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卓抬头偷瞄了一眼父亲的神情,下意识想起了弟弟说父亲最近看他的眼神都温柔得能滴水了,心中一暖,终于心一横: “我今天心血来潮忽然想看一眼爸爸和daddy订婚时的钻戒。于是去柜子里拿,因为手只能勉强够到,所以不小心给摔下来了……” 季卓这个谎话本身是能成立的。季言哲的身高有一米八五,但季卓现在的身高只有一米七。所以季言哲能轻松放到的高度,对季卓来说虽然不用搬椅子垫着,但也需要掂着脚尖才能勉强够到。 他说完这话,才小心翼翼地把戒指盒递到季言哲面前。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季言哲看着戒指松了口气,“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我还正想着今年的结婚纪念日给你daddy准备什么,那送个更大的钻戒好了……而且这种程度的裂痕应该可以修复如初。你也不会介意的,是吧阿弛?” 高阮弛迎着季言哲看过来的目光莞尔一笑,“当然啦,你这「暴君」爸爸都不生气,我又怎么会和阿卓计较?” “不过,”季言哲却又看向季卓脸一板,“你怎么能不经过我们同意随便动我和你daddy的东西?这点得罚。就罚你……把你daddy写的情诗抄三遍。” “言哲!”高阮弛的脸顿时「唰」的一下红了,“你让他抄这个干什么啊!” 高阮弛是中文专业毕业,文采一直都很好,偶尔灵感来了就会写点情诗送给季言哲。 “让他体会一下我们刻骨铭心的爱情,以后就知道不能随便去摔我们的东西了。”季言哲一边一本正经地说道,一边起身去柜子里找诗稿,“我得挑首最长的让他抄。” 高阮弛的脸更红,看着季卓轻声嘀咕道:“你看你爸爸越来越不正经了。” 季卓轻轻笑了笑。这种惩罚,倒更像是一种情趣。 他听到门口也有一声轻笑传来,转头望去,原来是季越这小家伙正朝门缝里偷看呢。 迎上哥哥的目光,季越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看起来事情解决得很圆满,季卓心里却是一沉—— 这样真的好吗?虽说不是严重的惩罚,但自己终究还是被父亲罚了,季越不但没有一点愧疚,还笑得十分得意似的。 季言哲终于挑好了一首写了满满几页纸的情诗,递给季卓,“拿去。字迹必须工整,不能玷污了你daddy写的东西。拿下班时间抄,不许耽误工作,三天内给我。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可要换成别的惩罚了。好了,现在回去睡觉。” “对不起爸爸,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季卓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钻戒不是我摔坏的,是阿越。我刚才本想帮他顶罪,但我现在后悔了。我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 “……”季言哲拿着稿纸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哥哥你干嘛啊?!”季越在门口惊恐地嚷了起来,“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你怎么忽然这么说!” “解决了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看我受罚了是吗?”季卓神情严肃地走到季越面前,“爸爸叫我抄诗,你有想过帮我抄吗?” “我……我想过啊!我想着我抄两遍你抄一遍来着?” “是吗?”季卓冷冷一笑,“谎话张口就来?我们的字迹一样吗,爸爸能认不出来吗,你怎么帮我?你根本就没想过要承担任何责任。” 季越顿时哑口无言。 事实上小时候有一次季越被季言哲罚了抄课文,就去求季卓帮他抄,季卓心一软答应了,用左手帮他抄了几遍。但季言哲还是认出那不是季越的字迹,将他们一人打了十下屁股。 不过季言哲打季卓的时候留了点力道。因为他惊讶于季卓左手写字能比季越右手写的字还好……他打季越却是没留情的,所以季卓很确信这件事弟弟也还记得。 季卓的语气柔和了几分:“阿越,我是你哥哥,除了爸爸,我也有教育你的职责,我不能眼看你走入歧途。” “很好。”季言哲淡淡说了两个字,“你能悬崖勒马纠正帮他顶罪的错误,这点做得很好。你帮他顶罪固然不对,但能迷途知返,也算能功过相抵了。” 季言哲极少用「很好」二字来形容季卓的行为。但他觉得这点季卓确实做得很好,至少比当年一面对季言之撒娇就什么原则都没了的自己好…… “爸爸!不是我!”季越还想否认。 “闭嘴!”季言哲看向他的时候,目光顿时变得十分严厉,“你乱动我和你daddy的东西在先,怂恿你大哥和你一起说谎在后,并且直到现在还死不认错是吗?数罪并罚,不知道你能不能承担得起!” “爸爸我错了!戒指是我摔碎的!”季越再也不敢继续抵赖,只能泪眼朦胧地低头认错,“我真的是不小心的,爸爸您原谅我吧!我以后不敢了!” “我刚才说的话想来你也听到了。你不小心摔碎一个戒指不是大事,但是,”季言哲冷声道,“我早已经说过,现在季家的所有家规对你们兄弟都一视同仁。说谎,二十下,现在马上执行。回你房间等着。” “爸爸!!”季越声音发着颤,眼泪唰唰掉个不停,见季言哲一脸坚决,只能转头去向高阮弛和季卓求救。 季卓在几个月前挨过这二十下,知道它的威力,不禁也开始于心不忍,“爸爸,阿越他身体比较弱,不然还是轻点罚吧?我不在意有没有一视同仁……” “我在意。”季言哲冷冷打断季卓,“不要以为你现在就有权力随便破坏季家的规矩。你再求情,我连你一起打。” “是的爸爸。”季卓只好闭了嘴。 “阿越,”高阮弛则一脸严肃地凝视着季越,“你这次犯的错确实很严重,daddy也不能再为你说什么了。按你daddy说的做,回房去等着吧。乖乖配合,能少受点苦。” “我不要我不要!!”季越哇哇大哭起来,开始坐在地上撒泼打滚,“daddy你也不疼阿越了吗!二十下,阿越会被打死的!” “那就试试看你会不会被打死吧!” 季言哲已经对季越失去了耐心,拎起他的衣领径直给他拖回了房间,「砰」的一声把房门重重关上了。 季卓心有不忍地跟到房门口,听到里面很快就传来木板击打在皮肉上的清脆响声,以及季越呼天抢地般震耳欲聋的哭喊声。 “阿卓,”高阮弛拍了拍季卓的肩,“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要不先回去休息吧。” “daddy,你不担心阿越吗?”季卓没想到这会儿高阮弛还有余力关心自己。 “我相信你爸爸现在有分寸的。”高阮弛淡淡笑了笑,“初中你打架的那次,他打你打得有点过火,这件事他已经深刻反省了。所以我相信,现在无论他有多大的情绪,都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果然哥哥的作用是教会父亲怎么养弟弟吗?”季卓这时也笑了笑。 “阿卓,你爸爸当时其实很担心你那个同学的伤势,他是怕万一构成重伤你这辈子会很麻烦……归根到底,他当时那么生气是因为担心你。我们都知道你当时很痛,但他把你打成那样,心里的痛不会亚于你。” “我明白的。”季卓点点头,“就算爸爸以前对我很凶,他也是很爱我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一直都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我。” 这时,季言哲终于打开了门,拿着戒尺走了出来。 季越还光着个红肿的屁股趴在床上哭得声嘶力竭。 高阮弛终究还是心疼,连忙走进去帮他盖好被子并且柔声哄他。 季言哲瞟了站在房门口的季卓一眼,“你怎么还不去睡觉?真以为规矩都形同虚设了?” “我担心阿越,睡不着嘛……爸爸,您真的打了他二十下?阿越他能承受得了吗?” “你放心,他刚才还有力气跟我讨价还价,”季言哲没好气地道,“他说他起码要请一个星期的假,我说只能三天……况且我打他只用了五六成力道,他不会承受不了。” “那就好!”季卓在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忽然又开始泛酸,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为什么打我就要用全力啊?” 季言哲一瞬间有点想笑,但他成功地绷住了,“你弟弟年龄比你小,之前又没挨过太重的打,承受力当然弱些。我得因材施教。” “您刚还说一视同仁呢?” “季卓。”季言哲再次把脸一板,“我是打重了也不行打轻了也不行是吧?你现在意见那么多,等你以后自己当了父亲,你就知道要考虑的因素有多麻烦了。” “爸爸你怎么也说这种话。”季卓想起了温子宇之前的话,脸不由得一红。 “我不是叫你跟温子宇赶紧生孩子!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季言哲抬高了音量,“你脸红什么红!滚去睡觉!” “是的爸爸。”季卓觉得自己今天话确实太多了,帮弟弟顶了罪父亲也没责罚自己还得了便宜卖乖,还是收敛一点吧。 “等下。”季言哲却又叫住了转身想走的季卓,“再说一句话。你今天能对弟弟拿出当哥哥的霸气来,这点做得不错。就当拿你弟弟先当了个试验品。这一面如果明天能运用到公司那就最好了。” “呃,我会尽力的。” 季卓一想起他明天的职场难题头又开始痛了。 哎,天天被季言哲折磨得不是屁股痛就是头痛,当季家人可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