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最后一面

席子埙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猛得推开。 刑越穿着病号服走了进来，解开的扣子隐隐可以窥见里面包裹住胸膛的纱布。 男人脸色透着些淡淡的苍白，似乎是刚刚醒过来就来祁瑜的病房了。 祁瑜抬眼看着越走越近的男人，抓着被子的手一紧，随后又慢慢地放松。 “哟，你醒得还挺快。” 席子埙在边上不阴不阳地说着，他瞥了眼站在床边没有说话的刑越，又扫了眼低着头的祁瑜。 气氛有些难言的尴尬外，席子埙还有点不甘心，他倒是想听听祁瑜和刑越能说些什么。 但在沉默了半晌后，打破这层尴尬的是席子埙的手机铃声。 “喂？”席子埙语气暴躁。 “嗯，知道了，等一下就来。” 似乎那边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处理，原本烦躁的神情不得已平和了起来，席子埙无奈地点了点头。 便向祁瑜道别。 “我有事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啊。” 说完，席子埙又警惕地看了眼刑越，像个幼稚的小孩，“你千万别和这人乱跑，他要是欺负你，你一定要和我说啊。” 祁瑜抬眼，无奈地露出一丝笑意，只是看着席子埙，席子埙瘪了瘪嘴，便直起身和刑越对视一眼，便大步匆忙离开。 只留两人在空旷的病房中对视着。 “伤口...还疼吗？” 祁瑜犹豫地抿了抿唇，这般问着。 他看着和自己隔着半床距离的男人，注意到那人深深的视线，明明没有很灼热，却让祁瑜不自觉地闪躲。 “不疼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沉默。 两人从过去的朋友，到过去的恋人，再到现在，不知道是什么的关系。 像最熟悉的陌生人，聊什么都已经不知道。但偏偏视线在不断碰撞，像是用无声的视线诉说着些什么。 祁瑜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在无声的沉默里他像是一只无措的猎物，黑发雪肤，乌眉长睫，浓墨般的黑发勾缠在修长脖侧，没有什么血色的模样像艳鬼，需要精气的滋补。 他张了张嘴，“我想去看看祁娅，你要是有事的话.....” “我没事，我带你过去。” 刑越打断了祁瑜的话。 男人的模样没有多急切，但莫名却让祁瑜觉得他像一只大狗，紧紧缠绕在身旁。 祁瑜手指微蜷，他沉默了一下，慢吞吞道。 “不用了.....” “你找不到路。” 祁瑜抬眼瞟了眼刑越认真的神色，终于没有再拒绝。 只是沉默地掀开被子，要下床。 但修长森白的脚还没触碰到地板上，一只温柔有些茧子的大手就伸了过来。 轻柔地握住男孩的脚。 温热的触感让祁瑜眼睫一颤，他有些瑟缩地缩了缩脚，却被强硬地握住。 “地上凉，别踩在地上。” 刑越蹲在床边，他看起来像是沉默寡言的丈夫，从边上掏出一双一次性拖鞋，像在照顾自己身体不好的妻子一般，给他穿上拖鞋。 寡言又温柔。 祁瑜站在地上，他抬起头看了眼男人，像一个被精心照料的精致的玩偶，任由男人从衣架上拿起外套披在自己的身上。 好像突然回到了过去。 祁瑜从过去一直贪恋的便是这样的温柔。 从诞生来，祁瑜有了人类的情感，却没感受过人类给予的爱。 他渴望这些，所以在遇到刑越的那一刻，他必然会沦陷进去。即使那爱早有预谋，甚至在从过去到现在，祁瑜都天真地认为刑越是个很善良的人。 没错。 祁瑜至今没看透过刑越的内里。 也许刚重逢时，刑越也恶劣过，强迫过，但在祁瑜厚的看不见底的滤镜里，刑越只是个性格阴郁些，但是是个善良的人。 比如说在过去愿意和他这个克隆人做朋友。 所以在祁瑜眼里，自始而终他找的秘书，也就是所谓的替身，都是像过去刑越的温柔而阳光。 他把唯一的单纯都留给了刑越，并且沉溺在这片虚假中。 两人一路无言，只是并排地走在去往祁娅病房的路上。 祁娅的伤要比他们的伤重上许多，早在祁瑜去救之前，祁娅就受到非人的虐待。 祁瑜也有做过设想和准备。 他知道祁娅会受很重的伤，会很痛苦，祁瑜有这个心理准备直面妹妹的痛苦。 但在见到的那一眼还是没忍住留下眼泪。 祁瑜伏在那扇大而透明的玻璃上，看着重症监护室里的祁娅。 女孩长不大的身体小小的，身子上插满了管子，露出的不多的肌肤上全是青紫的伤痕，包括脸上都是被划出的痕迹。 她像是被钢铁巨兽缠绕的羊羔，小小一只，看起来随时就会没了气息。 祁瑜咬着牙，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滑，心疼得不行，旁边的刑越沉默地搂住祁瑜的肩膀。 这时里面的医生在走出来。 “没有大碍了，今晚差不多就可以苏醒。但是需要好好补，应该是被抽血了，而且是很大一管，超出人体范围，导致器官都呈现衰弱。” 医生有些惋惜地说着。 “还有一些伤口，淤青和刀痕之类的也导致血液流失....” 祁瑜怔忡地听着，手不自觉碰了碰脖颈被黑发掩盖住的红痕，那像是血做出来的项链。 又红又深，擦了药都没有缓和多少。 是被祁泞掐的，他还记得那时濒死的感觉，痛苦而窒息。 但在最后一眼，他看到妹妹踩着洞里的尸体爬上来，一把扑在了祁泞的身上。 忍着祁泞的用力的捶打，将祁泞拖远，不让祁泞碰到自己。 那些淤青和伤痕，是祁娅为了保护自己受到的伤害。 “哦，对了，她中途还醒过来一次，明明打了足量的麻醉药....不过意识模糊，一直....” 医生无奈地看向祁瑜。 “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她很怕你出事。” 医生说完，便又进了病房。 祁瑜愣了一下，随后无声地哽咽了一下，他眼眸发红地看向病床上没有动静的祁娅。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是他的妹妹。 一直跟在自己身边，陪伴自己，保护自己的妹妹。即使在最深的没有陪伴的地狱里，也有着她在。 祁瑜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脸色因为泪水变得勉强红润些。 他掏出手机，找到人。 “祁泞现在被关押在哪？把他带到别墅地下室去。” 祁瑜语气森冷，他的内心如今只有满到要溢出来的仇恨和怒火，他需要发泄，那么祁泞作为罪魁祸首就需要受到惩罚。 他不仅会让祁泞受到比祁娅更沉重的伤害，克隆人权利的谋取，祁泞也要当做证据去呈现。 总之，他不会让祁泞好过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握着他肩膀的刑越却身体一僵。 祁瑜没有注意到，因为那头传来的话让祁瑜感到茫然。 “这....祁老板，那个叫祁泞的人已经被接走了，我以为你知道，因为刑越接的.....” 祁瑜仿佛感到冰冷的水泼在身上，把他冻得有些麻木。 他木木地转眼看向沉默低着头的刑越，祁瑜挂掉了电话，将手机放回兜里。 尽量理智地用询问的眼神注视着刑越。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片刻的沉默里。 “....抱歉，我接走了祁泞。” “理由呢？” 祁瑜退后了一步，离开了男人宽厚的怀中，他突然觉得好冷，不知道是因为离开了这个拥抱，还是从心底就开始泛冷。 “我....因为，我不会让他再出来，我会找人看住他的，他不会再做出那些事，我保证....” “那祁娅呢？” 刑越一顿，他抬起眼，祁瑜直直地看着刑越。 祁瑜突然觉得崩溃。 “那我呢？我和祁娅，还有那些被关了那么多年，还有因此死掉的克隆人呢？” “我们受到的伤谁来还？一句关起来就可以了？我们这么不值钱？” 祁瑜语气激烈，越讲他的胸口起伏就越大，像是被逼到了死角里。 “我知道你....” “刑越！” 祁瑜猛得喊出刑越的名字，他有些歇斯底里了，眼泪突然止住了，但心脏潺潺流血的血却止不住。 “你知道什么？！没有道歉，没有惩罚，你就想让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过去！凭什么？！他的命是命！我和祁娅还有他们的命就不是吗？！” 祁瑜质问出声，他站在刑越的对面，距离只有两步，但却在那一刻变成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刑越表亲慌乱无措，他看着面前神情痛苦，身体都在颤抖的祁瑜，突然说不出话。 祁瑜和刑越对视着，他也沉默了。 他突然理智了。 “因为他是祁念玉的哥哥。” 连疑问句都不是，祁瑜平静地注视着刑越，慢慢吐出这句话。 绝望在心底蔓延，被抛弃被背叛的疼痛像是带刺的藤蔓缠着心脏。 祁瑜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空洞的内里，以及没有一点波澜的眼神。 他用死寂到如古井的眼神注视着刑越。 “你走吧，这是我们最后一面。” “祁泞我是不会放过的，这几天的苟活是因为你为我受得伤换来的，不会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