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决胜时刻

“言哲他才不是暴力的家长呢。” 高阮弛忍不住插了句嘴，“要不是因为你的事，他都好久没对阿卓动手了。” “是呀。”季卓也帮腔，“其实爸爸他平时对我很好的。” “好嘛，是我不了解情况，代入了自己。” 听了其他三人的刚才那番交谈，季言哲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对温子宇说话的语气也柔和了些许： “好，这件事我可以原谅你，但你之前让阿卓近乎交了白卷，是怎么做到的？听说你同时约了孟清出来？” “哎呀那件事都是误会……” 温子宇把之前向季卓解释的话，又跟季言哲解释了一遍。 季言哲听完后很无语。“所以说，是你爸到现在还惦记着我家阿之？？” “也……也不是吧……”温子宇有点尴尬，“我觉得爸现在是真心爱着daddy的，就是初恋在心里始终有块位置那种感觉？” “行吧。”季言哲这会儿倒是释然了不少，至少这主要不是温子宇的问题。 “爸爸，我觉得，我三诊成绩那么差其实主要是我自己的原因。”季卓说出了之前对温子宇没有说的那句话，“从小面对阿清，我就有点自卑。他太自信太耀眼了。” “……”季言哲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面对弟弟的儿子居然会自卑。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也许弟弟的教育方式就是比自己更成功。季言之对儿子的学习和家教方面也有很严格的一面，孟清犯错他也会严厉批评甚至惩罚。但是孟清做得好的时候，他会直白地夸奖。 也许季言之还有一点做得更好，那就是更尊重孟清作为独立的个体，没那么强控制欲。 季言哲内心检讨着，嘴上却在挖苦儿子：“你就这点出息，面对你堂弟还自卑？这要是让你二叔知道了，准得对我笑掉大牙。” “我错了嘛爸爸。”季卓冲父亲撒娇般地笑笑，“我以后一定努力成为一个更加阳光自信的人，不让爸爸丢脸，给爸爸争光。” 温子宇发现季卓面对季言哲都能软出水来了，一时间对季言哲有点嫉妒恨。 季言哲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时间很晚了，这件事我也不想花太多工夫来谈。我的观点是，首先，你俩在高考前不能确定关系，更绝对不能有任何身体接触；其次，希望你俩能处理好情绪，有一个好的高考分数。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我最初就是这个意思呀！”季卓很欢喜，他似乎在这场父子之战中取得了一次初步胜利。 “我也同意。”温子宇没有表示异议。 “好。那要是让我知道你碰了他一根头发，”季言哲站起身，用充满压迫性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盯着温子宇，一字一顿地道，“我一定把你，大卸八块。” “好的季叔叔，我会说到做到的。”温子宇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高阮弛心头暗暗有些好笑：季言哲这果然是嫁儿子的老父亲的心情，生怕儿子早早地就被猪拱了。 直到睡觉前和高阮弛回了房，季言哲还在嘀咕着：“这年头的年轻人怎么那么急着谈恋爱。” 高阮弛笑道：“那还不是阿卓比我们有本事，所以谈恋爱比较早吗？” “你管这叫本事！”季言哲瞪了高阮弛一眼，“什么年龄就干什么年龄的事，他现在要能考上一所好大学才是真正的本事。” “好好。” 接下来的时间，季卓总算是心无旁骛了，他开始专心冲刺高考。 只要他在正常的状态下，对三年里所有的知识点都是掌握得很牢的，他自己又尝试了几次完整做所有科目的模拟卷，效果都还不错。 不过总归三诊的事是留下了点阴影，季卓心头还是充斥着担忧和压力。 在高考的前一天，他问了季言哲一个问题：“爸爸，要是我考不上B大，您还会爱我吗？” “这世上好的大学也不是只有一个B大。稍微普通点的，如果能自己用功，也能学到不少东西。实在不行还能考研。” “那，我要是连本科都考不上，您还会爱我吗？” “你现在怎么满脑子爱不爱的，你应该考虑的是你自己的前途。” 于是季卓换了个问法：“我要是连本科都考不上，您还让我以后当翔宇总裁吗？” “本科都没读过的人怎么当翔宇总裁？”季言哲瞪了季卓一眼，“不过你可以复读。” “我要是复读，爸爸你会等我吗，会放弃我去培养阿越吗？” “……”季言哲被季卓今天这一连串直白的追问搞得有点无所适从，“复读也就是等你一年。等阿越考上大学要多少年？还是说你会笨到复读那么多年都考不上大学？” “我懂啦。”季卓嫣然一笑，“爸爸您的意思就是不管我考成怎样都会爱我的。那我回去睡觉啦，爸爸晚安。” 季卓说完，欢欢喜喜地转身走了。 “哈哈哈哈哈！”刚才一直默默听着两人对话的高阮弛，等季卓离开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阿卓现在也太棒了，翻译能力满分！” “你都趁我不在教了他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季言哲扶额。 “不过言哲你现在也很棒呢。”高阮弛笑道，“要换了以前，第一个问题你就会说「B大都考不上还配当我季家人吗？」太好了，现在你们父子终于可以顺畅交流了。” “……”季言哲有些哭笑不得，但又似乎隐隐觉得高阮弛说得对。两个人在一段关系都是会相互成长的。 第二天，季言哲破天荒地亲自开车把季卓送往高考的考场。 高阮弛还打趣了他一句：“言哲你好多年不自己开车了吧，会不会出车祸呀？” “你觉得可能吗？”季言哲娴熟地一个变道，超了前面一辆车，“我二十多岁时还玩过赛车。” “爸爸真厉害呀，什么都会。”现在的季卓虽然偶尔叛逆一下，其实内心还是和当年一样崇拜父亲的。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考场门口。 季言哲在车里目送着儿子，“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出来。” “啊，爸爸您不去上班吗，要在这里等我两小时？” “嗯。不是为了给你压力，是为了表示我重视你。” “……”季卓一时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怎么着？只许你说话吓我一跳？”季言哲淡淡一笑，“快去。别迟到了。” “嗯嗯！” 季卓走进考场，给温子宇发了一条「一起加油」，然后就关机把手机放到包里，再把包放到指定的地点。 两个小时后，他从考场走出来。 季言哲和高阮弛站在校门口等他。 “语文没问题的。”季卓冲他的双亲自信地一笑。 高阮弛微笑道：“我和你爸爸也相信你没有问题。” “那走吧，我们抓紧时间吃午饭。” 季言哲帮季卓在考场旁边订了个宾馆，方便他就近休息。 “大伯你等一下！”孟清忽然跑过来，“我就想问问，你凭什么每次为了陪阿卓就让我爸爸和daddy顶在公司啊！我也想享受被家长在门口等的待遇！” “这可能，”季言哲笑了笑，“就是当总裁比当副总好的地方吧？副总得听总裁的话。所以阿卓你要努力学习以后努力当总裁，别被你弟弟或是堂弟给抢了。”说着他拍拍季卓的肩。 “……”孟清一时语塞，这话题怎么还能往这个方向拐？？ 季卓笑道：“没事的阿清，我相信你很独立，不需要家长等的。再说了，副总平时哪儿有总裁忙呀，二叔和孟叔叔平时都陪你好多了，偶尔把福利让给我一下呗？” “不跟你们说了！”孟清感觉说不过这一家子，悻悻地走了。 “爸爸，daddy，”季卓话锋一转，“这次高考作文的话题是感恩呢，我写了一篇以感谢父爱为主题的记叙文。” “嘤，我又酸了。”高阮弛一脸柠檬。 “当然是把你俩一起写进去啦。”季卓笑道，“你们都是我的父亲呀。Daddy，我平时没有去问你爱不爱我之类的问题，因为这些答案我都很肯定呀。没有你我可能早就被爸爸打死了，你对我的好我也都记在心底的。” “敢情我是反派？”季言哲插了句嘴。 高阮弛「噗嗤」一声笑出来。 三人就这样一路说说笑笑，冲淡了高考的紧张气氛。 直到在酒店餐厅等上菜的时候，季卓看了一眼手机，才发现有一条温子宇的消息： 【阿卓，高考作文我写了感谢上苍让我遇到你。】 季卓：【啊？不能写爱情的吧？】 温子宇：【我就写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他教会我什么是爱，什么是珍惜，伴我成长，让我成熟，我没写明是爱情啊，不能因为这个扣我分吧。】 季卓：【那就好那就好，我怕你因为写我高考落榜了，那我不成了罪人。】 温子宇：【你写了什么呀阿卓？】 季卓：【写的歌颂父爱。】 温子宇：【好，终究是我错付了。】 季卓不由得莞尔一笑。他知道温子宇是在跟他开玩笑。 温子宇：【不过说真的，你在你爸爸跟我中间选哪个？万一他以后还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呢？他说「再说」，万一是为了忽悠你安心高考呢】 季卓：【拜托，我还没问我和你爸爸或是daddy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呢。他们也不一定会喜欢我啊。】 番外·季卓和孟清的童年时光 因为季言哲季言之兄弟关系很好的缘故，两家人常常约在一起玩。 在季卓和孟清都六岁时的某个周末，季言哲、高阮弛、季言之和孟少川四人一起带着孩子们去游乐园玩。 孟清一路上都又蹦又跳又唱又闹地很兴奋，季卓则牵着高阮弛的手，安静地在那里走着。 “我累了，爸爸抱！”孟清扑过去抱住孟少川的大腿。 孟少川爱怜地笑笑，毫不犹豫地将他抱了起来。 季卓只能用羡慕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幕。他从三岁开始季言哲就在训练他自己走路，不许人经常抱，更何况现在他已经六岁了。 “爸爸，我要吃棉花糖！”孟清在父亲怀中指着路上的小摊，那里插着各种五颜六色的棉花糖。 “好，吃。”孟少川抱着孟清向棉花糖的小摊走去。 “要两个！” “好好。”孟少川仍只是慈爱地笑着，毫不迟疑地同意，“老板，拿两个棉花糖。” “人不大胃口倒还不小。”季言之笑着吐了句嘈，但也没阻止。 季卓一直盯着摊主做棉花糖，直流口水。直到孟清的两个棉花糖快做完了，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正在看手机的季言哲：“爸爸，我也想要一个，可以吗？” “不可以。”季言哲暂时放下手机淡淡道，“你正在换牙，这东西糖分太高了。” “好的爸爸。”季卓沮丧地低下了头，但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哎呀哥，你太残忍了吧！”季言之有点看不下去，“小孩子哪儿有绝对不吃甜食的啊，适当控制一下量就行了……来阿卓，二叔给你买。” “谢谢二叔，但爸爸不同意，我还是不要了。”季卓乖巧地说着，可怜巴巴地凝望着已经开始大口啃棉花糖的孟清。 “行了，”季言哲的心终究是软了，“你吃半个吧。剩下的给我。” “谢谢爸爸！”季卓顿时喜笑颜开。 高阮弛抿唇笑道：“阿之，少川，你们以前发现没有呀，我也是近两三年看着言哲总帮阿卓消灭剩余物才意识到，言哲其实很喜欢吃甜食呢，比我更喜欢。他喝咖啡不加糖是为了形象吧？我最近都会帮他加好多糖……” “能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吗？”季言哲瞪了高阮弛一眼，打断他。 “哎呀我懂了！”季言之像是对什么东西恍然大悟了一般，“阿弛你知道的，我和哥的爸爸也是控制狂，小时候也不许我们吃太多甜食的。这肯定是长大之后的报复性满足……所以说哥，你现在还是别把阿卓控制得那么严了。” “……”季言哲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 此时，季卓终于开心地从摊主的手中接过了一个橙色的棉花糖。 “Daddy，这糖做得真好看，像晚霞一样，我都舍不得吃了。” 高阮弛微笑道：“阿卓的联想能力真棒呀。” 季言哲则道：“你不吃光看，那再好不过了。” “要吃的！”季卓生怕爸爸反悔，赶紧咬了一口。 高阮弛「噗嗤」一声笑出来，“看你把孩子吓得。” 那边狼吞虎咽的孟清已经吃完了一个棉花糖，糊得满嘴都黏糊糊的。 “瞧你。”孟少川拿纸巾替他擦嘴，“把你daddy家的贵族风范都丢没了。” 季言之注视着季卓正细嚼慢咽的优雅姿态，笑道：“没事，我们季家的风范以后就全靠阿卓了-他长大以后一定是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后来季卓果然成了个优雅贵公子。只不过就是对温子宇有点凶……当然，那是后话。 “为什么全靠堂哥啊！”孟清不服气了，“我吃慢点不就优雅了嘛！” 实际上孟清也已经学会了用餐礼仪。虽然做得没季卓那么完美，但通常还是不会给大人丢脸的，在同龄人当中已经算很优秀了。季言之也有严格的一面，只是更能做到宽严并济。 “对对。”季言之笑着揉揉儿子的头，“我的阿清也很棒……阿清，下一个想玩什么呀？” “我想去打气球！”孟清望向了那边的射击游戏。 “那走吧。”孟少川抱着孟清走向了射击摊。 此时季卓已经吃了一部分棉花糖，把剩下的一大半都递给了季言哲，“爸爸，你也喜欢吃棉花糖吗？给你。” 季言哲瞬间觉得心中一暖，接过棉花糖，咬了一口，“要不要和弟弟一起玩射击？你也该学学这方面了，改天带你去射箭场。” “好的爸爸。” 季卓一听这是父亲的期待，便也朝那气球射击摊走去，走到一半，却不肯动了，躲到了高阮弛的身后，“daddy，我怕……” “你怕什么？”季言哲莫名地看着他。 “阿卓是不是怕气球爆掉的声音呀？”高阮弛却很懂季卓的心，“嘻嘻，daddy也有点怕这个呢。那要不我们就站在这里看吧。” 那边的孟清已经走到了小摊前，孟少川把他放了下来，然后手把手地耐心教他，“你看，你要闭上一只眼，把枪的准心和气球对在同一条线上……然后这样按下扳机……” 随着「砰」的一声响，一个气球破裂了。 “我懂了！”孟清兴奋地说道，“下一个我自己来！” “好。”孟少川宠溺地笑着，放开了儿子的小手。 孟清稍微瞄准了一下，然后又是干脆利索「砰」的一声，又一个气球破裂。 “我儿子真棒！”季言之拍手夸赞道。 “你还真站在这里看？”季言哲有些不悦地看向躲得远远的季卓，“气球爆炸声有什么好怕的？那枪是假的，能有杀伤力吗？气球爆炸能有杀伤力吗？你连这些都怕，我还怎么带你去射真正的箭？” “对不起爸爸！”季卓的声音顿时哽咽起来。 “言哲！你不能勉强他！”高阮弛将季卓护在怀里，语气陡然间变得严肃，“像你这种胆子大的人，理解不了我们这样敏感脆弱的人，这就是天性的不同呀，根本就不是阿卓的错！” “算了。”季言哲继续埋头看手机，“随便他吧，我也没那么多工夫什么都来勉强他。” 季言哲只是对季卓学业的要求特别高，其他方面他如果实在来不了，季言哲也就不想花太多时心思了。 虽然爸爸没有强迫自己去打气球，季卓却很难过很低落。 他看着孟清一个个地打爆气球，得到双亲的一声声夸奖，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又让爸爸失望了。 甚至孟清在打完气球后还专门跑去季言哲面前炫耀，“大伯，你看我十发六中，拿到小礼物啦！我棒不棒！” “挺棒的。”季言哲看着他笑笑。 “……”季卓快酸死了。 接下来两个孩子又去玩了一些别的项目，但全过程中季卓都有些闷闷不乐。 高阮弛从这些一点一滴的地方能看出来，儿子在心思的敏感细腻这方面是真的更多继承了自己，而不是季言哲。 回家之后，高阮弛来到季卓的房间，坐在他床边跟他谈心，“阿卓，你今天是不是觉得自己被阿清比下去了呀？可是你想想，他也有很多方面不如你呢。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用不着在所有方面都那么优秀呀。” “可是，爸爸不高兴了吧？”季卓沮丧地道，“daddy，你可不可以帮我跟爸爸说，射箭我可以去的！” “阿卓，你真的不用勉强的。” “不，我真的可以！”季卓的语气坚定起来，“上次爸爸教我打高尔夫球，我可开心了！我还想让爸爸教我！” “好。”高阮弛怜爱地一笑，“我会跟你爸爸说的。不管怎样，阿卓，你要记住，你在daddy心中永远是最棒的，在你自己心中也要是最棒的，好吗？” “好的daddy，我会尽力的。”季卓点点头。 “其实在你爸爸心中，你也是最棒的呢。他呀就是爱在心里口难开。” “……”对于这话，季卓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季卓才开始试图相信这话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