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会发生什么,系统也不太清楚。
世界的走向早已经发生变化,它不是主宰,只能根据现有的情况一点点推理未来。
有准也有不准。
系统道【林家是试刀石。】
二位皇子渐渐长大,身份相差不大,俱都野心勃勃,京都这滩水,注定不会一直平静。
楚澈身为储君,动手会显得操之过急,如果被皇上洞悉想法,或许会觉得他过于急切,引起本就多疑的皇上的警惕心。
当今正值盛年,也算励精图治,一代明君,自觉还能再干几十年,如何能看得下去太子的急切?
楚乐却不用考虑这么多。
他有野心,也想让皇上看到他有野心,让皇上看到他并不比楚澈差。
二王相斗,强大的那个人才能赢。
皇上很乐于看到两个儿子为自己争斗——这点林惜白早就知道。
即便当今皇上看似一切都偏向太子楚澈,仿佛楚澈就是他的心上珍宝,但事实上楚澈有的,楚乐也有一份。
楚澈只是被立在天下人眼前的靶子罢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能理解。
但不能理解楚乐为什么要拿她林家开刀。
林惜白:“我不觉得我林家在朝堂上有什么特殊的。”
特殊到让楚乐第一刀就要砍在她们的脖子上。
尚书听着好听,却有六部,她爹只是其中一部,掌管户部,是真正的纯臣,这样皇上才能用的放心。
楚乐如果是想要户部的位子的话,这一步,跨的有点大,很容易扯到蛋,这一步走的并不高明。
“他也不怕引起皇上怀疑。”林惜白淡哂,有些忧心林府的局势。
她爹出身不算显赫,这户部尚书的位子是他自己一点一点挣出来的,全无家族蒙阴。
付出心血太多,丢的时候,格外割心。
尤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丢了。
【如果做的巧妙,皇上是不会怀疑的。】甚至会乐见其成。
尚书的位子林父做的够久,皇上即便心里信任,在存心想打磨儿子的情况下,也会做出让步。
毕竟,一个大臣没了,还有无数个大臣挤上来。
做的巧妙一些,一边磨练儿子,一边假意安抚臣子,一举双得,一石二鸟。
“真是……”林惜白很快想通其中关窍,一时满心讽刺,张口却无言。
她低低哂笑一声,心里却仍旧有些不明朗:“我不明白的是,为何他一上来就要拿林府开刀。”
系统也想不明白。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必然有其理由。
——
陈丞相很快过来,身后带着一个护卫,拎着一个灯笼,心情不太好,表情却端着很平淡。
平淡的让人看不穿他的情绪。
林惜白心想或许这就是上位者的必修技能,楚澈也是这样,向来冷着一张脸,若非气质过于独特,藏在人群里,这样沉默孤傲,可没人愿意多看几眼。
怕挨打。
“陈伯父。”林惜白瞧见人,放下筷子,态度自然的行了个晚辈礼。
叫官职显得怪怪的,自己一介白衣,还是老实行晚辈礼的好。
“是惜白啊。”陈丞相心中很是复杂。
在瞥见那些饭菜被吃了大半之后,心情更是复杂。
他确实存着将女儿接过来护着的想法,但没想到手下竟然这么蠢,才多久过去,连是不是自家小姐,都认不出来。
眼下将外人困了这么久,十分尴尬。
一时竟连理由都想不出来。
“坐吧。”林惜白将一边椅子拉出来,态度自然的仿佛是这里的主人。
陈丞相沉默坐下。
敲了敲桌子引起注意力,林惜白笑着开口:“陈府的饭菜很不错,菜色丰富,手艺也好,清爽不油腻。”
“多谢陈伯父款待。”
陈丞相扫了一眼被吃的七七八八的饭菜:“贤侄喜欢就好。”
“喜欢。”林惜白摸了摸肚子,似乎吃的很饱,笑眯眯道:“希望下次还能吃到。”
陈丞相豁然抬眼,没想到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却如此通透。
本就有些心虚,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林惜白一直是笑眯眯的,看着脾气极好的模样:“看来陈伯父不欢迎我。”
“或许是嫌弃我吃太多了。”
“也罢,那下次就换我来请陈伯父去林府吃饭。”
去林府,以后还会有林府吗?
陈丞相颔首:“有机会的话。”
“一定会有机会的。”林惜白笑起来,唇红齿白,神采飞扬的,神色间并未有一丝阴霾之色:“陈伯父与父亲交好,该多去府上走动走动。”
陈丞相忽然发现这个喜欢跟太子凑一块的姑娘实在长了一张好脸,笑起来仿佛天地同辉。
也怪不得太子上心。
可惜了,若是时间倒流,亲上加亲,断不会有如今的局势。
次子……实在烂泥扶不上墙。
连看人的眼光都差的仿佛不姓陈。
“此次之事,虽为身不由己,但终究是陈家失礼。”
“惜白若有所求之事,尽管开口,伯父若能办到,必然竭尽全力。”陈丞相老脸诚恳,目光濡湿,看上去分外能打动人。
林惜白却在心里感叹这就是个老狐狸。
用单纯的世叔的身份提出帮忙,能帮什么忙。
说的再诚恳,该做的不该做的不还是做了,半点不带犹豫的。
当官的,心就是脏。
但面上却一副感动受用的模样:“既然伯父开口,小侄确有不情之请。”
陈丞相心里拉响了警钟:“贤侄请说。”
林惜白道:“小侄的嫂嫂,您的女儿,刚生育完,正是虚弱的时候,不能劳其心神,还请伯父看在血亲的份上,多多关照几分。”
陈丞相沉默一瞬,没想到她说的竟是这个:“你放心,舒芸既是我女儿,我必然要护她周全。”
“还有刚出生的孩子……”
“那孩子也有我陈家一半血缘,我自会照看他。”
“还有我那顽劣的幼弟……”
这个不太好答应,陈丞相沉默一瞬:“这个,伯父也可以找人照看好他。”
林惜白:“如果勉强的话,那就不麻烦伯父了。”
陈丞相听她轻易松口,却并未放心。
果然,下一秒林惜白就道:“我那幼弟就算了,但是我那大哥,与嫂嫂鹣鲽情深,感情最是深厚,又有爱的结晶刚刚出生……”
陈丞相的脸色有些僵硬,开始后悔自己说大话。
林惜北作为林尚书的继承人,他不倒,林尚书倒了算个屁。
他若活着,自己那次子必然活不了。
权衡利弊,他果断放弃女婿,期期艾艾开口:“贤侄啊……”
林惜白高兴的说:“伯父你是想说没问题是吧!”
陈丞相一噎。
林惜白已经欢快的鼓起手,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她欢喜的跳起来,看上去像一个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眉开眼笑,空气里因为她都漾满了欢快的味道。
“伯父,您真好。”
“不愧是嫂嫂的父亲。”
“我一直觉得嫂嫂为人仁厚善良,说话一言九鼎,从不食言,一直都很敬佩,原来嫂嫂是从您这里学来的。”林惜白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冒,把陈丞相夸的表情都木了。
“我回去了,这天都黑透了。”夸完,不等陈丞相说些什么,林惜白跳着跑了。
溜了溜了。
身后,陈丞相目光幽幽的。
——
今日的林府分外寂静。
往日林惜白这么晚回家,等待她的总有几对幽幽的目光,以及老爹生气却又无奈的不痛不痒的训斥。
以往总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立刻钻地遁走,今日站在风口了,却忽然有些不适应。
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感受到那温暖的一幕了。
“爹。”书房的灯还亮着,林惜白敲了敲门。
“是惜白啊。”林尚书打开门,就着灯光,林惜白抬起头看着这个半百的中年,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他鬓间的白发。
鼻子忽然一酸,酸楚的感觉拧巴着胸腔里的神经。
她匆匆低头,不让林尚书看到自己竟起了泪水,声音一瞬间嘶哑下来:“爹。”
“爹的乖女。”林尚书摸了摸女儿的脑壳,动作很是温柔,目光怜爱:“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啊。”
“我刚回来。”
“从哪?”林尚书立刻精神起来。
“从陈府回来的。”林惜白说着进屋,老老实实将今日经历跟林尚书讲了一遍。
“都是大人该操心的事。”林尚书听完,沉默许久,态度仍然温柔,他笑了笑,眼神明亮又坦荡:“惜白你放心,皇上信我呢。”
“无中生有的事情,终究是假的,一戳就破。”
“皇上是明君,怎么会看不透这一点阴谋诡计呢,他不会相信的。”
“你爹我十八岁进朝廷,潜邸时就跟着皇上,为父为人如何,他最是清楚明白。”
所以那些脏水,泼的再多,明白的人也不会信。
林尚书笑的实在坦荡,温润的面孔气质十分温和清朗,即便年过半百,眼神仍然清明。
林惜白以前只觉得这个父亲实在生了一副好心肠,幸而运气不错,并未被辜负,一直活的让人羡慕。
现在却觉得眼睛酸。
赤子之心最难得,可惜,那人终究会辜负这一腔赤诚热烈的感情。
帝王心,如何能信呢?
但林惜白看着她爹清朗坦荡毫不担心的模样,一句话也说不出。
实话谁都会说,但很多时候,实话最是伤人。
她开不了这个口。