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有一瞬的静默。
等了几息,丝毫没有别的声响,林惜白目光不动声色从门口挪过,不悦的对折竹道:“不要乱开这种玩笑。”
一点都不好笑。
折竹没说话,似乎笑了一下,而后静静吃饭。
这一顿饭的气氛,难得安静。
饭后,林惜白捂着吃饱的肚子,慢悠悠回了房间。
折竹目光注视那窈窕背影一眼,而后又收回。
他没开玩笑,那位太子爷,确实进宫了。
甘露殿,酒香四溢。
“我儿瘦了。”皇上确实多日未见太子,一见人,目光久久未动,似乎认真打量,感叹着得出结论。
青年一身玄色长衫,披着鹤氅时,人高肩宽,看上去气势非凡,可去掉鹤氅,那不算厚的衣服勾勒出削瘦身形,看上去过分劲瘦。
他原本带着轻微肉感的脸,如今下颌线分明利落,颧骨都凸了几分,脸色苍白如金纸,唯有一双眼睛,像是暗夜里幽幽独照的黑色宝石,幽深寂静,令人看不清其中深浅。
楚澈淡淡一扯嘴角:“冬日天冷,夜间风凉,难免承受几分。”
皇上道:“那些下人呢,连本职都做不好,留着无用,打发了吧。”
廊下风大,紧束的发冠都要被吹歪了,楚澈一手扯着鹤氅带子,跟着他往里走,脚步轻巧的踩在微亮的黑色地砖上,一点声音都没有:“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要求的。”
走在前面的身影忽然一停,扭过身看他,一双眼睛不怒自威:“你这么做,意欲何为?”
进了殿,屋内火炉烧的旺,冷风过后,陡然一鼓热浪。
楚澈被这热浪冲的脸一灼,眉头不动声色拧了一下,随后解下鹤氅递于手下,一边整理衣饰,一边回道:“夜风凉爽,吹一吹,常使人冷静。”
皇上冷笑一声:“朕却不知,朕的太子,何时多了暴躁易怒的性子。”
“父皇于我,如心间米虫,早知我心病的。”楚澈在一旁坐下,桌上早温了热酒,温酒碗里热水滚烫,他闻了闻味道,没有动,反而伸手去提一旁的炉子。
手臂伸长时,露出一截腕骨,白皙清瘦,在幽暗的殿里,颜色格外显眼。
皇上未答话,脸微沉,不怒自威。
楚澈早已见惯他各种冷脸,毫不在意,随意的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随后将双手张开靠在炉子旁取暖。
气氛静默几息。
最终皇上主动打破沉默:“今日召你来,不是让你来跟朕置气的。”
楚澈淡哂:“哪敢跟父皇置气。”
皇上冷笑,意有所指:“你也有不敢做的事情吗?”
“大抵有吧。”思考几息,楚澈慢吞吞回答道。
“父皇知道的。”他忽的扭脸,一双眼睛直直看向那高坐名堂的人,声音有些轻飘飘的:“因爱而生惧,惜白身体不好,胆子又小,儿臣极害怕她身体羸弱,伤心感情。”
低头,他慢吞吞道:“最怕的,就是她不在眼前。”
不在眼前,不在手下,掌控不了她的信息,这让他极度恐惧又愤怒,若非眼前之人是他敬重的父皇,他早在得知消息那日,便闯进皇宫,不顾一切也要将人接回来。
但不行。
且不说父皇疑心病重,从未给他放兵权,他明面上的人手根本进不了皇宫,便是进去了,也会因此和父皇从此关系断裂。
他不想走到这一步。
皇上冷冷看着他,觉得这儿子一点都不像自己:“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那是儿子的心尖人。”他活了这么多年,也就爱上这一个人,为她喜为她忧,想与她一起白首埋头,想将她一切都掌在掌心。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皇上瞧着他,将这话重复了一遍,眉上不悦已经丝毫不加掩饰。
不说他看不惯他一手培养的太子如此重视一个女人,都跑来跟自己对着顶,而且林惜白那样一个朝三暮四的人,怎配得上他儿一腔深情?
冷眼瞧着一脸认真的楚澈,皇上眸光不动,脸上挤出温和的笑容来,主动缓和气氛:“好了,今日叫你来,可不是叫你跟朕来顶嘴的。”
“你也有些日子没陪朕用膳了,今日我们便趁你精神尚好,以酒助兴,不醉不归。”
“好。”楚澈给人当儿子的,当然不能拒绝。
宫女端来精美菜肴,佐以美酒,皇上刻意缓和气氛,楚澈刻意多饮,气氛尚好,他醉的很快。
没多久,便醉醺醺起来,眼眸迷离,似乎醉了。
“惜白……”他站起身子,轻轻叫了一句,脚下微软,走路摇晃。
皇上正打算伸手,就听到这一句,手臂顿时僵了一下。
“你对她倒是一腔深情。”他语意不明的说了一句,伸手扶住楚澈,免得人真倒下去,破了相。
楚澈抓着他的手臂,笑着问他:“父皇,儿找钦天监看了好几个日子,最好的日子,在明年七月份。”
“但我等不及,好想立刻将她娶回来。”
他说着,一手抓住皇上的手,迷离的眼眸里充斥着兴奋:“父皇,我要做父亲了。”
唯恐皇上不能感同身受那兴奋,他又说了一句:“爹,我要做父亲了。”
他说着,弯眸笑起来,向来含蓄清冷的人,连这时候,也笑的眼眸弯弯,牙齿莹白,颊边酒窝比唇齿间酒意更醉人。
楚澈身子半倚靠在皇上身上,问他:“爹,你要做祖父了,你开心吗?”
皇上多年不与他如此亲近,此刻半抱着这醉鬼儿子,表情有些僵硬,声音也硬邦邦的:“高兴。”
“呵。”楚澈低笑:“我就知道你高兴。”
他说着,努力要站起身子:“父皇,让我去见她吧。”
“她肯定在等我。”
皇上定定的看着他:“当真如此痴情?”
“儿此生,非她不可。”
“……好。”皇上沉默许久,等的楚澈心都提起来,才慢条斯理开口:“便允你见一见。”
——
知雪阁。
“折竹。”林惜白猛的推开门,大步走出来,表情慌乱:“快给我看看,我感觉很不舒服。”
折竹正坐在厅内练字,门扉半开,寒风扫堂吹来,闻言扭头:“怎么了?”
林惜白白嫩的脸颊此刻红的不正常,想理智正常的跑过来,临近时,腿一软当即坐下。
“快给我看看。”她伸出手腕,呼吸急促。
折竹是懂医术的,见她状况不对,也有些惊乱,立刻诊脉,半响后,向来平淡无波的脸上勾起奇异的表情。
林惜白时刻注意他:“如何?”
“像是中药了。”折竹表情有些奇异。
“什么药,别卖关子。”林惜白有些恨他慢吞吞的态度。
“春药。”
林惜白:“?”
林惜白满头问号,脑子都有点糊涂了:“什么?”
折竹一脸复杂的看着她:“是春药。”
他回想道:“应当是下在酒内和饭菜内的,两相中和,成就一味春药。”
“本来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没想到是真的。”折竹有些唏嘘,一瞬间猜出了弄这手的人是谁,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皇上这一国之君,还能搞起这样隐私的手段。
看起来还挺熟练的样子。
令人迷惑。
“能解吗?”寒风凉嗖嗖的,林惜白被刮的脑仁疼,也逐渐冷静下来。
折竹道:“不严重。”
“但我没有解药。”
林惜白立刻危险的看着他,表情阴恻恻:“你不是修仙人嘛,修为在手,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
折竹表情淡然:“我是修仙,本质还是凡人,当然不是无所不能的。”
见林惜白表情实在难看,他体谅道:“你如果要求我付出身体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林惜白顿时就扯着他的袖子往屋里走,那方向,还是折竹的屋子。
折竹顺从的站起来,表情有些惊异:“你真要对我下手啊?”
林惜白皱起眉头:“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对你下手,整得我是什么要辣手摧花的变态一样。”
体内药性不断冲击,她浑身都发软,于是对折竹吩咐道:“你抱我进去。”
唯恐这人当场拒绝,让自己尴尬,她又连忙补了一句:“你现在有求于我,我就是你的金主,金主爸爸的吩咐,你一定要顺从做好的。”
折竹也没打算拒绝,当即将人抱了起来。
他生的高大,常年锻炼,身体线条也很漂亮,不瘦不柴,身上带着一股子书卷香。
放到外面,也是能靠颜值就能迷倒万千少女的极品。
但林惜白只觉得他怀抱硬,硌人,让她打心底里抵触。
她不满的抱怨:“你又不靠身材吃饭,锻炼那么勤奋做什么?”
折竹被这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惜白噘嘴:“你身体太硌人了。”
折竹还挺得意,将人放到床上:“男人,还是要有力气的好。”
他意有所指道:“一些人虽然抱着舒服,但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道,恐怕也只能抱人一瞬。”
他也精明,绝口不提什么抱林惜白,比较粗线的人或许都觉察不出来他这话中陷阱。
林惜白就挺粗线的,深以为然点点头,但还是道:“但你这也太硬了,硌人。”
她已经坐到床上,这是个光秃秃的床,连个柱子都没有,也没有地方倚,总不能躺到折竹枕头上,那不礼貌。
于是她就只能干坐在床边,腰肢都软了,根本直不起来,嘴巴却还硬着:“适当健身吸引异性,过度健身吸引同性,你这样的,只有男人才喜欢。”
她冲折竹挤眉弄眼:“快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如此锻炼,因为你性取向不太一样!”
折竹眉头一敛:“你在说什么?”
常年与世隔绝,他发现自己时常听不懂林惜白的话。
林惜白还在那挤眉弄眼,一脸别伪装了,我已经看穿你的目的了,还恍然大悟状:“我就说我怎么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帮那老东西呢,你又死活不肯说,原来原因是这个。”
“这样隐秘而尴尬的理由,难怪你不肯说呢。”
“说起来,那狗东西虽然人不怎么样,但长得是真好看,人至中年,常年大权在握,气质深沉嘶……我好像懂你的性癖了。”
折竹:“……”
折竹一脸漠然的看着她:“你想被我丢出去?”
“你不敢。”林惜白嘿嘿一笑,贼的很,她捂着肚子:“你要是敢伤了我的孩子,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折竹一时竟不敢肯定她嘴里的那个‘他’指的是谁。
“不逗你了。”林惜白忽然笑容一敛,冲他做一个手势:“开始吧。”
折竹不明:“做什么?”
林惜白露出邪恶的笑容:“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