所查,在这时眨巴着他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眸,奇怪地开口,“你怎么突然不说话?” 不到片刻功夫,任西洲就已经是满头大汗,此时更是有口难言,“江川……你记不记得中午拍照的时候……” 他想确定当时江川手中有没有瓶子,但还没等把这话说出来,只听背后传来一声怒吼,“你俩小子原来在这,其他同学都供出来了,中午游行就是你们搞出来的!” 马主任斜挎着教鞭,气势汹汹走上前,就如同抓贼一般指着他们二人,“你俩知不知道闹出事儿了?简直胆大包天,你们——” 江川额头全是冷汗,在这时连忙开口,“主任,你先听我说……我们找到是谁丢下瓶子了!” 他伸手指向了背后的任西洲,“我们已经定位到事发地点,只要调取监控就能发现砸伤德育主任的真凶!” 任西洲表情猛然怔愣,大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你……” 马主任也跟着一愣,“什么玩意儿?” 但他看江川表情如此信誓旦旦,也不好妄下结论,颇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你们……有什么证据?” 江川一把从任西洲手中抢下电脑,迫不及待演示给马主任看,“主任你看这里,根据中午的风速风向以及重力,可以计算得出瓶子的下坠速度,再以下坠速度、教学楼层高为参数,套用加速度抛物模型,就可以反推出瓶子下坠地点……” 他一通操作猛如虎,当着马主任的面儿将建模演示了一遍,并信誓旦旦地点头,“经过模型推演,瓶子就是在这里掉下来,现在主任你只要调取这条走廊的监控,就能知道到底是谁扔的瓶子。” 马主任压根没听懂,但是不耽误他信服,哈哈干笑了两声,“你们学霸就是有招儿啊。” 江川“害”了一声,“不是我想出来的,这全都是任——” 任西洲却忽然重重咳嗽了两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全都是江川的功劳。” 江川表情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向他,张了张嘴却忘了自己本该要说出口的话。 任西洲在这时伸手揽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马主任压根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细节,转身气势汹汹冲向了监控室,一路上跟个战斗公鸡似的嗷嗷着,“我非得把扔瓶子这人给揪出来然后全校通报批评不可!小小年纪什么素质!!!” 在马主任的背影消失之后,任西洲摩挲着自己下颌,转头看向江川颇为犹豫地开口,“江川,你中午手里拿饮料瓶了么?” “啊?”江川眨巴了两下眼睛。 “这里……”任西洲表情不太自然,提醒他道,“是我们中午拍照的地方。” “事发当时,我们就在现场。” 江川经他这么一说,也猛然想起来了,小脸登时煞白,“我……” 然而他向来都是个马大哈,根本就记不住这样的小细节,但依稀有点印象,“我好像……还真喝了什么……” 任西洲差点没被呛死,在这时用讳莫如深的眼神看向他,“你可真是……自投罗网啊。” 江川想到自己刚才竟然还上赶着给马主任演示,现在简直就跟个大傻叉一样,这会儿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我、我……” “是你也没事。”任西洲揽着他抱了抱,出言宽慰道,“反正我身上的处分多一个少一个都没什么关系,大不了全校通报我呗。” 江川天生正义感爆棚,哪能容忍这样作奸犯科的事儿,“那怎么行,我——” 他俩这边还没掰扯出个章程,马主任那边都已经火速行动,开始抓人。 饮料瓶子确实是江川的饮料瓶子,他喝完了顺手放在了走廊栏杆上,却没想到被随后的高三年级一混混给扔下去,赶巧就砸中了楼下的德育主任。 江川虽然不是主犯,但也因为随手乱放饮料瓶,被马主任扣在办公室里足足教育了半小时。 任西洲双手环抱胸前倚靠着主任办公室的大门,听着里面江川跟个小学鸡似的点头应声,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等江川被放出来的时候,他眼圈都是通红的,小声嘟囔,“我……我就是没找到垃圾桶……” 任西洲伸手揉了揉他的后脑,“不怪你,走吧。” 他在这时弯起眉眼笑起来,“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江川双眸瞬间瞪大,“什么什么……到底是什么?!” 但是任西洲却不开口告诉他究竟是什么,只是牵着他一起肩并肩走出校门,来到学校后身他们最为熟悉的那个KTV。 还没等走进去,任西洲忽然停下脚步,从兜里抽出一条领带,示意江川,“先闭上眼,等我说可以的时候你再睁开。” 江川其实心中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既激动又紧张,心脏因为这种刺激而怦怦跳动,眼神在这时闪闪发光,“是……是我想的那样么?” 任西洲不答只笑,“一会你就知道了。” 江川顺从地闭上眼,任由任西洲在他脸上绑上领带,随后便感觉到任西洲牵着自己往前走。 明明眼前一片黑暗,但其余感官反倒是灵敏起来,江川心跳快到已经快从嗓子眼蹦出来,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急不可耐。 任西洲推开包厢房门,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杭又晴、盛卓还有池杨和程洛他们,早早就被任西洲叫到这里,一个个眼神晶亮发光,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江川这个时候呼吸发紧,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紧张至极地抓了抓任西洲的袖口,“我、我……” “别急。”任西洲转身去角落取来了蛋糕。 可江川已经很难受了,不舒服地用手按压胸口,“任西洲……” 今天是任西洲生日,他这个人从来都不过生日,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比垃圾还要轻贱,从他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的那天起就遭受数不清的谩骂与羞辱。 但是如果要为这一天重新赋予意义,他希望能够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之下——对江川表白。 如果血脉当中的污浊洗不掉,那么……可不可以用“爱”来赋予他新生? 任西洲喉咙发紧,甚至连点燃蜡烛的手都有些颤抖,今天是他二十岁生日,相当于人生重新洗牌,溶溶烛光给他的五官染上一层朦胧,唯独一双眼眸深沉而又晶亮。 他捧着蛋糕站在了江川面前,紧张到深呼吸一口气,“江川……” 任西洲忽然有点踟躇,他想让江川帮他吹蜡烛,但是捧着蛋糕的这个姿势不方便他给江川解开脸上的领带。 然而就在这片刻不到的功夫,意外突然发生—— 江川竟然直接头重脚轻地栽了下去,随后便昏迷不醒地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任西洲手中蛋糕瞬间打翻,摔在地面烂糊到看不出本来面目。 他眼疾手快一把将少年抱住,同时不可自抑地瞪大双眼,“江川——?!” 江川又昏迷了。 就跟他上次在演讲当中突然昏倒一样,信息素综合征造成的器官衰竭,就如同跗骨幽魂一般随时随地都能索取他的性命。 杭又晴盛卓他们被吓到不知所措,“怎么回事?!学神他——” 任西洲死死搂抱着晕倒过去的江川,在此时心知肚明,究竟是什么导致江川病情恶化。 他活活出了一身的冷汗,强行压抑着声音的颤抖,“……叫救护车。” 医院方面动作很快,任西洲拒绝了杭又晴他们的陪同,自己跟随着救护车一路赶往医院。 在走廊当中他再一次见到了闻讯赶来的江天。 不过这一次江天并没有像上次那般大打出手,反倒是用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眼神,冷冷凝视着他,“不要再联系江川了。” 任西洲几乎如同雕塑一般僵在原地,他紧咬住下唇,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他今天二十岁。 在一生的黄金时代,然而命运的大门却好像当着他的面儿重重关上,让他所有的奢望都戛然而止。 江天在这时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我已经给江川申请国外大学,他不会再参加高考了。” 这句话就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下, 任西洲几乎是怆然地闭上眼睛,嗓子好似铁锈一般沙哑道,“知道了。” …… 等到江川再一次在重症监护室中睁开眼,也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 他眼神怔愣地看着洁白无瑕的天花板,在此时心知肚明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离开这纯白却窒息的牢笼。 这时病房门口走入一道身影,紧接着干燥温暖的手掌便已经抚摸上他的脸颊。 江天熟悉的嗓音于他耳畔低沉响起,“这一次等你病好了,我安排你和江北一起出国。” 江川一开口便在呼吸面罩上蒙上白雾,他嗓音沙哑,却满是不甘,“哥……” 江天几乎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神温和却又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求你,就听一次大哥的话。” 不花钱的加更 江川是彻底不需要参加高考了,因为江天已经为他申请了世界QS排名前五的大学。 收到offer的那天,他恰好离开重症监护室,踟躇犹豫了半天才把offer截图发给了任西洲。 却没想到这一条消息竟然如同石沉大海。 江川直到这个时候才隐约发现了一点不对劲,他连忙翻看聊天记录,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收到任西洲的消息,哪怕连一星半点的问候都没有。 江川仍然不死心,继续查找群聊,在他们几个人的小群当中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杭又晴吐槽这个,吐槽那个,说新来的班主任没有顾青有水平,讲课讲的让人没有听下去的欲望。 她不止一次地抱怨,说现在玩狼人杀都凑不齐人数,让江川早点回来。 可能十几岁的少男少女还无法真正理解“绝症”这个概念,他们依然天真地认为江川没什么大毛病,住几天院,吃几天药就能再度重返校园,大家依然能够快快乐乐玩耍。 但是从始至终,任西洲都没有出面说过哪怕一句话。 他如同一滴水,在阳光之下蒸发不见了。 江川此时已经额头见汗,他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又或者……任西洲后悔了么? 他紧紧攥住手机,曾经那股让他强烈想要质问出一个答案的冲动,在这个时候蓦然消散。 在数学语言当中,没有解……往往意味着有且仅有唯一解。 也许,没有答案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日历就这么一页页被撕去,真到了六月份的时候,才让埋头苦读的学生恍然感觉,高考竟然就这么近在眼前。 江川有时闲来无事会翻翻微信消息,杭又晴他们大概还不知道自己与任西洲之间的龃龉,频频在群里艾特他,让他好好管管任西洲,再这样不学无术下去,他真的只能去垃圾场捡垃圾了。 江川看到这样的消息不由得一笑,心想任西洲都已经是拿到ICK特等奖的人了,怎么可能真的去捡垃圾。 他只是在等高考。 任西洲如明珠蒙尘般遮掩隐忍了整整十八年,只等高考的这一天来彻底证明自己。 想了想后,江川如此回复—— “不会的,我和他约好了。” 他们两个早已经约好了,只是两人心中约定的内容……大不相同罢了。 江川本身就是敏感体质,人工合成信息素与他的身体产生排异反应,每次注射过后都会产生强烈不适,需要服用安定才能缓解。 这也正是他迟迟没有出国的原因,他目前的身体实在是不适合舟车劳顿。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江川刚打了一针,正昏昏沉沉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手机铃声响起。 刚接起来便听电话那头的杭又晴凄厉无比地哭喊道,“学神!大事不好了!” 江川猛然惊醒,而这时就听她大声哭道,“洲哥的高考志愿被篡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