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未停,灰蒙蒙的天空越发暗淡,似乎是要入夜了,山上冰冷的气息钻进人的骨头缝里,让人心头打颤。 那片翠林被遮掩的差不多,只有星星点点的绿色痕迹。 周围一片寂静,像是没有任何生物的死寂的泥潭一般,又冷又寂寥。 喻云廷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知道膝盖已经彻底僵硬了。 他看着眼前已经被冻成冰的血块,还有那个身上被埋上雪,却仍然没有闭眼的女人。 喻云廷缓缓收回视线,满脸的僵硬与麻木,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的寒冷,还是因为其他。 他颤着被冻的通红的手指,将手里的信和被裹在绸缎里的玉佩拿到眼前。 绸布被慢慢揭开,露出了形状漂亮的白玉,似乎还留有着体温,摸在手里温润细腻。 只是特别的地方在于,那尾端有处红意,看起来似乎是瑕疵,但却添了份特别的美。 喻云廷看着这块玉的尾端,呼吸陡然有些急促。 他瞳孔一缩,本来满是麻木的脸像是被扔下一块石头的湖水,波澜大起。 男人的手摸向怀中,但因为僵硬却总是摸不着。 直到被扯出来。 那块一模一样的玉。 喻云廷僵硬地将两块玉并在一块。 连纹路都相似。 “嗬——” 两块玉佩猛得被扔在雪地上。 喻云廷坐在地上,像个受到惊吓的患者一般,蹬着腿退后,看着那两块似乎是烫手山芋的玉佩。 男人抱着头,高高束起的长发被抓的凌乱,原本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早变得狼狈不堪。 “不可能......” 似乎有个可怕的猜想在男人心底形成了。 但他不愿相信。 喻云廷垂着头扫到了落在衣袍上的信,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猛得扑了上去,打开信封。 却未料到,这只会给他致命一击。 “见字如故,如若是喻家后代,见尾端为红之玉佩,须知是恩人所赠,分为两块......” “当以全力相报。” 像是一声尘埃落定的长鸣。 喻云廷陡然表情空白。 他愣愣地看着这封信,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混合着化掉的冰,一并从脸颊下流下来。 “啊——” 男人紧紧攥着手里的信,他哭出来了,却连声音都发出不了多少。 只能长着嘴巴,像个哑巴一般无声地哭泣着。 “祁瑜......祁瑜......” 男人将信按在心口,巨大的悲伤像潮水一般涌来,将男人冲击地像一个脆弱的木偶。 全身都散掉了。 他似乎承受不住那股极致的悲哀。 只能捂着心口,跪在地上全身蜷缩着,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企图用这种方法抵御疼痛。 “祁瑜.....祁瑜,我怎么办.......” “怎么办.......” 喻云廷心脏抽搐着,连带着他的四肢都在痉挛着,男人的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将地上的雪都烫化掉。 他没有办法了。 什么都弥补不了了。 他挚爱的人,他该一生报恩的人,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 喻云廷脱力地倒在雪中,雪没有留情地掉在男人的脸上。 冰冷的触感从脸颊一路凉到了心口。 直到蔓延全身。 喻云廷拖着那点力气,爬到了棺材边。 他怔怔地看着树下没有被雪沾染的漂亮男人,想要伸手触摸,却因为手上的血迹停下来。 喻云廷将手在衣服上擦干净,随后小心翼翼地抚摸上男人冰冷苍白的脸颊。 似乎很冷。 喻云廷被冻没知觉的手,猛得颤了一下,收了回去。 他静静看着躺在棺材里,像睡着了一般的男人,心脏却像滴血一般。 他靠近棺材,轻轻在男人的额头上烙下吻。 伴随着滚烫的泪水。 滑落在男人的脸颊上。 “祁瑜......我爱你......” 喻云廷哽咽着,他似乎终于把自己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了。 只是没人听得到。 “祁瑜......你别走.....求你了.....” 喻云廷紧紧抓着棺材的沿边,压抑着哭腔与眼泪,他低着头表情痛苦,像这世上最无能为力的人,守着那孤零零的棺材。 哭声很低。 含在唇齿间,压抑而痛苦,轻轻地回荡在那片林子里,偶尔出来觅食的鸟儿停在枝头上,扑扇了一下翅膀。 直到彻底入夜。 雪已经停了下来,鸟儿都纷纷归巢。 那道绝望的哭声才停下。 喻云廷僵硬地直起身,慢慢地在棺材边扫出一片干净的空地,挖出一个坑。 将一旁冻得僵硬的容滟埋葬进去。 做完这一切,喻云廷站直身子,深深地看了一眼棺材,随后露出一点笑。 “祁瑜.....我的主人......” “等等我。” 话音落下,高大男人转身离开。 他一路直奔皇宫,交代等待许久的死侍了几句,只稍片刻。 还在丞相府举办宴会的林栎便被抓了过来。 大殿的灯似乎只点了几盏,昏昏沉沉的光蕴着男人的眉眼间,连带着眼底的麻木,像是暮气沉沉的死人一般。 令人看着头皮发麻。 林栎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跪在地上,身上还穿着一件火红的大氅。 喻云廷视线转过去,就看到了那件眼熟的,自己亲手为男人打来的火狐皮,制成的大氅。 而现在披在这个恶心的人身上。 像是林栎杀了男人的证明。 看的喻云廷眼睛刺痛到要滴血。 “....十三.....把那件大氅扒下来。” 一声令下。 林栎身上的大氅被脱了下来,林栎穿着单薄的衣衫,满面惊惶地颤抖着。 “.....小喻....” “闭嘴!” 喻云廷陡然一声怒吼,让林栎吓得浑身哆嗦。 “.....十三.....当时,九千岁怎么被带走的...” 一旁的死侍站出来,他语气有些犹豫道, “....当时,林公子...林栎强行进了宫殿,然后带了一群士兵把九千岁压到了集市那里....” “....当时九千岁身上的大氅被脱掉,只着一件单薄外衫。” “随后....” 十三抬眼看了眼隐在阴影里的男人。 “随后林栎当众污蔑九千岁,说....” “我没有!” 林栎连忙打断,他惶惶地看着男人,跪着扑上台阶道。 “小喻,不,世子,我没有污蔑,九千岁他...” 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旁的十三压在地上,堵住嘴。 原来是喻云廷招手让十三上前。 男人看着下面挣扎着,流下眼泪的林栎,眉眼满目森冷与厌恶。 “闭不上嘴是吧?” “十三,把他舌头割了。” “是。” 十三干脆利落地从腰间摸出一把刀,探入林栎口中,用力一剜。 红色肉块掉落。 林栎从喉头间发出凄厉的惨叫,他捂着流血的嘴,在地上疼得打滚。 “十三,继续说。” “是,后来容滟带着几个锦衣卫来了,只是又被拦住,当时林栎恼羞成怒,便将九千岁拴在了马鞍上......” “拖行了十几圈。”十三顿了顿,残忍地说出了那个数字。 十几圈...... 喻云廷闭了闭眼,藏在阴影里的脸上滑落下泪水。 他不敢想。 那十几圈,男人到底有多疼,有多无助。 喻云廷只要一想,心脏便疼到窒息,似乎连着呼吸都是生涩,难挨的。 他呼吸急促地抬了抬手,十三便不再说话,站在一旁。 喻云廷不想再听了。 如今十三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一场凌迟。 一个字,一下刀地,将他的肉一并割下,让他全身乃至心脏都是血淋淋的。 喻云廷站起身。 看着地上的林栎,只留下淡淡的一句话。 “将他凌迟,尸骨挂在城墙头,还有丞相府,一并屠掉。” 随后男人便转身离开。 留下惨叫着的林栎被十三拽着头发拖到了行刑房。 一刀一刀地被割下肉,喂了狗。 喻云廷离开了皇宫,似乎是处理好了所有事情。 他顶着夜色又上了山。 山上的夜色没有边际,没有光亮的的天空像是笼罩在这山上的黑幕,看的人心中压抑。 喻云廷走到了棺材边。 像个在外工作回家的男人,温柔地对着妻子说话。 “我回来了......” “我把事情处理好了,抱歉,让你等久了。” 男人满目温柔与眷恋,对着一具冰冷的身体说话,让人头皮发麻。 “很晚了.....” “得睡觉了......今天你很累吧,这么早就睡了.....” 喻云廷温柔地摸了摸男人的发丝。 他也许不知道自己疯了。 但他宁愿自己疯了。 像是真的要安寝了。 喻云廷在这寒冷的夜晚里,脱下自己的外衫,躺进了狭窄的棺材里,紧紧地搂住身边那具残破的尸体。 像是拥抱恋人一般。 “睡吧......” 泪水沾湿发丝,寒风将竹林吹的作响,风雪再度刮起,只有这一处的竹林是那么静谧。 “咔哒——” 棺盖被人拉上,严丝合缝的声音成了这片很少人踏足的林子里,最后一道人为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