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白觉得那目光不太对劲,她心里头咯噔一声,面上不动声色:“我们之间,不会有仇吧?”
所以这人见自己第一面就拦路要把自己弄走。
“走了。”首领重新将林惜白抱起来,对此讳莫如深。
反正,等见到人,一切都会明朗的。
林惜白被和那群少女一起,关在一辆大大的马车里,里面构造十分简单,为了盛放更多的人,连坐的平台都拆掉,就铺了一层破棉被,看上去别提多落魄。
或许是被下了什么手段,这些姑娘都昏昏欲睡的样子,基本没有很清醒的。
除了林惜白,她的体质略特殊,一般迷药放不倒她。
但这时候,清醒的知道自己落到何种境地,反倒格外受罪。
为了赶速度,马车拉的超快,本就不防颠簸的木头轮子更是吱呀作响,林惜白时刻有种.马车当场破裂而自己腾空掉下去的错觉。
而且,一层破被子,真的一点都不防颠,非常硌得慌。
没过一刻钟,林惜白就受不住了。
按照往常或许她还会忍一忍,但这会儿她还怀着孩子,万一孩子硌掉了怎么办。
林惜白掀开帘子,马车门口一左一右坐了两个马夫,各自牵了两根马绳,见她探头,立刻警惕的扫过来。
林惜白双手举起:“能停一下吗?”
马夫认出她是被首领格外优待的那位,态度和缓:“什么事?”
“太快了,我难受。”她捂着胸口,一脸虚弱道:“我身体不好,受不的这样的苦头。”
马夫眼神露出不悦,嫌弃她事多。
林惜白暗恨,下巴一点前头:“你们老大知道的。”
她之前因为各种原因经常在家养伤,对方既然知道自己,应该也知道这一点?
马夫见她提起首领,更加不悦了。
“怎么了?”首领见势不对,拉马停下来,而后慢慢驱马挪移,与马车并齐。
林惜白这个戏精,一看到他,立刻挤出眼泪,眼泪汪汪的看着他:“马车太颠了,我难受。”
她扶着胸口,一脸娇弱可怜,就差没有西子捧心:“我身体一向虚弱,受不得如此颠簸的,你知道的……”
首领想说不知道不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林惜白现在看起来很是可怜。
他沉思了一下:“速度慢不了,你再忍忍。”
忍屁忍!
林惜白幽幽开口:“我会吐的。”
“掀开帘子往下吐就好。”首领十分的直男,不觉得这算什么事。
吐就吐了,吐完继续精神抖擞。
林惜白一噎,心中梗的难受。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那就好了。”林惜白叹一口气,十分忧愁自怜:“吐完之后,头晕眼花,毫无精神,若不能按时就医问药,最后修养多日,恐怕是有短命之态。”
她目光幽幽的看着首领:“你不会想我死在路上吧?”
首领:“……”
首领看着她,一脸紧绷,觉得头大。
恰这时马车压过一个石头,猛的颠簸一下,林惜白受惯性影响,当头往下一磕——
“小心一点。”马夫快手将她扶了回去,面无表情,十分正直的模样。
林惜白头晕眼花,还不忘告黑状:“你看到了吧,就这种情况,谁能受得住?”
马夫心想里面一车子人呢,都受得住了,怎么就你比较特殊。
也确实特殊,马夫心想,明明给她的饭菜里都放了双倍的昏药,结果这人还是活蹦乱跳的,半点看不出要昏厥的模样。
令人迷惑。
首领只能无奈的冲她张开手:“那我带着你?”
林惜白嫌弃的看了一下他胯下马背:“你那里也硌得慌。”
她腿上的伤还没好,又磨了一下,现在都特么破皮了。
不能想,一想起来就疼的要命。
首领默默瞅着她,明明面无表情,可那眼睛里愣是露出了无语的神色。
“还有多久到镇上?”殊不知林惜白也很苦恼。
“天黑前可以。”
“那你再带我一程。”林惜白实在不想坐在马车里东摇西晃,她觉得自己像是被闷在锅里的饺子,半生不熟,晃晃荡荡。
光坐着实在硌得难受,于是林惜白又拿了一套被换下来的衣服,垫在臀下,侧坐着,勉强好受。
首领就一直默默瞅着她动作,哪怕因此落队了也没发表意见:“你这样很容易掉下去。”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实际上她要得就是掉下去。
“你不要妄想逃跑。”像是看出她的想法,首领淡淡说了一句,说不上是警告还是提醒。
“他们不是我,如果因为你的原因让他们重新再跑一回,他们会很不客气。”
“怎么个不客气法?”熟料林惜白一点不怕,兴致勃勃的发问。
首领无言的瞅着她。
“好吧,我是想问,你不是他们的老大吗?他们敢违背你的意愿吗?”林惜白也不觉得尴尬,抖了抖肩膀,边示意他可以走了。
“我只是一个小头目。”
“能管住他们就好。”林惜白摇头晃脑。
马车急速略过,入眼所见一切场景来不及细看已经成过眼云烟,林惜白自知逃不走,只能选择妥协。
之后去了城镇,买了几床被子,铺在马车里,总算好了很多。
最起码不会颠的很难受,虽然很多时候左右摇晃,还是会撞到人。
在进入长安的那日,或有所感,那位刺史家的千金醒了。
一脸惨白,多日奔波,本就不胖的人,快要瘦脱了相。
但她仍然是好看的,细眉长目,五官娟秀,气质温婉秀丽,是极其古典眷雅的长相,即便人还小,已经能看出美人雏形,再过两年,必然能迷倒赣江两岸的少年郎。
九江这时候气候还温暖,她穿的单薄,是极其繁复精致的襦裙,颜色清雅,很衬托气质。
若放在平时,定然是往那一站,就能惊艳众人,让人联想到和风细雨黄昏灯火的,但此时长安干冷的气候让她兜紧了廉价的披风,整个人都缩在里面,只露出一张小脸,整个人更显小了。
脸颊很瘦,颧骨略突出,下巴十分尖细,头发些许散乱,垂落在脸颊,整个人看上去可怜至极。
似乎察觉到林惜白的视线,她略无神的看过来,一双眼睛因为过瘦,显得十分的大。
她对着林惜白默默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林惜白恍然想起这姑娘好像才十二三岁,放在现代还是上小学初中的年纪,忽然有点心酸。
“你家人在找你。”她低低说了一句:“还有连璧,他也在各种查探。”
所以,不要放弃希望。
“表……哥?”江文茵略迟疑的抬头看过来,一双大眼睛闪过一丝亮光,又很快灭下去。
即便在找又如何,已经过去这么久,若是能找到,早就找到了。
父亲贵为一方刺史,也找不到自己,可见对方行事有多隐蔽,即便加上表哥……恐怕也无济于事。
“连璧……应该是你表哥。”林惜白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记错。
当时连璧这家伙还想利用自己来着。
“是的。”江文茵慢吞吞的点了一下头:“你认识他么?”
江文茵知道林惜白身份不简单,能得这群人另眼相待,只是没想到她还认识连璧。
“一面之缘。”林惜白道:“我路过九江,知道他正在找你。”
“嗯。”江文茵继续慢吞吞点头,不再说话。
林惜白也不是会和陌生人尬聊的人,方才说那一句,已经有别于她的性格,这时候也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一路崎岖难行,拐来拐去,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到了。”一道令人心中恍然一跳的声音。
首领掀开帘子探头看,对上林惜白黑白分明的目光,顿了一下,转头看那些姑娘基本都在昏睡,感到些许安慰。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黑色面巾:“你自己围上还是?”
林惜白:“……”
林惜白嫌弃的往后让了一下:“既然都已经到了地方,又何必掩耳盗铃?”早晚都要知道情况的。
首领提醒她:“按情况,你该昏迷的。”
“凡事总有意外。”
首领瞅着她:“这一路,我待你不错。”基本要什么都给。
林惜白微微挑眉:“然后呢?”
首领一本正经道:“你不该害我。”
“……”林惜白无语的瞅他一眼,仍旧没有接那块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用过的黑布巾,转头去翻找自己的小包袱,找出一根发带,将眼睛蒙上。
而后被人抱了下来,几经周拐。
走到一半的时候,林惜白忽然开口:“这里味道有点熟悉。”
首领步子一顿。
“骗你的。”林惜白忽然又笑了笑,哪怕眼睛被蒙住,笑容也干净好看,就是嘴上有点皮:“我又不是狗,怎么可能凭借味道辨地方。”
“不过这里我真的有点熟悉。”她话音一转:“我肯定来过这个地方。”
首领没有说话,默默加快步子,最终将林惜白放到一张床上,在林惜白伸手拿掉蒙眼的发带的时候,先一步点了她的穴位,另林惜白动惮不得。
林惜白:你是不是玩不起?
林惜白全身僵硬,躺在那里,只有眼珠子能活动,这让她有点痛苦,觉得自己明明身体健康,却无端体验了一下偏瘫的症状。
最怕这种时候,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所事事消磨时间,感觉时间无比漫长,仿佛被放慢了速度。
又怕时间走的太快,让她太快的迎来不好的结局。
不知多久,门吱呀一声推开,穿着青色粗棉布长衫的人缓缓落步进来。
他长得极规矩正,一眼扫过去看不清脸都会觉得他长得极好,五官恰到好处,肤色冷白,眉长扫,眼神干净疏冷,仿佛不沾一物,又仿佛望尽万物。
他身材清瘦修长,身上挂着一身双层的粗布长袍,明明是单薄秋衣,他却一点不觉得冷,风吹过,勾勒他漂亮的身形,显得格外有风骨,气质疏冷,令人心折。
长安的冬风向来凛冽肆意,门没关,风呼呼的,吹的门微微晃荡着,声音令人牙疼,很怕门就这样被吹掉。
折竹走到床前,低眼一扫,目光顿了一下,而后伸手,轻轻一勾,那烟青色的发带,便落在他掌心。
低眼,他对上一双黑白分明干净到剔透的眸子。
似乎有些不在意料之中,一脸的茫然,看上去非常无害。
可那一张脸,实在美的让人忍不住敛息。
折竹没有敛息,他只是眸光颤动了一下,似惊似喜似怅然。
竟然真的找到了……
廊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算重,但一听就知道来人不少。
“听说这回带来好几个好货,不知大师可有满意的?”人未至声先到,带着笑意的声音熟悉的令林惜白瞳孔骤缩。
皇帝一身玄色常服,面上含笑,似乎十分平易近人,礼贤下士。
折竹目光淡扫了一下,声音也淡淡的:“满意。”
皇上有些吃惊,这么多回,他还是第一次在折竹这里听到这两个字,顿时很是惊讶,期待的看过来。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才令大师你也……”目光与清澈的杏瞳对上,他骤然失声。
片刻后,他声音压低,一字一顿:“林……惜白?”
林惜白敢打赌,他一定是差点没记住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