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其实我也自卑”

“说到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小少爷，”方农火上浇油地开口道，“你不也是吗？只有我跟你们格格不入。” “都别说了！”季卓忍无可忍地一声厉喝，“今天很晚了，各回各家吧！到底按什么思路写方案明天再说！” 说着，季卓拿着公文包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他走出翔宇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过了，夜空中星光闪烁。他现在的生活已经堪称是九九六，然而他还只是个高中毕业生。 季卓一下子就觉得心很累。 他回到家，来到季言哲的书房门口敲了敲门，“爸爸你忙吗？我有事情想跟你聊聊。” “进来吧。” 季卓推开了虚掩着的门，一脸疲惫地坐在季言哲对面的椅子上，“对不起爸爸，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听了会很生气……但我还是必须要说……” “怎么？”季言哲蹙眉，“你难道已经被温子宇永久标记了？” “不是这个。” 季卓瞪了父亲一眼，稍稍轻松些许。但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心情还是很沉重。 “你让我做小组leader这件事……我恐怕真的做不到。对不起……我想放弃了。” 季言哲诧异地看着季卓。在他的记忆中，无论他布置的是多么严苛的任务，季卓从来都是拼了命地去达到他的预期。而他现在居然说，他想放弃。 “因为真的太难了啊爸爸！我现在才是一个高中毕业生啊！” 季卓把脸埋在指缝间，声音哽咽起来。 “您让一群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心甘情愿地听我指挥，我怎么做得到啊！我只是靠我是翔宇总裁的儿子才得到这个位置，这个前提就让他们根本不可能对我服气！我都没有相应的能力，哪儿来的底气跟他们辩驳？难道谁不听我我就去告状让您开了他，这就是您想要的领导能力吗？恐怕不是吧！” 季言哲静静地听完了儿子这一大篇埋怨，没有言语。 而季言哲沉默的时候其实比他暴怒的时候让季卓更加恐惧。因为他不知道季言哲对他的心情到底如何，是不是完全的绝望。 “对不起……对不起……”季卓一声声地道着歉，“我知道是我太无能了，可是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从拿到高考成绩到现在，我一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哪怕休息的时候脑子里也在琢磨工作要怎么搞，要怎么做才能让您满意……但我还是做不到，耗尽力气也做不到……” “好了。”季言哲终于声音轻柔地开了口。他抚了抚儿子的肩。“做不到就算了。我知道我这个要求确实很高，做不到是正常的。和你无能无关。” “爸爸，您真的那么想吗？！”季卓心底长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扑到季言哲怀中呜咽起来，“您早说嘛！我这段时间都快要被泰山一般沉重的压力都压死了！” “你又没早说你做不到。”季言哲笑了笑，“不过，今天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跟我讲一讲。别光顾着在那儿哭。就算你做不到，也可以听一听，如果是我会怎么做。” “好，我现在就讲给您听！” 季卓在平静下来之后，是很愿意聆听季言哲的教导的。 其实他今天也可以直接向季言哲求助，只是他刚才实在快要被巨大的压力给淹没。他必须去要一个承诺，一个「即使我不够优秀你也一样爱我」的承诺。 现在已经得到这个承诺，他的情绪顿时便平复了许多。 听完季卓的讲述，季言哲沉思了几秒钟，才开口道： “我觉得问题的症结，在于你自己太心虚了。人家一说你只是高中毕业生，你的认知和情绪全都跟着跑了，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其实你一个高考状元，还怕人家提学历吗？” “……”季卓陷入一阵沉思。客观上来说，他的确不需要为任何和成绩、学业相关的事而自卑。但学业也恰好是季言哲从小到大对他要求最严厉的一个点，也是打骂他批判他很多的点。于是他骨子里的认知便是，即使他是高考状元，他依旧是一个不够优秀的学生。 “爸爸，我就是自卑嘛。”季卓低着头轻轻开了口。 他以为季言哲一定会说——“你有什么可自卑的！” 结果，季言哲轻笑着说了一句：“其实，有时候我也自卑。” “……”季卓如同遭逢了平地一声惊雷，诧异无比地看着季言哲。 这个从小在他面前强势又强大、仿佛无所不能的父亲，现在居然跟他说自己自卑？！ “呵，有那么奇怪吗？我跟你一样，也是从小在父亲的打压下长大。所以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 “我总是拼了命地工作，就是钱再多也想赚更多的钱，不就是想填补这缺失的自我价值感吗？” “但是阿卓，你平时看不出来我自卑吧。所以我们得学会隐藏，尤其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看出来，懂吗？” “我懂了！”父亲此刻为了共情自己不惜自我暴露到这个程度，这份心意令季卓十分感动与珍惜，“爸爸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随便说我要放弃……我会继续努力去做的！” “很好。”季言哲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我再具体跟你说一下。首先，你不该被情绪左右，不要去顺着他的思路探讨那些身份啊学历啊之类的问题，直接跟他就方案说方案。其次，林晋羽很显然是很有锋芒的个性。何况方案也不是完全不能用，你直接否定他的方案，他当然会不服，所以你要找一个折中的思路。”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爸爸！”季卓不愧还是那个聪慧的季卓，一点就通，脑子里已经有了很清晰具体的想法。 “嗯。那就好。” “爸爸，我今天感觉离你更近了呢。”季卓忽然羞涩地一笑，站起身来走向父亲，“拥抱一下好不好？” “……”季言哲却瞬间把脸一板。他开始后悔自己把脆弱的一面暴露得过于多了，以后还怎么维持强势威严的父亲形象？“抱什么抱。我问你，你还记得我提这个要求是叫你将功折罪吗？” “记得的。”经季言哲这么一提醒季卓想起来了，季言哲起初提起让他当小leader的事，是叫他为在聊天群里带头吐槽季总的事赔罪。 “所以是你自己做错了事，我才要求得高了些，你倒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还说放弃就想给我放弃。看来将功折罪是不行了，直接把上次的事罚了吧。” 季言哲话音一落，伸手啪啪两下在季卓屁股上重重拍了两巴掌。 “爸爸你怎么这样嘛。”季卓红着脸轻声嘀咕道，“我都那么大了，你还动不动就打屁股。” “罚得那么轻，你还敢不满？是不是想脱裤子趴我腿上来，让我再结实揍你一顿？” “……”季卓的脸顿时更红。小时候确实有趴在父亲腿上光着屁股挨揍的时候。但是换了现在，光一想到这场景他都想直接在季言哲腿上撞死了。“我错了爸爸！” “行了，回房去吧。我刚才说那些话，不准跟任何人讲，包括你daddy、二叔和少川他们，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 季卓这才知道，季言哲居然是在高阮弛、季言之和孟少川面前，都没承认过他自卑的一面。 这样一想只有他是特别的，他还有点小得意呢。 季卓心情不错地离开父亲的房间，才发现手机上有条温子宇发来的消息： 【完了，我跟我daddy吵翻了= =】 季卓吓了一大跳，赶忙回拨过去。 “怎么了子宇？怎么会跟你daddy吵架？” “哎，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原来，刚才杨泽枫一约会回来，就劈头盖脸地开始质问温子宇： “你把我的行踪透露给温尘，你到底想干什么？！和我一伙来对付我？！” “daddy，你心里爱的人其实还是我爸，对吧？”温子宇本来倒没有想跟他吵。 “呸！我爱你个头！”杨泽枫啐了他一口，“我算是看透了，你们姓温的都是鼠贼一窝，没一个好东西！” “你要是不爱他，何必反应那么大？”温子宇只是淡淡道，“Daddy，你怪爸爸明明心里最爱的是季言之，却还来招惹你；但你现在对谢医生做的事，跟他到底有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杨泽枫瞬间更是勃然大怒，「啪」的一耳光扇在了温子宇的脸上。 这还是杨泽枫第一次对儿子动手。 身为omega，他的力道当然没有温尘大。但温子宇感觉得到，他这一巴掌已经尽了他的全力。 温子宇摸着脸苦笑了一下，“你看，你骨子里明明就是跟温尘一样的人。你跟谢医生根本不是一路人，还是别祸害人家了。” “我跟谁不跟谁还轮不到你这小兔崽子来管！你给我滚去温家吧！我杨家不欢迎你！” 杨泽枫扯起温子宇的胳膊把他拖到家门口，然后狠狠一把推了出去，再「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温子宇站在家门外，心底一片凄凉。 他在想，从前他和杨泽枫之间没有多么尖锐的矛盾，或许是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矛盾要让位于他和温尘之间的矛盾，面对暴力程度爆表的温尘他们只能先同仇敌忾。 可是一旦温尘这个共同的敌人没有了，杨泽枫对孩子不也一样强势又暴力吗？ 唯一的区别或许只是温子宇终究不忍心跟杨泽枫对打。他曾经就对温尘还过手，只可惜结局是被温尘叫一群保镖按着一顿暴打，差点腿就真的断了。 而温子宇现在的力气甚至有可能在杨泽枫之上，这要是反抗了，说不定还落得个alpha欺辱omega的名头， “啊！那你现在是准备回温家吗？”季卓听到这里，意识到温子宇现在还没有住处，担心地问。 “不想回。” “那你住哪儿啊？！” “找个酒店住吧。”温子宇还站在外面吹风，“你放心，我身上有卡，卡里的钱虽然说不上很多，住十天半个月还是足够了。这期间我可以继续做兼职赚钱。等大学开学了就不用愁住哪里的问题了。” “子宇，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你难道那个时候还一个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