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蛮之地,偏为荒野。 在寸草不生的荒地里,驻扎的帐篷在呼啸的风中摇摆不定。 喻云廷像一座雕像一般,沉默地站在帐篷中,前面跪着皇宫里奔袭千里的探子。 “大人....” 喻云廷恍惚地抬起头,眼眸里沉沉浮浮的满是说不清的晦涩。 “......他去哪了?” “.....据小人得知,是去了宁武寺。” 宁武寺...... 喻云廷惨笑一声,他听到这个名字竟然一点都不惊讶,仿佛在预料之中。 手里的烟杆被攥地吱呀响,像是有多大的恨一般。 喻云廷突然觉得心绞痛,难言的悲伤与嫉恨像扑面的潮水一般,险些将他淹没。 他闷哼一声,捂着腰部,退后了一步,略显沉郁的脸上泛起苍白。 “大人你没事吧?”跪在地上的探子连忙站起身想要搀扶。 但喻云廷摆了摆手,脸色惨淡。 他张开手,看着手心里的血液,他为了拿药,到南蛮后没做休息直接攻打了过去,十来天的奔波疲惫和亲自进城拿药。 导致被偷袭,腰部中了一剑。 喻云廷看着腰上渗出的血,面无表情地扯了下嘴角,随后恢复了难言的冷漠。 “立马回京城。” “是。” 高大男人站在死寂的帐篷内,将一只手抬起,然后把满手的血液蹭到了烟杆上。 将金色红绦的烟杆勾勒出一抹血色。 “总是.....学不乖。” —— 一个月后的宁武寺。 清晨微光初亮,偶有几声清脆的鸟鸣在叽喳叫着,随后就是一阵幽深回鸣的古钟声在古寺里响起。 仿佛从悠久历史里传出的鸣响。 祁瑜在阳光下颤着眼睫,缓缓睁开眼。 似乎是有些刺眼,长相漂亮精致的男人抬了抬手,遮住了明亮的阳光。 他坐了起来,雪白的面容上带着些许懵然,微微眯起的眼眸里好似有流光盼影,在眼睫的遮掩下,仍然格外耀眼。 身上穿着的素衣滑落下来,露出大半雪白的肩。 明明在阳光下,像是懵懂的精灵,但仔细看却又是妖冶的精怪。 专门诱人,噬人血肉。 摒尘推开门就看到了这幅景象。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随后猛得垂下头,眼睛闭上,佛珠不知不觉地在手指间转动着。 直到男人转过头,发现刚入门的佛子。 “摒尘?” 祁瑜眨了眨眼,眼睫轻轻忽闪着。 摒尘颤了下手指,他缓了缓心神,慢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竹筐。 “九千岁洗漱一下就可以用斋了。” “好。”祁瑜伸了个懒腰,纤细单薄的身体在阳光下一展无余。 他快速去洗漱一下,然后坐会了茶几旁。 祁瑜坐在摒尘对面,拿着手里的馒头,慢慢吃着。 两人之间虽然没有说话聊天,但静谧的氛围却格外融洽舒服,像是冬日暖阳一般让人舒心。 吃到一半时,向来沉默的佛子突然出声,他声音淡淡道。 “....九千岁是对佛珠....已经不佩戴了吗?” 似乎早就想问,摒尘的目光移到男人的手腕上。 祁瑜一顿,手指颤了一下,他猛得移过头,脸色突然白了些许。 “.....不是....只是放在宫殿里了而已...” 男人声音细弱如蚊虫嘤咛,摒尘看着男人被发丝遮掩的看不清表情的面容,心中莫名有些说不出的情感。 一时间,两个锯嘴葫芦又沉默不语,安静祥和的气氛有些凝固。 “...咳,我还一直想问,摒尘师父在过去是否有俗名呢?” 祁瑜打破了这僵滞的气氛,缓和着道。 摒尘愣了一下,然后掐了掐手里的佛珠道,“...是有一个的。” “哦?是什么?”祁瑜笑了一下,好奇问道。 “萧子矜。” 摒尘眸色深沉,淡淡的神色里有着说不清的幽深。 “萧子矜....” 祁瑜一字一顿地将摒尘的俗名念了一遍,像是爱人的呢喃一般,透露出些许温柔。 “很好听....” 摒尘垂了垂眼睫,拉直的唇角微微上翘,他抬起眼轻声道。 “....当年,我还在襁褓之内时,在寺院外被主持捡到,看我衣帛上绣着子矜二字,便采了自己的姓,为萧子矜。” 摒尘声音冷淡,面容带着些许清冷。但讲述自己作为孤儿的一生却一笔带过。 祁瑜怔愣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没有说话。 似乎是以为自己有些不知礼仪,摒尘抬起头,眼眸里的泛着微光的怀念突然一停。 他自嘲笑道,“....抱歉,让大人见笑了。” “没关系.....” “不过,摒尘想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祁瑜撑着头,雪白的小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看到面前的男人点头。 他慢慢开口道,“我是一妓女所生的孩子,我的字便是我母亲行娼所用的娼名。” “她是个很美的西域女人,开放浪漫。所以她有很多孩子,很多和王公贵族的孩子,我只是其中之一.....” 男人笑了一下,眼眸里的光闪烁着。 “所以,我没有被她爱过,至于我的父亲....” 男人闪过一抹厌恶,不愿意提起他。 “总之,在我的童年里似乎只有祖父的存在。尽管严厉,但那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时间,还有同龄的玩伴.....” “不过....好景不长,祖父去世了,我被父亲接走了,当做工具送到了宫里,哈。” “本来是看我长得还行,做那老皇帝的脔宠。但是被小太子看中,做了伴读.....” 男人声音轻淡,漫不经心地语调里带着些许笑意,像是早就把过往的那些事当作了回忆。 但摒尘却觉得心疼,他心脏鼓胀着,眼里有些茫然,他很少感觉世上有什么能惊扰到他....除了男人。 男人还在说,像是第一次把自己的苦痛说出。 “那时候,他们都叫我靡音....” 男人低下头,露出一抹惨笑。 “也对....没什么不对的,靡靡之音嘛...” “很好听。” 摒尘突然打断了他。 男人愣了一下,他眨了眨眼,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表情认真,甚至还有些急切的佛子。 “绮靡之音,乐声之美,从不是使人颓废的糜烂音调。” “从来都是他们理解错了。” 摒尘一字一顿地,直视着男人的眼睛,说出这句话。 男人愣在原地。 只能无措地眨着眼睛。 泪水不知不觉中落了下下来,像是轻轻浮起的雾气,带着些许柔和。 面前坐着的摒尘有些坐立难安,像是个说错话的孩子,举止笨拙地,生涩地为男人擦着眼泪。 男人雪白柔软的脸蛋被轻轻擦拭着,泪水将脸颊氤氲出红意,鼻头都泛着微微的粉。 看起来,便稚嫩又弱小了许多。 “从来没人说过它好听.....” 男人擦着泪水,笑出声音来。 “你是第一个。” 男人葱白的手指搭在摒尘带着些许茧的手上。 摒尘顿在原地,触摸到指腹的温热,心中柔软地像下一秒就要塌陷。 他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沦陷。 为眼前的人倾心,为眼前的人甘愿无视佛法,陷入痴嗔。 祁瑜眨了眨眼睫,突然坐直身体,另一只手按上了摒尘的胸口。 他慢慢凑了上去。 略显红润的唇慢慢靠近摒尘的浅淡的薄唇。 摒尘屏住呼吸,眼睫颤抖着,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唇瓣。 他想起了那个夏日,那段灼热到让他心跳加速的距离。 摒尘闭上眼,任由眼前人靠近。 他似乎在那一刻忘记了佛法,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啪——” 木门被猛得一声推开。 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随后而来的就是,低沉地似乎是咬着牙,在用生命压抑的声音道, “.....你们....” 喻云廷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群侍卫,高大男人目眦欲裂,他全身环绕着冷气,面容和衣衫上都显得有些狼狈,一看便是赶路许久,日夜兼程地到了这。 但没想到。 一来就看到了这么刺激的场面。 真是..... 喻云廷攥住手指,手里的有些年头的木头瞬间泯灭成灰。 高大男人咬着牙关,青筋在额角鼓胀着,眼底满是暴戾的可怖,像是被触了逆鳞的凶兽,阴森冰冷。 他大步跨了进来,握住祁瑜的手臂,将敢偷偷跑掉的男人提了起来。 手像铁环一般紧紧箍着男人,让他无法挣脱。 “放开!” “喻云廷,我不会和你争什么权利。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再有什么牵扯了。” “呵,不要再有牵扯?” 喻云廷手指收紧,脸色越发暴怒,他睨了一眼被侍卫压着的,挣扎着的和尚。 “然后呢,放你离开和那和尚在一块吗?” 喻云廷掐住男人的脸,阴森森地像蛇一般道,“你做梦!” 说完,喻云廷粗鲁地抓着男人的手就要将他扯出去。 “放开!别逼我,喻云廷!” “逼你又能如何!”喻云廷回过头,表情略显狰狞。 男人喘着粗气,突然用另一只手从头上拔下簪子,抵在自己的颈间。 “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