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明月皎洁,月光招抚花树,黑影婆娑。
葛叶蹲在一从灌木丛后,一双狼眼睛黑夜里发着淡淡的光,狠狠的盯着院子,像是要将院子盯出一个洞来。
他身旁还蹲着几个手下好友,这时候,他们都是出来堵人的。
夜越来越深了,那屋子里烛光早歇,毫无动静。
反倒是躲在丛后的人被蚊子叮咬的痛不欲生。
老三双手飞快合十轻轻拍死一只巨大的蚊子,困意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又被蚊子叮醒:“二哥,行了吧,我看嫂子今天是不会出来了。”
下面几个人就等他开口,闻言立刻积极小声附和,试图能赶快回去睡觉。
大半夜的,不去睡觉,反倒在这喂蚊子,难受死哦。
要是能逮到人也就罢了,偏里面毫无动静,就衬得他们这几个人像傻子一样。
葛叶没有说话,继续盯着院子,用沉默表示拒绝。
实则心中也有些动摇。
他始终看不上林惜白,也信不住这个人,尤其在得知她是未来太子妃之后。
这样一个人,如果能真心臣服也好,就怕她为了某些目的,待在这里,等待时机成熟,在他们猝不及防的时候,捅他们一刀。
一方是刚成气候的匪,一方是背景深厚的官,两相碰撞,结局不用想也知道。
他想杀了林惜白,以绝后患,但他大哥江明孤不知道撞了什么邪,非就看上了这么个女人,杀不行,赶走也不行,于是只能出这么个法子。
用孩子,逼她做一个选择。
晚上喝了酒,味道有点重,蚊子围着他唇边脸颊飞来飞去,试图狠狠亲上一口,葛叶心中又慌又急,听着细微的嗡嗡声心头焦急立刻加倍。
手掌挥来挥去,不见成效,心里头更不爽。
今晚上一定要有个好结果,他想,不然一定不放过那个女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月光悄悄躲进云层里,天陡然黑暗许多,不远处门忽然吱呀一声响了。
陷入困顿与烦闷中的人立刻惊醒,炯炯有神的盯着,试图来一个人赃并获。
但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结果出来了。”江明孤从另一间房里走出来,他准确找到一堆人所躲的地方,看到葛叶,伸脚踢了一下:“行了,都滚回去吧。”
葛叶被踢的坐到地上,仍旧不死心:“这才几点,还不到时间呢,万一我们刚走她就出来了呢。”
“……”江明孤无语的瞅着他:“你难道还想在这里守一夜?”
葛叶想了想,决定为整个寨子牺牲自我,咬牙道:“也不是不行。”
江明孤眼角一抽:“你是不是有病。”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你嫂子有不轨之心。”
“赶紧滚。”月色下,青年一脸阴鸷嫌弃。
提心吊胆大半夜,他也很不爽。
“大哥再等等,不要慌。”葛叶嘻嘻笑着,不当回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我们大家伙的安全还有大哥你的幸福,我决定拼了。”
葛叶笑的很贼,心想他大哥胡子刮了不仅看上去干净敞亮了,连表情都明显了,以前他大哥不打人的话,他都看不出大哥有没有生气的。
现在正好,看脸色就知道了。
江明孤被他说的想扶额,谁特么稀罕你的牺牲,老子媳妇老子自己看着行不?
正想骂一句,踢一脚,忽然听到什么,耳朵一动,他立刻蹲下来。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月色下,穿着白色软纱的少女身形窈窕,腰身轻细,半点看不出怀有身孕的样子。
葛叶所盼望终于有结果,当即眼睛亮的一下睁大,挣扎着就想冲过去,被江明孤一把压下来。
大半夜的,别吓到小姑娘了。
葛叶被压的喘不过气,半句话说不出来。
但他被压着,有人没有。
老三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
“谁——?”林惜白立刻扭头。
呼啦啦一片声音。
一刻钟后,客厅内,烛光摇曳。
不大的屋子里坐了林林总总快十个人,一群男人又高又野,将屋子衬得十分拥挤。
首位上,林惜白兜着一件男性的黑色大披风,整个人缩在大椅子上,瓷白的小脸露出来,两只手在披风里面紧紧兜住披风,活像一只小鸡仔。
小鸡仔睁着一双剔透的大眼睛,左看看江明孤,右看看葛叶,而后歪了歪头,一副疑惑又天真的模样。
“所以……你们是担心我半夜逃走,然后决定来堵住我?”
江明孤自觉这事做的亏心,闭口不语,假装和自己毫无关系。
始作俑者葛叶于是只好斜着眼睛,做了一副高高在上的睥睨姿态:“你以为呢?”
林惜白发出不明的声音:“嗯……”
葛叶见她这样,心里头不爽加倍:“少装无辜了,我承认半夜堵你不对,但你确实有想走的想法,不是吗?”
林惜白继续:“嗯……”
葛叶目露杀气。
林惜白继续:“嗯……”
葛叶杀气外露,两眼凶狠的瞪着,像一头正在发怒的野牛,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狠狠顶林惜白一下,将人顶的血肉横飞。
然而林惜白只是挠了挠脸,继续发出不明的声音。
“草!”葛叶忍不住了,猛的站起来:“你他娘的有话就直说,嗯什么嗯,你是哑巴吗!”
林惜白:“……”
林惜白抓紧了身上的披风,白皙的脚丫子在暗沉的椅子上磨了磨,从黑色的披风里露出若隐若现的指尖:“那什么,其实……”
葛叶手指摸上腰间的匕首。
林惜白瞧见他的动作,眨了一下眼睛,镇定的将话说完:“其实我只是……水喝多了。”
葛叶:“你还敢狡辩!”
白皙小巧的脚丫子从披风里露出来,指甲灵巧的勾住鞋子,虚虚穿上,她站起来,有些犹豫道:“要不,我先去方便一下,回来再解释?”
葛叶目光还在她脚丫子上盯着。
天气炎热,她里面就穿了一身单薄的寝衣,上面白色交领,下面同色宽松长裤,到脚裸,刚好露出纤细的脚裸,和白嫩的小脚丫。
穿上鞋子的时候,虚虚露出一截脚裸,屋内就点了两盏蜡烛,烛光跳跃,地面上本就昏暗,更显那一截脚裸白皙的刺眼。
见她要走,葛叶下意识问:“你做什么去?”
难道就想这样回去睡觉?
林惜白眨了眨眼,直言:“去茅厕。”
葛叶一噎。
沉寂许久的江明孤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他仔仔细细瞅了林惜白一眼,发觉这姑娘里面还真就穿了一身寝衣,外面那披风还是他刚刚给兜上去的。
谁大半夜的穿着寝衣逃跑?
心里头忽然浮起一个离谱的猜测,他一时不知道该欣喜林惜白没有想逃走的意思,还是还生气自己这夜白熬了,生生舍身喂了几个时辰的蚊子。
他站起来,随手将烛台端起来:“我送你过去。”
林惜白自无不可。
这深山老林的,邵英不在身边,江明孤跟着,她也放心。
茅厕在院子角落里,不算远,外面修建的很好,里面也干净,将蜡烛放在一边,江明孤妥帖的帮林惜白关上门。
月凉如水。
江明孤倚在墙上,昂头看着月亮,眸光淡淡,里面映着疲惫。
里面窸窸窣窣一点声音,听的人心头切切。
其实他不算困,他这种身份的人,一夜不睡已成习惯,今日之所以感觉到疲惫加倍,主要还是心理原因。
葛叶对林惜白不放心,他又何尝能忽略一切不管。
林惜白虽是他看上的女人,但这满山都是他的兄弟,对他而言无比重要,赌不了,也不能赌。
今日这样一招试探,他是默认的,但无论如何做,心里头仍旧希望心上人能留下来,安分一些,不让他心凉。
提心吊胆半夜,这样一个答案,也算惊喜。
但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
林惜白出来后,洗漱一下,进厅发现人已经走光了,就剩下葛叶一个,站在檐下,瘦长一道黑影子,远看像个鬼一样。
“人呢?”林惜白探头探脑。
葛叶声音冷淡:“回去睡觉了。”
“不解释了?”林惜白挑起眉毛。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上茅厕吗?”嗤笑一声,葛叶上上下下打量林惜白一眼,檐下落了灯笼,他嘴里还叼着不知道哪里薅来的一根狗尾巴草,看上去吊儿郎当的。
“挺会装的你。”他形容一句。
林惜白没接话,好脾气的笑了笑,转头就问一言不发的江明孤:“你这弟弟,多大了?”
“二十又三,怎么了?”江明孤下意识问道。
林惜白眼眸平淡的自上而下将葛叶打量一下,而后意味深长道:“没什么。”
她笑意温柔道:“二弟长得面嫩。”
“瞧这性子,我还以为二弟和我弟弟一个年龄的呢。”
葛叶面色淡下来:“你什么意思?”
他没记错的话,林惜白确实有个弟弟,才六岁还是七岁?
她拿自己跟她那稚龄弟弟比?
林惜白好脾气的笑,笑的温柔和煦,很有嫂子气质,半点讽刺的意味都看不出来:“夸二弟长得面嫩呢。”
葛叶觉得这话无比的刺耳,嘴里叼的狗尾巴草被牢牢咬住,他冷冷的瞧着林惜白,那目光,能冒火一样。
林惜白却看不见一样,淡定的拢了拢披风,对江明孤道:“困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江明孤示意她回去。
转头,温柔的目光寸寸变得冰冷:“你跟我来。”
葛叶下意识跟上去。
两人一行出了院子,大步倥偬,流星迈月。
葛叶有些混沌的脑子走了一路,清醒许多。
“大哥,今日是个意外。”他伸手抵住江明孤想要关门的手。
江明孤动作被迫停下,也不算太意外,只挑眉笑看他一眼:“你是真上心了。”
“什么?”葛叶有点没懂。
大门还有半个人的缝没有关上,江明孤伸出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小叶,你对她,太上心了。”
葛叶解释:“我是怕你被骗了!”
“是吗。”江明孤不置可否。
看到他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葛叶头皮发麻:“大哥你不会怀疑我吧!”
“不怀疑你。”江明孤知道葛叶不是那样的人,葛叶只所以针对林惜白,也只是单纯的看她不顺眼而已。
但江明孤心里仍旧不舒服,想不出原因,就盖帽子到葛叶头上。
“你嫂子的事情,我自有定论,以后你就莫管了。”
葛叶皱眉叫他一声:“大哥?”
江明孤对这个弟弟向来好声好气:“好了,都这么晚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说着不等葛叶反应,猛的关上门,落锁。
木头铁锁碰撞的啪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门外葛叶一脸懵逼,还有点愤怒,觉得他大哥真的是被那个女人灌了迷魂汤。
门内江明孤三下两下施展轻功,跳跃到林惜白门前,窗下。
伸手戳破窗户往里瞅一眼,屋内烛光已灭,黑乎乎一片,帐幔拉下,看不清床上光景。
细微却清脆的声音将林惜白瞬间惊醒,猛的坐了起来,炯炯有神的盯着窗口:“江明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