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离开

言律站在门口，面上带着口罩，身穿白大褂，他是参与病症救治的主治医生之一。 男人眼底的青黑不亚于江樾霖，他这两天在不停地翻医书。但无论怎么找，都阻止不了男孩生命的消耗。 他阻止不了男孩的消亡，意识到这一点的言律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 江樾霖站在门前，两人之间突然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有一股各自才能感受到的难言的痛苦。 言律走上前，正准备推门而入时，身后的男人突然缓缓出声，“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男人声音沙哑，低低的几乎要听不见。 言律一顿，回过头，看见江樾霖宽厚的背细细微微的颤抖着，像是被强烈的悲伤侵袭，像是处于寒冷的高原，无助地颤抖着。 他已经没办法了。 他只能卑微地去请求他的情敌。无论怎么样，只要能救救他的男孩..... 言律回过头，进了病房，随后阖上门。 男人靠在门上，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神情，没人知道他的眼眶发热，他看着不远处，病床上面色惨白的男孩，眼泪突然要掉下来。 救救他。 谁能救救他。 言律心脏陡然升起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他没办法说他救不了男孩........ 男人抬手捂住了眼睛，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 祁瑜觉得好累，好困。 他似乎又睡了很久，外面的天都沉了下来，他感觉身体的麻木感缓和了许多，男孩一睁开眼，就看到了站在床边的言律。 男人眉眼间带着浅淡的不想被人察觉的哀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眷恋温柔。 男孩眨了眨眼，苍白病恹的小脸上有了一抹浅色的红晕，他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男孩堪堪支起手臂，沙哑出声，“....言律....” 也许是太久没说话导致的，男孩的声音嘶哑，像是有堆沙子留在喉咙间。 男孩的身体看起来似乎有了好转。 但言律却觉得身体发冷。 他作为医生清楚地知道，这是行将就木的回光返照...... 这样的念头似乎成了打破言律的最后一道防线的利箭。 他突然蹲下身子，执起男孩没有血色的纤细手腕，和江樾霖一样的虔诚地烙下一吻。 言律低着头，不愿让男孩看出自己的眼泪几乎要收敛不住，他低低出声道，“......我好像从来没和你告白过......” 男人垂着头，勉强地扯了扯唇角道，“我以为我会将这句话一直放在心里，从不说出口，但......”男人喉头哽咽，时间不多了这句话还是说不下去。 “我真的....好爱你...” 言律从小就感情淡薄，他以为这是因为他是祁家人的缘故，冷血且麻木。 这是他第一次，剖开他的内心，向一个人去表达自己一辈子最炙热的感情。 却不得善终。 他终要失去他唯一的爱人。 “小瑜.....”言律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留下来，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冷血动物原来留的眼泪也是热的。 祁瑜颤了颤手腕，手指不由蜷缩在一起，他觉得接触眼泪的那处皮肤像被火烧过一般，烫的灼烈。 他侧了侧眸，看向那个在柔和灯光下的告白的清冷男人。 眼尾的痣像是一处亘久的烙印，熟悉得让祁瑜恍惚。 “我在过去，就妄想着带你离开这里，我想带你去坐热气球，去见一场浪漫......” 祁瑜颤着眼睫，浑浑噩噩，一片空白的脑中突然浮现一句话， “我想带你去罗马，在象牙白的建筑里亲吻你....” 脑中同样出现一个，眉眼弯起，对他露出浅浅笑意，温柔说话的男人。 几乎是一瞬间，祁瑜身体颤抖着。 他像是在深水区垂死挣扎的末路人，恍恍惚惚间反手攥住了言律的手。 “....刑越.....”男孩低喃着，怔怔地盯着头顶的一束打下来的橘黄色的光晕。 “宿主....嘶....宿...嘶嘶....不可以....想起这个名字.....嘶嘶....” 1307的声音像是信号失良的，屏幕上闪现雪花的老旧电视，无机质的声音嘶哑着，一下一下刺激着祁瑜的耳膜。 “嗬——” 祁瑜心脏紧缩，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方才闪现过的画面，啪的一声，消失不见。 “宿主寿命倒计时——30分钟。” “请宿主做好脱离准备，即将开启下一个世界任务。” 1307的磁性带着系统无机质的电子音，回恢复了以往的冰冷，像个冷酷的审判者，判下最后的死刑。 “医生！有没有医生！快来人——” “二哥！哥——” 男孩突然的抽搐，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言律只能慌乱地按下病床上的紧急铃。 房间一时间涌入了许多人，只敢站在门外，深怕被看见眼泪的人终于还是站在了男孩的面前。 江樾霖跪在床边，脸色比起病态的男孩，更显苍白。 他神情满是慌乱与无措，唇瓣颤抖着，“没事的，没事的，医生一会就来了。一会就好，一会就不疼了......” 随后又失控地对着房门喊，“医生呢！医生！” 那一刻，男人像是个精神病患者，恐惧不安的浑身颤抖着。 但比江樾霖更为疯癫的其实是祁未渊。 少年似乎更加疯狂，他掐着言律的衣领，手指颤抖着，“你和他说了什么，他怎么会突然这样....他怎么会突然这样.....” 言律垂着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全是泪水，眼眸里的麻木，看起来就像将死之人。 祁未渊看着，颓废地放下手。 他知道自己是在发泄心中无法安放的恐惧，只能找些无辜的人发泄怒火与不安。 他没办法了，他和祁瑾年在外面已经奔波了一天一夜，也没能找到能挽救男孩的人。 他没办法了。 “哥.....哥....我该怎么办.....”祁未渊跪在地上看着病床上的人，少年从来没想过自己在某一天也会为一个人哭得狼狈不堪。 叶冰在少年身后，她已经站不稳了。如果没有大儿子的搀扶，也许她已经倒在了地上。 女人闭了闭眼，抓着祁瑾年的手臂颤抖着，她埋进儿子的怀里，似乎这样就可以躲避现实，逃避她的二儿子将死的真相。 “妈.....”祁瑾年抱着叶冰，他咬着牙，强忍着泪水。 柔和的橘黄色灯光从头顶倾泻下来，将室内的每个人身上染上一层温馨的颜色。 但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悲伤且绝望的。 与柔和的光线格格不入。 走廊没有关窗的廊窗外吹来轻盈的晚风，天色已经薄暮。 云层是一片望不见头的灰暗色调。 “下雪了......” 祁瑜躺在病床上，已经到来的医生正在急救，他没有关注，只是从紧挨着的人的缝隙里看到窗户外，突然降下来的雪。 男孩的声音低低的，没人听到那句喃喃自语。 祁瑜收回视线，眼眶发酸地生硬地转着，他扫了一圈房间里的人。 将脸紧紧贴在他手背上，颤抖着的江樾霖，还有参与急救的，眼神麻木的言律。 和刚刚到来站在病房门口，扶着门框，满眼通红的江妍。 还有他的家人们。 每一个人都在为他的即将离去而悲伤着，不舍着。 死亡似乎变得不再孤独。 祁瑜缓慢地闭了闭眼，周围的哭声，呼唤声都重叠在了一块，缓缓和他脱离...... 他转眸看向窗外，雪已经下得很大了。 橘黄色的光都被染上白色，一阵风声响起，夹杂着粉白的花瓣从窗户里，慢慢旋转着飘落在地上。 星星点点的几瓣粉白，成了男孩眼里最后的景象。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 医生们急救的手僵住在半空，言律就这么站在原地，像没了心脏供需的木偶，愣愣地，带着满脸的泪水地看着床上的男孩。 “...不行......不能离开我.....” “巧克力，巧克力还没长大呢...哥——” 随着心脏停止跳动，男孩彻底闭上了双眼。 心电监护仪响起一声刺耳的长鸣，整个房间里彻底陷入了死寂。 “啊啊啊啊啊——哥——” 少年跪在地上，捂着心脏歇斯底里地喊着，脑中的一根弦彻底绷断，精神在那一刻彻底崩溃。 叶冰已经哭不出声，她只能伸出手，想在空中抓到些什么一般，但却什么也抓不住的地喃喃着，“我的儿子.....儿子...” 最终力竭，昏迷倒在了祁瑾年的怀里。 强大的女人也有被允许在众人面前落泪的时候，毕竟她刚刚死了儿子。 祁瑾年扶着叶冰，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只有一阵嗡鸣声，杂乱无章地混合在他的耳膜里。 “怎么会.....突然...走了呢？” 每一个人都在想这句话。 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呢？明明...明明好不容易才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