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他们的回忆（容和喻）

容滟其实在小的时候没有字。 她甚至没有名字，因为她是一个西域女人和汉族人生下来的孩子。 一个野种。 她从出生起便是生活在青楼中，没有长开的时候就是留在母亲身边干粗活，做伺候人的丫鬟。 等长开的时候，就成了被伺候的妓女。 那时的她很清楚，不过也没有太在乎。 她冷漠又平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每天笑得花枝招展，穿着轻薄的衣衫躺到那些长相油腻丑陋的男人怀里。 然后勾着白玉般的手臂，千娇百媚地搂入房里。 而她则是守在外面，听着那些令人作呕的下流话语。 千人枕，万人尝。 可能这就是青楼妓女，勾栏陪客，必须要做的。 女子的春秋好颜色都会在此消磨，心脏也会变得千疮百孔。 容滟麻木地想无所谓吧。 只是没想到，那天到的很快。 她至今还记得，那个中年男人的恶心模样，色眯眯地打量着她，又虚伪地假装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一般地对她说。 “小娘子，我也是为你好，跟了我，你就可以享尽荣华富贵了。” 容滟忘记她当时是什么想法了。 但她记得周围那些人的话。 她的母亲劝她和那个男人离开，成个没名没分，从侧门里抬进去的小妾，以后起码能享受荣华富贵，不用伺候那些男人，年老时再被人丢弃。 那时的她沉默寡言，阴郁的模样显得孤僻懦弱，也许就是这样，所有人都低估了她。 因此在她被洗干净送到那个男人的床上的时候，她一刀把那个男人给阉了。 血流了一床。 掺杂着这个长得和猪一样的男人的惨叫。 容滟却觉得悦耳极了，也许是天性使然，她嗜杀嗜血。对于那满床的鲜血，她只觉得眼球都在颤抖，整个人都兴奋极了。 于是，她把那个男人杀了。 更开心了。 不过...... 杀这种人，总得付出代价。 而容滟就是付出生命代价。 她被毒打了一顿，也许看她还小，有人心生怜悯，又或者看起来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了，出气多进气少吧。 她被丢到了荒山里。 自生自灭。 那时已经入秋，秋风冷的让人发颤，吹进了她单薄的衣衫里，本就被打得虚弱的身体越发承受不住。 也许真的要死了。 小小一只的容滟顶着一张青紫的小脸躺在嶙峋的石头上，恍惚地望着没有一丝云的天空。 可我想死得好看一点..... 于是小容滟便从地上爬起来，慢吞吞地颤着身体，几欲是一步一步挪到了那片唯一的绿林里。 她躺在有些枯黄的草地上。 捡了一片大大的叶子。 蒙在自己的脸上，远远看去像个睡着的人。 她想，这样死得就会好看些，死了还能养花养草...... 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静静等待着死亡。 却没想到，在那一天，她经历了地狱般的毒打后，遇到了她一生的救赎。 那片大大的叶子被揭开，温和的阳光照入眼帘。 突如其来的光像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一样，耀眼，明亮得让她忍不住眼睛泛酸。 她看见了漂亮得像神仙一般的人。 “小孩，你睡这干吗？” 声音也很好听。 容滟眨了眨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皮肤雪白，长相妖冶的男人。 “.....我没睡.....” 她唯唯诺诺道，不知道为什么她陡然没了那股子疯劲。 男人听了这话打量着她，看到她脸上青紫伤痕突然有些明白了。 “你...你受伤了，算了，别在这了，我带你去看看大夫。” 男人放下手里的叶子，腰间挂着的金色烟杆随着动作晃了晃。 “大夫？为什么？” “你也想让我当你的娈宠？” 容滟愣了一下，然后像个天真的孩子一般问道。 “娈...娈宠？？” 男人听到这词有些错愕，随后笑出声，像个挑剔的贵族少爷。 “你可没我好看。” 又像个娇矜的猫，高傲模样让人讨厌不起来。 容滟紧紧盯着男人，视线里有些痴迷，她说不出话，只是心里失落。 啊。 她想当他的娈宠，毕竟他这么好看。 不过就算不当..... 跟着也好啊..... 这成了遍体鳞伤，性格阴郁的她最大的妄想。 但这突然出现的男人也许真的是上天派下来的神仙吧。 她的妄想成了真。 “你伤口好了就跟着我吧，学学武如何？” 容滟在医馆里躺了半月后，听到男人这般说。 像是没尝过糖的人，突然掉进了一个糖浆做的洞穴里。 激动，又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 她像个脑袋不灵敏的傻子，哆哆嗦嗦地看着眼前的红衣男人。 然后颤着嗓子道。 “好...好。” 她真丢人。 但她控制不住地开心。 “那我给你一个字如何，子漠觉得怎么样？” “好听，喜欢。” 她露出小小的笑，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漂亮男人。 她暗暗想着，她会保护男人，心甘情愿成为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直至生命尽头。 —— 喻云廷在那具棺材里睡着了。 也在那时候，陡然梦到了他的童年。 也是和小祁瑜认识的时候。 那年的喻云廷很小一只，因为年纪小的缘故，矮不隆冬的一小个。 因为没有喻家其他兄弟高，甚至连喻家的几个小姐都比他高。 这让小小的喻云廷很自闭，总是郁郁寡欢，满脸老成地坐在院子里发呆。 直到隔壁搬来一家人。 这里是京城的中心，靠近皇宫，只有高官贵爵才能入住。 因此新来一户人家，就会特别显眼。 尤其是喻小廷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祁小瑜。 他第一次见比自己年纪大，但个头比他还矮的男主。 虽然...... 长得很好看...... 但这让喻云廷重拾了信心。 比他还矮诶，真可怜。 于是一直被喻家兄弟嘲笑恶搞过身高的喻云廷，决定要好好招待一下新来的祁小瑜。 “你是新搬来的对吧？” 喻云廷呲出缺了两颗大牙的笑，然后对着一脸迷茫，长得和糯米团子一般的祁小瑜道。 “你长得真矮。” 喻云廷笑出声，想要看这新来的男孩露出窘迫的表情。 却没想到，他眼睁睁看着眼前的男孩，像个会变脸的戏子。 从一脸迷茫乖软，变得满是凶悍。 “那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习武多年竟然连个头都不长，喻王爷长这么高，你怎么会这么矮？” “我是文官的孩子，可不计较身高。” “矮敦子。” 当时的喻云廷不仅矮，还有点圆滚滚的。 男孩这一句「矮敦子」 直接给喻小廷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甚至留下了心理阴影。 “你！你说什么？！我打你！” 喻云廷恼羞成怒，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正要装上祁小瑜的时候。 但还未碰到，祁瑜便一屁股墩坐到地上。 随后哭出声，白白净净的小脸蛋上满是泪水，他紧紧抿着唇，就像是要憋着哭声一般。 看着就可怜得让人心头一颤。 喻云廷懵了。 他手足无措地站在这个宛如漏了馅的糯米团子前，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 就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呼到了地上。 “你这臭小子！你干什么？！” “你打人了是吧？！淦，臭小子，我锤死你！” 暴躁锤王——喻王爷骂骂咧咧地拎起了地上的还处于满脸懵的喻云廷。 “——没有，爹！我没打他！我还没碰他！” “再狡辩？！” “真没有！” “呜呜，嗝，没有，只是小喻弟弟说我矮......” 这边话语还未落下，那边哭得满脸泪水的男孩就见缝插针刺激着。 喻云廷满眼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过去。 但并没有多看，就被他爹一巴掌呼后脑勺上。 “好家伙！你还骂人矮了？！瞅你那熊样！” 喻小廷险些当场哭出声。 “没有，明明是你说我矮....”话还没说完，就被暴躁的喻王爷打断。 “你本来就矮！” 扎心了，老爹。 喻云廷心里苦，但坚强的他不说。 他被一把拎走，扛到肩上，准备回去挨打。 临走的时候还听到他爹赔礼道歉的声音。 他看着他爹转身后，男孩瞬间恢复冷漠的表情。 大大的眼睛里充盈的泪水早就不见了，只有有些红的软白小脸昭示着刚才哭泣过。 他对视上了祁瑜的眼神。 软软糯糯的男孩撕下了白静干净的伪装，变得恶劣又顽皮。 露出大大的笑容，戏耍着喻云廷。 雪白的脸上满是生动活泼，像个无忧无虑的小精灵。 可爱到..... 小小的喻云廷都不由愣住。 连着心中的愤恨都变得烟消云散。 只余软软的像棉花糖一般的丝丝甜味。 不知从何而来。 “嗬——” 喻云廷猛得睁开眼，嘴角还有些微微上翘。但他却仿佛没有睁开一般，因为眼前很黑。 他突然反应过来，他在棺材里，不在喻府前了，也早就没有那个古灵精怪的男孩了。 嘴角的笑忽地僵住。 流到眼尾的泪水滴入发丝。 啊。 原来是梦啊。 喻云廷抱紧身边人，闭上眼，不再睁开。 缪斯——简介 他有个哥哥，从小很疼他。 但在某一天，他的哥哥有了伴侣。 那个伴侣——是霸凌他十年，让他至今还在看心理医生的人。 他告诉哥哥这件事，却只得到哥哥满脸的嫌恶，和那一句，“小瑜，你太小家子气了。” 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只是说几句，又不会掉块肉.....就连暗恋的人都嫌弃他太心胸狭窄。 他不甘心，他去参加了那场模特选秀，他要把那个人踩在脚下。 却没想到，成了最大的笑料。 直播镜头下的他脾气差，恶劣，阴郁，胆小.... 网暴像场浪潮把他这叶小舟打翻，直至沉到湖底。 再也翻不了身。 似乎一辈子就这样了吧..... 他自杀了。 —— 直到祁瑜在那一晚成了他。 走秀？摆拍？直播？还是玩梗？ 祁瑜笑了笑，那多没意思。 一时间，美丽又狂妄的少年占据了所有人的眼球，他们迷恋这个像罂粟花一般的少年。 一场走秀，他成了他暗恋的人，一生追寻的缪斯。 一晚坦白，他成了他哥哥最愧疚的存在。 成了.... 祁瑜居高临下地看着露出恶劣的笑。 好的，结果我很满意。 那么游戏——结束。 一声震响。 他的离开成了所有人的惩罚。 因为你们每个人都是杀死少年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