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酒楼。
菜色好不好尚不知道,但确实气派的很。
二层的高楼,一楼是大厅,此刻坐满了人,二楼是雅间,来的不巧,一个房间也没了。
于是只好在楼下找座。
楼下也不全然是拥挤的,而是用屏风一间一间隔开,倒有几间空的。
林家一家一桌外加一个不敢离林惜白远一点的邵英,还有一个一进来就笑容满面,熟练点单的马县令。
林惜白与林父对视一眼,明显看出他爹不乐意了。
林家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日三餐,除非必要,都要一起吃的。
早上林父与林惜北要去上朝,另外两个小的起不来,这一餐免了。
另外两餐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二人都是尽量回家一家人一起吃饭的。
跟家里人一起相处久了,对饭桌很有感情,就很难再适应和同僚一起边吃边应付了。
老实说林父在瞅见马序来的时候就感觉不太好,但也没想到这人表示自己热切欢迎就算了,竟然还想一起坐下吃饭。
他不觉得自己坐在一圈不熟的人中显得很亮吗?
马序不觉得。
他高兴的很。
林家酒楼是老字号,撑得住,生意好的很,哪怕是晚上,那也是基本座不虚席,往来者三教九流,数不胜数。
就是要那些人都看清了自己热烈的态度。
招牌菜十二个,另点了五六个,都快赶上吃席了。
菜上的不快不慢,左右都很热闹,如果不说话,会显得很尴尬。
“这便是令女吧,真是天姿国色貌美可人啊。”马序见他不说话,只好自己找话题。
“谢谢夸奖。”林惜白淡淡笑着应下,心想这人多半有点问题,找话题竟然找到自己身上,但凡官位调转,很难不让人多想。
马序不知道她心里在吐槽,确确实实的感叹一下少女的美貌,见她接话,眼珠子一转,刚想再夸两句,就听林父沉声开口:“今日途径城外,瞧见山匪猖獗,敢问马县令,那些山匪,盘踞这里多久了?”
马序不想他竟在饭桌上谈起公事,立刻干笑起来:“大人高见。”
叹声气道:“不瞒大人,那些山匪,确实猖獗已久了。”
“可恨我博阳兵力弱小,竟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行恶,这些年,我也只能在心头愤懑不平。”
“如今大人解决此事,我心头感激莫名。”
没有酒,他举起茶杯,忽然站起来,恭敬道:“今日我马序作为博阳县令,代替博阳百姓,在此感谢大人慷慨出手,替博阳解决山匪之患。”
本就处于大厅里,人多眼杂,更有不少人暗暗注意这里,眼见马序忽然来这一出,更是将所有人目光齐齐吸引过来。
上菜的小二端着托盘站在一步外,犹豫着不敢过来。
不太吵闹的喧哗不自觉寂静下来,所有人或明或暗的,都在打量这一桌,试图围观全程。
林父一时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被人来回注视着有些尴尬,手指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两声:“不必如此。”
“剿灭山匪,为百姓除害,本就是我们为官者该做的事情。”
“以前被困扰,眼下马县令却是可以放心了。”他抬手臂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示意马序老老实实坐着,别再作妖。
马序见势立刻收好老实坐下。
“你不必如此。”林父见他坐下,声音也低了下来:“此事对于我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谈不上感谢。”
“倒是那山匪,你知道地方,该早早带人上去清剿一圈。”
“我不知道他们大本营在哪里,里面或许也有一些罪证,县令可早早取了来,可别让有心人借此毁灭掉。”
何止罪证,按照正常惯例,去抄土匪的家,怎么也要抄出些东西出来。
他懒得去搞,倒是可以让县令带兵去走一圈,如果剿到了银子,也可以分给受害的百姓们。
“还是大人想的周到。”马序立刻道。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最终马序又热情的给他们介绍了隔壁的客栈。
“倒是想让大人住去县衙,可惜县衙久不住人,年久失修,又没有清扫……只好委屈大人以及其家眷,在此将就一晚上了。”马序也是伶俐,利索的交了房费,手快的根本没有林父发挥的地方。
“就这里挺好。”林父干巴巴回道。
“天色晚了,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马序很快退去,带着他的一干狗腿子,来的无声,去的也无声。
众人在客栈歇下。
客栈不比酒楼生意好,又是小县城,外地人来的不多,林惜白站在栏杆上扫了一圈,发现今晚住客栈的或许只有他们一行人。
要了热水,舒服的洗了个澡,将薄薄的衣衫泡水里刷了皂角,而后上脚踩了踩,再拎起来涮上两遍,挂在架子上,窗口半开着,明早就会干的差不多了。
每到这个时候,林惜白总是很痛恨,没有洗衣机的时候,古代衣服洗起来是真的麻烦。
那么大件,夏衫还好,到了冬季,再这样三天两头的洗,她会累死。
“姑娘睡吧。”邵英力气大,双手一拧,衣衫上的水便去了差不多。
“好。”行路一日,在车上睡的并不安稳,白日又经历许多,精神极度疲惫,沾床就睡着了。
邵英吹灭蜡烛,和冬儿一起,在床边铺了被子打地铺。
躺下的时候,鼻子动了动,有些疑惑。
好像闻到了一种特别的香气。
但是很淡,转瞬即逝,仿佛是她的错觉,于是没有放在心上,很快闭眼睡去。
今夜明月当窗,窗户半开,清透的月光照进来,抚在地上徐徐人影之上。
三更梆子声响起,穿过窗子,声音格外清亮,林惜白陡然惊醒,坐了起来。
这一夜都睡不安稳,梦里全是那当头一刀,让她死活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再睁眼的时候就会天人永隔。
梦境里死去活来循环往复痛不欲生。
身上有些黏.腻,手指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津津的。
嘴唇有点干,她下床,打算倒杯水喝。
脚丫子还未落地,映在地上清亮的月光上陡然多了一道黑影,林惜白身形一滞。
有人。
床边挂着帐幔,她在帐幔里扭头,借着月光往外看,只看到一个人影子立着半个身子,应当是攀墙踩在一处,下一刻,那人大开双臂,打算关上窗户。
木头摩擦声吱呀一声,那人动作一顿,拉着窗户的动作陡然轻了许多。
窗户被慢慢合上。
人影子似乎大功告成,很快消失在窗外。
林惜白心头惊悸,强忍着一点声音未出,手指紧紧抓着被子,等了片刻,确认外面的人走了,这才下床,打算喊醒冬儿与邵英。
“姑娘。”邵英不知何时醒了,轻轻叫了一声,安慰道:“姑娘莫慌,只是迷药。”
邵英作为暗卫,从来警惕非常,今日却莫名困倦,原以为是疲惫所致,现在想想,该是有人下了迷药。
空气里隐约浮动着淡淡的旖旎的香气,很淡,不仔细闻几乎不会发现,林惜白不喜点香,所以这香味应该是她们来之前就燃好的。
“是饭菜。”林惜白很快得出答案。
那县令莫名热情,非要和他们一桌吃饭,原以为是没情商才如此行事,现在看来,或许是为了专门盯着她们。
利索的披上衣服,脚丫子轻轻踢了一下被叫醒后一脸状况之外满脸写着我还要再睡三百年的冬儿,林惜白走到窗边,猛的使劲,打算拉开窗户。
未果。
“被封了。”林惜白淡淡道。
她站在床边,身影绰约,随意披着一件外袍,看着有些宽大,落在腿弯上,越宽大,越显得小腿纤细。
邵英以为她会吓的惊叫,但林惜白意外的冷静。
风疏疏漏窗,细风见缝插针的钻进来,薄薄的长袍被吹的鼓起来,少女微微侧脸,轮廓在光影交错里显得分外清绝。
连声音也清冷漠然,似乎早有预料。
邵英忽然想起今日那一通命令——全部杀掉。
当时只觉得这小姑娘行事干脆利落,敢爱敢恨,现在却品出一些不同来。
倒是和主子像极。
这如出一辙的冷静与漠然。
“窗被锁了,那门自然也不会安然无恙。”邵英慢吞吞穿上衣服,站了起来。
见冬儿似乎还在发呆,暗夜里像只呆头鹅一样,忍不住伸手,在她脑瓜上拍了一拍。
手劲过大,哪怕刻意受力,冬儿也觉得自己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力量。
她疼的嘶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捂着脑袋,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那我们怎么办!”
“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害我们!”
没有人回答她,让她自己悟,索性冬儿也没指望得到回应,连忙爬起来飞快穿好衣服。
她动作十分利落,短短几息间衣服就被穿好,最后整了整,除了头发有些散乱,竟和平时没有太多区别。
林惜白再次在心里感叹一下——这样快速熟练的动作,也不知道冬儿多少次面临迟到。
放到现代,也是一代摸鱼大师了。
摸鱼大师利落的卷起铺在地上的被子,而后拿起林惜白的衣裳,给她穿。
林惜白扔掉外袍,自己动手。
穿到一半的时候,楼下有人喊了一声:“走水了——”
像是期待的事情终于来临,林惜白唇角微勾,低低笑了一下。
“姑娘还笑!”冬儿一听这个,立刻紧张起来,三下五除二给林惜白穿好衣服,又利落的将床上的被褥卷起来——她们自己带的被褥,当然是要带走的。
“现在怎么办?”东西收拾好之后,见两人还没有动静,冬儿后知后觉的问道。
林惜白:“门窗都被封了。”
冬儿:“我们高声大喊,让别人来救我们?”
摇摇头,林惜白抬手将长发拢起来,拽着发带随意将长发捆住,边道:“下面不可能有人的。”
既是一场要命的戏,又怎会给他们留下半点救兵呢。
“那我们只能等死吗?”冬儿彻底呆住。
火势很大,外面浓烟滚滚,烧糊的味道透过木制的墙壁传进来。
林惜白在暗夜里看向邵英,眼睛亮的可怕。
冬儿后知后觉想起邵英的身份,也是满心期待的看过去。
邵英:“……我不会撬锁。”
冬儿呆住。
未等她问起,邵英忽然灵巧一笑:“但是我会砸锁。”
她表情此刻有些滑稽,眉眼含笑,像是在问,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惜白:“……”
冬儿:“……”
您还挺幽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